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別外祖母的晚上，姑母來到大圍寶福紀念館致祭，大夥兒聚首一堂，家常閒話地北天南，很快話題又回到「佔中」身上。談到表弟參與其中時，姑母表示沒有既定立場，只是擔心若活動再度失控，會危及青年人的安全，但母子話不投機，據她說二人已逾一周沒有說話。
上年，祖父母於一個月內相繼離世，父輩理智上面對可以預知但情感上卻是突如其來的衝擊，也有點兒手足無措，到殮房領取遺體時等一幕幕催淚場景，直教我輩看得心頭震動，可幸期間沒出什麼岔子，事情總算辦好，各人終可鬆一口氣。
爸爸不擅辭令，人也有點笨拙，但作為長子，七歲時已隨祖父母外出捕魚，在叔父姑母眼中是一位勤奮的哥哥，彼此雖不常交談，但感情倒還可以，當觸及「佔中」話題時，各人雖有自己的意見，但吵嚷過後由它去，不會太過認真。
外祖母仙遊，依禮數姑母們其實大可不用親臨靈堂拜祭，爸爸也着他那四位妹妹不用頻撲，由叔父嬸嬸做代表便行。但姑母道：「父母不在了，古云長兄為父，長嫂為母。大嫂家母辭世，就讓我們盡點心意吧！」
口是心非，是女人與生俱來的權利，在維繫家族成員的關係上，也扮演着舉足輕重的角色。我不知道姑母們是否各自也有這樣的想法，但最起碼她們言出必行，當夜一齊現身靈堂向外祖母鞠躬上香，既給大嫂即我媽送上安慰，也撫平彌合了不少新傷舊痕。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從來不易維持，但要摧毀它，卻可以是頃刻間的事情。姑母與表弟血濃於水，相處一向融洽，萬料不到亦因「佔中」而冷戰起來，誠然青年人有自己的想法，但螢幕上乍見血淚披面的衝突場面，又委實教家中父母寢食難安。
十多年前，台灣藍綠統獨之爭，造成社會撕裂，而今香港也因「佔中」變得騷動不安，社會、家庭以至友儕間的衝突愈演愈烈，近日媒體紛紛就此援引實例、圖文並茂作出詳細報道，將東方之珠眾聲喧嘩的「亂」象盡現讀者眼前。
1）夫妻吵架 – 「百世修來同船渡 千世修來共枕眠」，有婦人念及情份和顧全大局，不與持相反意見的丈夫爭辯下去，但也有女求助者表示與男友政見不一，瀕臨分手邊緣。
2）父子成仇 – 父子因政治立場不同，在家互擲物件，幾乎大打出手，父親更揚言要斷絕關係；母親指摘電視畫面的示威者，女兒不悅頓生齟齬，隨即外出聲援集會，不接聽父母電話。還有兄弟姊妹因此翻臉，親友勢成水火亦有所聞。
3）老友反目 – 與朋友因政見相左鬧翻，在社交平台「unfriend」對方，或者「退Group」（群組），以斷絕網上聯繫。有新婚人士設宴時指部分支持「佔中」的同學，要求不與當警察的同學同檯，令他頗感為難。
4）網上公審 – 黃絲帶「佔中」陣營與藍絲帶「反佔中」陣營在網上較勁，有支持「佔中」的商戶聲言不歡迎警察或撐警人士，有人更把警員姓名、編號和照片公諸於世；對方則上載運動活躍分子的電話地址，和示威者樣貌的截圖還以顏色。
社會撕裂已成定局，香港從此多事。作為七百多萬人的一分子，應當何去何從？
姑母等人聚在走廊，不時朝靈堂內探頭探腦，母親與姨母們依照長幼順序坐在靈柩左邊，外祖母九十有八，或依循習俗，或不忍別離，女兒們只顧竭盡氣力為亡母送上一闕又一闕嘶啞的淚歌。
偶然朝姑母的臉容望去，怒氣已然消退，惟眉宇間那憂悒的神色，至今仍在我腦海縈迴，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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