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莎士比亞讓孤獨王子哈姆雷特在舞臺上吟詠的永恆主題，新年伊始卻成為日本政府和安倍晉三首相必須直面的現實版生死抉擇：反恐還是救人。
2015年安倍首次外遊，興匆匆率領政經大團訪問中東國家。1月19日，安倍在埃及承諾，日本將為中東提供25億美元的非軍事人道援助，其中2億美元作為無償援助，用於應對「伊斯蘭國」的威脅。翌日，作為對日本的敵視性回應，疑似「伊斯蘭國」極端組織發佈了網路視頻，聲稱綁架了兩名日本人湯川遙菜和後藤健二，向日本政府公開索要2億美元贖金，限期72小時，否則將撕票殺人。
近年來，日本政府積極附和西方反恐作戰，已經綁定了美歐戰車。極端組織代言人在視頻中指責安倍狂奔8500公里就是為了讓日本自願成為「十字軍一員」，明確顯示了對日仇視態度。
在歷史上，日本多次遭遇人質挾持和恐怖威脅。直接以日本政府為對手的綁架勒索，晚近發生在2004年小泉純一郎擔任首相期間。日本追隨美國出兵伊拉克，遭到反擊。當年4月，伊拉克武裝勢力綁架了多名日本人質，而聖戰旅在10月又綁架了日本青年香田證生。經過斡旋和交涉，日本人質高遠菜穗子、今井紀明、郡山德一郎在4月僥倖獲釋；其後，另兩名被劫持人質安田純平和渡邊修孝也安然脫險。然而，隨後的香田證生卻沒有那麼幸運，10月30日他被發現身首異處。
過去兩年，二度執政的安倍晉三打出積極的和平主義大旗，實行俯瞰地球儀的外交，正在躊躇滿志之際卻不想遭遇如此挑戰，猶如受到當頭棒喝。儘管日本方面表明不會向恐怖主義屈服，但安倍政權無法回避重大的生死抉擇確是事實。2013年6月，安倍赴北愛爾蘭參加G8峰會，與會首腦發表共同聲明，承諾﹂全面拒絕向恐怖組織支付人身贖金，同時也呼籲世界各國和企業等追隨我們，就像杜絕恐怖組織其他經濟來源一樣，拒絕支付贖金。」如今的安倍，一方面需要遵守G8共識維護國家面子；另一方面又礙於﹂人的生命比地球還重」的福田名言在前，無論是進是退，均無萬全之策，安倍政權面臨政治失分是肯定的。
那麼國際社會又是如何應對恐怖綁架和人身贖金呢？特別在極端恐怖組織「伊斯蘭國」興起，使得恐怖綁架和勒索撕票成為常態的今天，國際社會在共同打擊恐怖主義之外，面臨的選擇真是極其有限。
去年9月以來，西方國家拒絕同伊斯蘭國交易，先後有美國記者詹姆斯·弗利、斯蒂芬·索特洛夫；英國志願者大衛·海恩斯、艾倫·亨寧和法國人埃爾韋·古德爾，這些人先後慘死於兇悍的伊斯蘭國儈子手刀下。如此看來，本次厄運降臨到日本頭上，無論政府是否有作為，都凶多吉少。安倍承認這是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戰鬥，但迄今了無頭緒。
當然，面對恐怖綁架除了大義凜然、正面對抗以外，也不排除有居中斡旋、軟性著陸的可能。早在2010年9月，「基地」組織的北非分支伊斯蘭馬格裡布基地組織，在阿爾利特鈾礦附近綁架了法國阿海琺集團7名人質，其中5人為法國人。2011年2月，3名人質獲釋，另外4名法國人一直被關押，讓人質家屬備感憤怒和絕望。特別是法國在西非馬里發動大規模軍事行動，打擊極端組織後，家屬更加擔憂人質安全，通過媒體途徑向政府施加壓力。法國總統和外長多次會見人質家屬，表示盡全力使人質獲釋。
2013年10月29日，就在G8共同聲明發表數月之後，法國總統奧朗德宣佈4名法國人獲釋。法國國防部長表示，人質獲釋過程中沒有發動攻擊，也沒有支付贖金。他說，尼日爾總統優素福動用影響力，使人質成功獲釋。據現地交涉團隊資訊，法國政府沒有出面，但可能通過阿海琺集團向基地組織支付了2000萬歐元，以贖金換人質，解決了綁架事件。
類似於這樣的法國模式，同為G8成員國的義大利也是異曲同工。2014年7月，在敘利亞的伊斯蘭激進主義集團綁架了義大利女性。最近該女性獲釋，據說也是義大利政府在背後支付了1200萬美元才了事。
對於安倍政權來說，在外有法意等國的做法可資參照，在國內也有讓綁架劫持事件成功軟著陸的先例。最有名的當屬1977年日本赤軍成員劫持日本航空客機迫降孟加拉首都達卡國際機場，向日本政府索要600萬美元贖金(當時約合16億日元)，並要求釋放被拘捕的9名赤軍成員。當時的福田赳夫首相基於「人的生命比地球還重」的原則，按超法規措施處理，全額支付了贖金並釋放了6名赤軍，另有3人拒絕被釋放——這成為日本政府成功處理劫持事件的名案而留存歷史。
同樣，1999年8月發生在吉爾吉斯的日本人質事件中，4名遭綁架的日本工程師和翻譯等，在同年10月安全獲釋回國。雖然日本政府一貫否認有贖金存在，但事件解決的來龍去脈相當模糊，亦有報導稱日本政府向恐怖組織和仲介方支付了300萬美元的贖金。
從以上事例來看，儘管國際社會達成了反恐共識，政府也要維持不向恐怖勒索低頭的國家形象，但具體事件還需具體對應，始終不排除有更多的迴旋餘地和更和平的解決方式。本次綁架事件發生後，安倍首相把「人命第一、全力對應」掛在嘴上，就是表達了這層意思。在檯面上，日本政府維持了不向恐怖屈服的姿態，但在水面下，亦不排除有金錢交易的可能。
限期72小時已過，一切依然平靜。日本政府正通過約旦國王、土耳其總統等各種關係與伊斯蘭國取得聯繫、施加影響，不斷摸索對話管道與和平解決的可能性。
當然，本次人質綁架事件的交涉難度顯而易見。1、伊斯蘭國極端組織兇殘暴虐，缺少理性交涉的可能；2、視頻展示人質的方式過於公開、過於高調、過於衝擊，實現軟著陸並不容易；3、2億美元的贖金非同尋常，日本政府不會輕易接受；4、兩位人質都是無所屬的個人行動，沒有企業或團體等願為政府出面，充當談判代理人；5、人質後藤健二曾說，他早已意識到此去危險，願意為自己的行為後果負責，日本社會逐漸泛起「咎由自取」的輿論傾向也增加了政府行動的難度。
目前，日本政府和安倍首相，面臨著進退維谷的人質困境，如何化解這一突發事件和重大挑戰，備受關注。無論事件最終以何種方式落幕，安倍竭力推行積極和平主義的信心和解禁集體自衛權的膽氣，已經受到了負面衝擊。通過本次惡性人質事件，日本欲在政治和軍事上再正常化的能力極限暴露無遺，而評估無處不在的安全風險將成為日本試圖做出國際貢獻的前提。■
＊作者為記者、媒體人、華文寫作者，現任日本《中文導報》社長、總編輯。（原文刊載騰訊大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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