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條不歸路 韓國總統都沒有善終

牛彈琴

在奧巴馬之前,打贏了海灣戰爭的五星上將鮑威爾,是最可能入主白宮的黑人政治家,當時兩黨都向他拋出了橄欖枝。但鮑威爾夫人阿爾瑪擔心,政治是條不歸路,鮑威爾會成為第一位遭暗殺的黑人總統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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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免愛妻擔驚受怕,鮑威爾向她保證,絕對不會參加總統競選。不然,就沒有奧巴馬這回事了。

政治生涯,有時是一次長征。但鮑威爾很清楚,在美國,最高的政治地位,有時則是一條不歸路。

這次輪到了朴槿惠。她的悲劇就在於,今天的韓國,儘管自認為是民主國家,但有着難以革除的講關係、走後門等各種封建傳統;她雖貴為一國總統,但卻受到各種監督和牽制。

她曾是中國的好朋友,後來又背叛中國,部署薩德系統,這固然可恨;但早年父母雙亡的家庭悲劇,現在千夫所指、乃至人曰可殺的困境,一個女人,淪落到這種地步,也真是可憐。

幾個觀察:

第一,很多媒體自媒體嘲笑,朴槿惠是一個傀儡,因為還有一個閨蜜在垂簾聽政,但反過來說,這更暴露出朴槿惠作為一國總統的無奈。

因為什麼叫垂簾聽政?那是簾后一聲咳嗽,簾前的傀儡都要哆嗦,就如同慈禧太后一個暗示,光緒皇帝只能挑不喜歡的隆裕為皇后。崔順實最多幫朴槿惠出謀劃策一下,可能偶爾難免塞點裙帶關係的私貨,說她真能決定軍國大事,那真是太低估朴槿惠的智商了。

從另一個側面也說明,朴槿惠總統權力的有限性。如果她能乾綱獨斷,她完全可以招她最信任的閨蜜入閣,成為她的親信部長,或者成為最可倚重的幕僚長。如此名正言順,就是後者將講稿改成大花臉,外界應該也不能說些什麼。

但朴槿惠卻不能。因為這個閨蜜畢竟不是政界中人,她如果突然提拔她,馬上就會被群起而攻之,認為她搞裙帶關係。她只偶爾聽從了閨蜜的幾個建議,偏巧這個閨蜜又是個電腦盲,最終朴槿惠引火燒身,被認為是台前的傀儡。她鞠躬道歉,改組政府,民眾還不依不饒。

不懂電腦,真是害死了多少政治家。

第二,朴槿惠閨蜜被揭底的導火索,其實只是讓富二代女兒走後門上了大學。

這起目前席捲韓國的政治鬧劇,起因其實也很簡單,根據新華社的報道:

2015年,崔順實之女鄭某,以「馬術特長生」資格被這所大學錄取。梨花大學是韓國歷史最悠久的大學之一,在韓國國內大概排第七八名的位置。

但韓國媒體質疑,梨花女子大學涉嫌招生黑幕,甚至不排除是為錄取小鄭同學,量身定做了新的招生簡章,這也是該校第一次招收馬術特長生。

而且,作為特事特辦,小鄭同學申請入學時,其實已經過了加分的截止日期,但她仍有神通,向學校遞交亞運會獲金牌的相關材料,而校方仍同意給她加分。

另外,小鄭同學是個翹課女王,請假理由也不符合學校規定,但沒有考試成績不合格過,有些科目甚至還得了高分。

這一消息傳出后,梨花女子大學數百名師生舉行抗議活動,要求校長引咎辭職。在輿論壓力下,校長崔京姬本月早些時候已辭去職務。

最後,媒體搜索小鄭的身份,發現她的母親原來是朴槿惠的閨蜜崔順實,隨着崔順實「垂簾聽政」事件做事,朴槿惠自然已經百口莫辯了。

其實,理性地看,小鄭同學能拿到亞運會金牌,實力還是有的,一些自媒體說她馬術一般般,那真是不摸鼻子就胡說,你當亞運會是你家開的?梨花大學算有名,但畢竟在韓國,也就是七八名位置。

只可惜,走後門這一個事實,將一切都毀了。

韓國和中國類似,高考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也難免有拉關係走後門進名校的,但總統閨蜜的女兒,最後因為上大學走後門被揪出來,甚至還牽連到朴槿惠,多少也說明,韓國大學存在貓膩,但也還是有自凈能力的。

另外,還有一件類似的舊事。

2010年,韓國外交通商部部長柳明桓,一個聲名顯赫的老資格的韓國外交家,被迫辭職了,原因就是他所在的外交部特招了一名官員,而這個官員正是他的女兒。一個「特招門」讓部長丟了官,或許更說明韓國對官員的嚴苛。環顧這個世界,子承父業當外交官,往往還被傳為美談。

第三,民意的壓力,檢察官的強勢,讓總統朴槿惠如坐針氈、度日如年。

最近幾天,韓國各大城市都舉行遊行示威、燭光守夜,唯一的要求,就是罷免不合格、走後門、閨蜜干政的朴槿惠。

更讓朴槿惠擔憂的,無疑是韓國的檢察官。29日上午,一群檢察官突然闖入青瓦台,搜查了朴槿惠總統秘書和助理的住所和辦公室,並沒收了部分電腦、文件和移動設備。

在韓國,檢察官是一個非常強勢的部門。這次搜查的特殊性,好比美國檢察官在白宮進行搜查,雖然沒有闖入橢圓形辦公室,但卻搜查了白宮的辦公廳主任等辦公室,毫無疑問,一方面這是對總統權威的直接挑戰,另一方面則可能掌握了更多不利於總統的證據。

在韓國,總統是一國之首,但檢察官卻可以不顧權威,徑直搜查。這是朝鮮的小金同志無法想象的。

朴槿惠目前的悲劇,應該有她個性上的缺陷。她自傳的書名就是《絕望鍛煉了我》,但疏離孤獨,長期重壓,造成了她性格方面的兩極化:極端信任和極端不信任、極端憎恨背叛與極度擔心背叛——這是長期研究韓國政治的學者的普遍共識。

但還有一個大背景,那就是在韓國,幾乎沒有一個總統得到善終。總統寶座,高高在上,但真的是一條充滿誘惑的不歸路。

譬如,李承晚,現代韓國的第一位總統,也是我們抗美援朝中演大反派的人物,1961年朴正熙發動政變,他的獨裁統治被推翻。他隨後被迫流亡海外,1965年,這個締造了現代韓國的人物,在夏威夷孤寂中離開人世。

朴正熙,也就是朴槿惠的父親,韓國現代史上的政治強人,也是韓國經濟崛起的「漢江奇迹」的主要締造者。為維持獨裁統治,朴正熙曾下令解散國會,禁止所有政黨和社會團體的一切政治活動,總統可無限期連任。但最終,在一次宴會上,他斥責情報部長辦事不力,後者憤怒將他刺殺。

朴正熙之後,則是全斗煥和盧泰愚。全斗煥最後放棄獨裁統治,開闢了韓國所謂現代民主制的道路,但他下台後仍被秋後算賬,因犯叛國罪和貪污罪,被判處死刑,后改為終身監禁。

盧泰愚雖是首位所謂民選總統,他的情況則跟陳水扁類似,民主化的推進帶來的是貪腐橫行,盧泰愚則帶頭上下其手、從中漁利,1996年他因為貪污被判處有期徒刑17年。

接下來是金泳三和金大中。金泳三兒子金賢哲,在執政時期被稱作「小總統」。父親在任內強力反腐,兒子則打着父親的招牌日進斗金。最終,金賢哲鋃鐺入獄,金泳三名譽掃地,1998年在一片譴責聲中離職。在去世前,悲憤的金泳三立下遺囑:把個人財產全部捐獻給社會,不留給任何子女。

金大中是民主鬥士,被稱為「亞洲的曼德拉」,還因「陽光政策」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但在他任內,三個兒子都因為涉嫌受賄或逃稅被起訴或拘捕,這也是金大中「晚年最大的悲哀」。卸任總統之後,他多次感慨,總統期間的最大遺憾,就是沒管教好自己的孩子。

在韓國幾任總統中,朴槿惠的前任李明博,還相對算清白的,但在他任上,也有十多名親屬捲入腐敗指控。離任前,他以兒子名義購買退休後的養老私宅,則成為他最後的醜聞。太貴的地方李明博買不起,最後他挑中了一塊400多平米的地方,花費了11.2億韓元(約100萬美元),其中近一半錢還是貸款。

100萬美元!當年莫言就曾調侃,拿了100多萬美元的諾貝爾獎金後,本來想在北京買套大房子,「後來有人提醒我說也買不了多大的房子,5萬多元一平方米,750萬元也就是120多平方米。」要知道,這還是北京前幾年的房價,而且,潘石屹還善意提醒:莫言你有北京戶口嗎?

最慘烈的則是盧武鉉,下台後依然各種腐敗指控不斷,面對不依不饒的檢察官和沒完沒了的調查,2009年盧武鉉索性縱身跳崖,以最激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毀譽參半的一生。

當年競選總統時,朴槿惠說:我沒有父母,沒有丈夫,沒有子女,國家是我唯一希望服務的對象!

她顯然沒有服務好。民眾現在紛紛要求她下台,甚至在首爾光華門廣場還出現了斷頭台。她能不能有個善終,還真是一個未知數。

還是《紅樓夢》里《好了歌》說得好啊: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抔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但權力的誘惑,政治家們總企圖更上一層樓。一旦登上總統寶座,即使想潔身自好,但周遭的親屬、朋友卻往往打着總統的旗號,撈取各種好處;也自然有投機的商家,送來各種好處。

偏偏又是在韓國,很多事情,檢察官又格外強勢,國民又有強烈的近乎偏執的反腐情結,最後結果,總統之路成了不歸路。人人都知道總統得不到善終,但一個又一個政治家,還總是希望成為總統。

這是朴槿惠的悲劇。這個執意部署「薩德」系統的總統,這個曾親近中國卻又損害中國國家利益的總統,可恨,但有時想想,也真是可憐。

這個世界,有幾個人能像鮑威爾這樣想得開呢?

但朴槿惠的可憐,卻至少還是韓國人的幸運。這種辯證法,小金同志不知道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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