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危言─且慢歡呼蔡英文

不出意外，蔡英文終於以大比分贏得大選，即將榮任中華民國總統。萬眾歡呼中，我不禁想起她的對手，即現任總統馬英九，想起他前幾天對台灣民眾九十度的鞠躬道歉，想到他幾個月後黯然離去的淒涼背影。他早已經積怨過多，坐困圍城，今天對蔡英文有多少歡呼，他離去的那一天，就可能有多少報復和羞辱尾隨。

但是，八年前，馬英九不是同樣以大比分贏得大選麼？不是同樣在萬眾歡呼中走進總統府的麼？我曾聽一位目擊者說，當年競選路上，馬英九的手簡直被熱情的選民給握腫了，足見他當年何等風光。但不過區區八年，他的形象已徹底顛覆。今天朝他打臉的手，該有多少是當年傾力握他的手；今天向蔡英文歡呼的選民，該有多少當年他的歡呼者啊。真是滄海桑田，世事如棋。

馬英九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執政時太多荒腔走板，我作為一個局外人都看得清楚，所以我完全理解批評者對他的失望和憤怒。但是，說這一切全是他的錯，我卻未敢苟同。他既然是當年一票一票選出來的，就不僅他對選民負有責任，選民對他也負有某種義務吧？在他需要社會合作時，有足夠的社會合作麼？當他需要制衡時，有足夠的制衡麼？如果這些都有，他的荒腔走板會走那麼遠？如果沒有，或者說不足，難道選民就不該承擔一點共同責任？就不該有一點反思？

我這不是要為馬英九辯護，馬英九與我無恩無怨。在我看來，他的個人功過並非最重要，台灣的憲政體質是否健康，台灣的社會體質是否健康，這才最重要。換句話說，我在乎的只是台灣的憲政體質和台灣的社會體質。馬英九的問題，固然有純個人的因素，但不也相當程度上，折射了台灣憲政體質和社會體質的問題麼？

馬英九早已成了台灣社會的出氣筒，任何人，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推諉馬英九，朝他破口大罵。這也沒錯，畢竟民主社會，言論自由必須得到百分百的保障。但問題是，罵得夠多、罵得夠狠，台灣的憲政體質和社會體質的問題，就自動解決了麼？台灣前景就自然光明了麼？

還是回到蔡英文的話題上來。今天很多人為蔡英文歡呼，被蔡英文感動。我要說且慢。不是蔡英文不優秀，而是說如果只有歡呼和感動，對蔡英文可能並無好處，對台灣可能並無好處。今天台灣最重要的議題，可能不是為她歡呼、為她感動，而是如何對她有足夠制衡和足夠合作，而且是從改進憲政體質和社會體質的角度。否則，蔡英文再怎麼優秀，也不可能幹好，台灣現狀下，誰都不可能幹好。

想想台灣前兩位民選總統，陳水扁、馬英九，哪個不是風光登場、慘淡落幕？今天如果還只一味歡呼，一味感動，輕視台灣憲政體質和社會體質的問題，台灣的民主就很難成熟，蔡英文也很難避免陳水扁、馬英九的厄運，而在未來淪為新的犧牲品，先是萬眾歡呼，最後萬眾踐踏。■

＊作者為中國公共知識份子，前《南方周末》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