我經歷了這一輩子都無法想像的事情, 在我的航班上有人企圖劫機！
馬航(MH370)事件發生的時候, 不少朋友打電話來關心, 其實每發生一次空難, 身邊的親朋好友就開始提出近年內各家航空事件勸說離職, 他們說的都有道理, 但選擇職業本身就像明明知道面前的美食容易發胖, 卻仍然因為吃下的滿足感而無法斷絕, 我喜歡我的職業, 找不到說 「No」的理由。
我曾經和機長們討論過馬航乘客生還的機率, 他們一開始就表示如果飛機掉入海裡, 生還的機會相當不樂觀, 主要是因為飛機掉入海裡並不可能保持與海面平行的狀態, 在海裡因為壓力的關係根本沒有開門逃生的機會, 就算開了門海水倒灌也只是加速下沉, 所以水上逃生的機會近乎零。
那一陣子陸續聽到不少同事提起罹難的朋友, 有些是他們幼時的玩伴, 有些是機師的家屬, 和親朋好友離別的傷痛讓人不禁鼻酸, 想起當時馬航班機上的乘客, 當時的他們心情該有多恐懼? 這樣的經驗我也曾經有過。
在還沒進入目前的公司前, 我曾經在另一家國際航空公司任職, 當時抱著參加夏令營的心態傻傻的前往, 幫自己預定一個離營的時間, 打算在悠長的假期後就離開, 離開前兩個月, 我經歷了這一輩子都無法想像的事情, 在我的航班上有人企圖劫機。
還記得那班航機從曼谷起飛, 曼谷形形色色的旅客很多, 當時安檢也做的不確實, 由於目的地是中東某航點, 中東人尤其多, 旅客陸續登機的時候, 有一個中東旅客特別奇怪, 走走停停, 四處左顧右盼, 他的神情沒有太大異樣, 似乎也沒有懷疑他的理由, 但像是刻意想記清什麼標示一般, 他的眼神時而飄移, 我太認真看他了, 所以很記得他的長相, 那時還沒發生911事件, 所以駕駛艙還能讓旅客參觀, 各家航空公司對駕駛艙門的管制也不如現在嚴格, 大約在送完餐的十分鐘之內, 那個乘客不見了, 我心裡有點不安的感覺,說不上來為什麼, 總覺得他的消失有點怪異。
沒等到我通知座艙長, 機上通知各艙的電話就響起了, 通常這樣的傳達方式多半是有事需要全員通知, 我們留下部分組員守候, 部分組員依座艙長指示前往前艙, 只見艙門邊蜷曲著一副身軀, 手上架著手銬, 他的手有一點擦傷, 用繃帶完整的包紥著, 他掙扎著轉過身, 臉上露出冷冷的笑, 我對上了他的眼睛, 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他……就是那個中東旅客。
座艙長說, 中東旅客趁著副機長打開駕駛艙門的時候衝了進去, 一把揪住了機長的鬍子, 即刻拿出腰間預藏的薄型彎刀抵住機長的脖子, 所幸副機長反應快一把推開了刀, 並即時呼叫頭等艙的旅客協助, 中東旅客在刀光揮舞中傷了幾個旅客, 最後被制服住, 組員迅速的幫旅客止血包紥安撫他們的情緒, 並盡量將前艙與後艙隔離, 以免造成旅客恐慌, 同時為了安全起見出動手銬將中東旅客留在前艙, 在詢問的過程中,我們才知道這名伊拉克裔的旅客原打算狹持航機轉往巴黎, 他的反應一直很平穩, 問到航機上是否有同夥, 他總是陰笑不肯回答, 在問不出任何答案的情況下, 座艙長分配我們每個人的責任區域, 我們必須要留意每個區域裡不尋常的旅客, 特別需要看緊每個區域的機艙門, 以防同黨知道事蹟敗露來個自殺性的開艙門全機失壓陪葬行為。
走回後艙的時候, 我的心情好沈重, 過去發生的種種瞬間在腦海裡飛快穿梭, 我想到自己沒有寫遺書, 想到似乎應該留下什麼和家人朋友道別, 想到過去因為小事生氣多不值得, 想到還有好多地方沒去過, 想到我的人生如果此刻終結有多麼遺憾, 雜亂的念頭在心裡一個接一個浮現, 我的手心因為害怕而不斷冒汗,但是站在走道中, 我不能有任何異樣, 我必須讓我的乘客安心, 我來回的走動和乘客聊天, 適時地為他們提供服務, 同時和其他區域的組員保持密切的聯繫, 確保每個區域的安全。
航機快要抵達目的地的時候, 組員就座守護每一個艙門, 我的口袋裡塞了一張自己的名字, 一張給爸媽的紙條, 工工整整寫上「我愛你們, 謝謝你們」, 然後專心的看顧著門, 默想如果有人衝來開門的應對措施,還有萬一迫降應該做的逃生措施, 我祈求上天保佑, 祈求全機的機組員和乘客安全平安的抵達。這一份信念一直撐到最後一刻, 機艙門打開, 航警進來接走嫌犯的時分。那一刻, 我才知道能夠活著是多麼大的幸福, 當無從掌握生命的時候, 金錢、慾望根本不重要, 無謂的比較追逐根本不在活下來的選項裡, 我要的僅僅只是和家人在一起, 這比任何的一切都能讓我開心。
機上的旅客後來得知事情始末, 除了詫異我們如此冷靜之外, 下機的時候也多了感謝和擁抱, 那一夜我們在航警局留了一整晚。
在馬航失事的消息確認之後, 我再次地回憶起這樣的心情, 再次檢視自己的人生, 什麼樣的人生才算有成就? 什麼樣的人生才沒有遺憾? 拼命賺錢錯失了和家人相聚的機會好嗎? 人生的定義是自己給的, 毋須比較, 誰比較多誰比較少, 都是別人的, 愛要及時說, 讚美要及時說, 能見面的時候別顧著玩手機, 珍惜和每一個你在乎和在乎你的人相聚的機會, 人生只有在身心健全和家人朋友相處的時候對我來說才格外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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