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金融霸權面臨亞投行嚴竣的挑戰

亞投行成為新世界經濟版圖中站隊的重要標誌。幾十年後,亞投行的建立和運作或許會成為美國主導的世界經濟秩序變色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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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中國主導的亞投行就遭到美國的堅決反對和暗中破壞。中國成功地吸引了在地緣政治上與中國對抗的越南、菲律賓、印度等國加入亞投行。如果這出乎美國意料的話,這些國家在經濟上份量不足,不足以動搖美國主導的世界經濟秩序,美國還可以不在乎。美國要勸說日本不加入亞投行不難,但韓國、澳洲就要費一點力氣,但在美國的強力勸說下,韓國和澳洲一直裹足不前。不過英國的一記要命的臨門一腳,把本來就搖搖晃晃的美國防線打了個稀里嘩啦。在主要西方國家中,英國已經正式申請加入亞投行,法國、德國、意大利也提出申請,瑞士、盧森堡也要加入亞投行。

亞投行的業務範圍在亞洲,這些歐洲國家加入的主要目的不是向本國吸引投資,而是通過亞投行這個載體,向正在成為世界經濟最活躍的亞洲投資,加深本國得益的深度和廣度。亞投行本身是要盈利的,但不是暴利。可是,通過亞投行架橋鋪路牽線拉網,相關國家具有先天優勢,有利於從繼發發展中互贏共利。老歐洲儘管面臨各種危機,但錢還是有的,需要有合適的增長點,以錢生錢。另外,經濟介入是軟實力的重要部分,加入亞投行也是老歐洲維持世界地位的重要舉措。歐洲國家加入區域外的地區性國際經濟組織是有先例的,英國就是加勒比開發銀行的成員。在老歐洲紛紛加入的大形勢下,澳洲和韓國可能情不自禁,在最後關頭不顧美國的反對,也加入亞投行。「法不責眾」,在現在的情況下,美國已經難以過分為難韓國和澳洲了。

中國倡導亞投行的原因當然有很多,不僅有主動的,也有被動的。中國雖然加入了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但這些西方(實際上是美國)主導的國際經濟組織通過程序的和事實的手段,阻止中國發揮應有的作用。中國增加資金貢獻也不能換取增加的投票權,中國要求把人民幣作為特別提款權的一部分,也要看美國臉色。換句話說,中國雖然加入了裁判委員會,但實際上只能做編外委員,只有聽的份,沒有說的權。

中國與美國對國際投資理念也有本質差異。中國強調國際經濟組織應該在商言商,政經分離;美國則強調國際經濟組織應該成為傳播西方價值觀念和政治理念的胡蘿蔔,要以經圍政。

最重要的是,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是戰後美國主持建立的,美國也做出做大貢獻,因此獲得最大的控制權。但美國把這作為私有特權,不顧世界政治經濟已經發生本質變化的大形勢,拒絕改革,拒絕順應形勢和世界的實際需求,甚至主導建立特意把中國排除在外的泛亞自由貿易區,種種小動作已經引起越來越多的國家甚至美國商界的不滿。難怪英國帶頭申請加入亞投行后,美國政府微弱的反對聲音被西方甚至美國商界輿論一片反駁而淹沒了。西方主流輿論認為:發展中國家基礎設施建設需要大量資金,僅亞洲發展銀行報告就指出,亞洲國家在未來10年裡需要800萬億美元的需求。美國自己經濟困難,不能為美國主導的國際經濟組織注資,但也不讓其他國家注資,因為這要稀釋美國的領導權,這種佔著茅坑不拉屎的做法與領導權的道義責任背道而馳。如果美國對亞投行的運作和方向有疑慮,圍堵和鴕鳥政策都不是辦法,自己不加入,至少應該容許西方國家加入,試圖從內部影響。另外,美國不斷阻擾中國在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擴大與中國實力和貢獻相應的發言權,迫使中國另立門戶,這是美國自找的。

更重要的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追求更好的生活,這是人類的通性,甚至可以說是基本人權的一部分。在冷戰時代,西方高得多的生活水平成為西方道德高地的物質基礎,西方更加強健的經濟是最終瓦解蘇聯鐵幕的基本因素。現在西方經濟不僅遇到2008年以來的深重經濟困難,而且西方經濟結構性的問題和西方經濟模式的可持續發展問題越來越大。在這樣的情況下,美國繼續阻撓西方盟國加入具有巨大經濟利益的亞投行,這是逆勢而動,築堤攔洪。更大的問題是,這洪水越來越大,不會消退,而任何洞穴都可能是美國的經濟大堤潰於一旦。這就是造勢的重要:勢到位了,什麼小動作都變成小兒科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國另立門戶,倡導成立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並且得到亞洲和西方國家的積極響應。這只是中國主導的國際經濟組織之一,中國還在倡導金磚銀行和一路一帶的國際經濟組織。在某種意義上,中國和美國這是把兩種政治經濟發展理念攤到桌上,但是否加入亞投行又不是各國站隊那麼簡單。

在政治理念上,英國、法國、德國等歐洲國家無疑站在美國一邊。在對「被訓導國家」以經圍政方面,他們與美國也沒有本質分歧。加入亞投行自然有經濟利益,但也有政治算計。

有意思的是,關於英國申請加入亞投行,英國說法是向美國通報過的;但美國說法是英國根本沒有打招呼。事實可能介於兩者之間。英國不可能一點招呼都不打,但悄悄放風時美國堅決反對后,就只有按照英國利益先斬後奏了。英國申請公開后,美國公開表示不滿,而法國、德國等置若罔聞,這就是公然漠視美國的不滿了。老歐洲雖然不再有100年前主宰世界的氣勢,但影響世界事務的野心還是有的。美國太強勢,老歐洲只有打打邊鼓。中國還沒有那麼強勢,通過中國側面敲打美國,未必不是重建歐洲的世界影響的一條路。另外,中國已經雄踞世界第二經濟實體,超過美國也已經不是空談,「打不過的話,索性加入」,老歐洲沒有理由不未雨綢繆,早布棋子,而不是把雞蛋都押在美國那一個籃子里。因此,對於美國來說,老歐洲的行為無異於叛變。但對於老歐洲來說,加入亞投行不是站隊,而是腳踏兩頭船。美國眼裡的世界是非敵即友的雙色世界,但老歐洲的想法還是多級世界,其中歐洲也是一極。在這一點上,老歐洲與中國是一致的。

對於中國,除了政治經濟上的大道理外,或許還有一個小道理:中國手裡太多的美元使得中國對美國的經濟決策十分敏感,國外收購又受到種種政治限制,通過亞投行的國際經濟合作可以變相消化掉巨額美元,並且降低對美國國債的依賴。把全世界(至少是亞洲)一起綁定到美元幣值上,有助於迫使美國不搞或者少搞損中利美的貶值勾當。提高美國國債的門檻也有助於迫使美國強化財政紀律。在美元強勢的現在談美元貶值似乎不合時宜,但美元是可以貶值的,而且可以大幅度貶值,對中國的美元資產是嚴重的縮水威脅,不久前的記憶就是這樣。美國正在再一次面臨國債危機,美元的長期貶值走勢始終是一個不滅的威脅。

另外,亞投行不是中國的援助機構,不是用經援影響受援國的工具。中國要用經援影響受援國政治的話,盡可以用雙邊貸款或者援助,避免了任何政治牽絆,沒有必要通過國際管理的亞投行。這也是中國國際經濟合作的防火牆,對於中國不願意提供無償援助的情況,中國盡可以把亞投行介紹過去。

對於老歐洲來說,希臘危機是一個很好的提醒:與其不斷在救援中掙扎,不如尋找真正的增長市場。希臘和德國其實都清楚:希臘的債務實際上永無償還之日。希臘人的想法是:既然不可能償還,你的損失反正是套牢了,不如赦免,這樣我好輕裝上陣,正常增長;德國的想法正好相反:雖然不可能償還,我的損失肯定是套牢了,我也絕不赦免,要用你做一個榜樣,否則以後誰都不要財政紀律了,想賴賬就賴賬。希臘與歐洲三方集團(主要是德國)的減負談判從一個危機走向另一個危機,現在達成初步協議,但雅典還是沒有提交歐洲三方集團要求的改革細則計劃,三方集團也因此而不肯釋放救援款項。希臘政府已經陷入危機,只能勉強發放工資和最基本開支。

但齊普拉斯不想投降。齊普拉斯本來應該5月訪問俄羅斯,現在要求提前到4月訪問。希臘沒有公布要求提前的原因,但用腳丫想,也知道齊普拉斯是想向普京借貸。普京自己的手頭也緊,但未必沒有能力向希臘提供貸款。齊普拉斯如果得到普京的貸款,很有可能與歐洲方面撕破臉皮,中止還貸。老歐洲就此終止釋放救援貸款的話,齊普拉斯已經有俄羅斯貸款了,不怕。但中止還貸的話,希臘政府的歲入就夠「正常開支」了,甚至有餘力償還未來的新債(比如普京提供的),他就可以實行大選許諾。這相當於60年代流行的國有化,只是這次收歸國有的是外國資產或者債務。這樣,希臘避免財政破產,不必退出歐元(賴債不是開除出歐元區的理由),也出了一口鳥氣。對於普京來說,在西方打入這個釘子,也是烏克蘭事變以來不斷被動的一個轉機。普京也不用太擔心希臘的還債能力,賴掉舊債的話,希臘是有能力平衡財政和償還新債的。

5月是瓦魯法基斯與歐盟財長們說好的一攬子解決援助問題的時間。齊普拉斯特意把訪問俄羅斯的時間從5月提前到4月,必定是有所指的。一隻碗不響,兩隻碗叮鐺。齊普拉斯急切提前訪問俄羅斯,普京在克里米亞危機是不惜進入核戒備。這兩隻碗敲到一起,怕是敲不出什麼好調子來。在這樣的情況下,老歐洲有可能被迫吞下在希臘的損失,亞投行則是最好的補償渠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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