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悉有線電視可能辦不下去的時候,心中不禁有點欷歔。網絡媒體的普及的確收窄了傳統媒體的空間,但我認為傳統媒體仍有其社會功能,只要辦得「有品」,就不會輕易被網媒取代。現實是網媒存在的缺陷很多,且足以對社會造成嚴重的破壞。因此,傳媒要活下去,不能單靠一窩蜂地網絡化,更應該在內容處理上,保留自己的特色,以與網媒形成一種差異,讓受眾容易區別,才能有所選擇。
其實,網媒的很多缺失皆來自它的優點。網媒提供的言論自由,卻令它的內容可以在真實性未被確認的情況下,就迅速流傳。這令網媒變成最有效的散播謠言工具。很多在網上傳播的消息何止不真實,甚至還帶有惡意,充分暴露了人性的醜惡面。我偶然亦會上一些討論區,想了解一下民情,但看到的主要是沒有內容的謾罵,給我感覺是有些人已仇恨入心,非要置對方於死地不可。在這種情況下,社會又怎能不分化?
現實是網絡文化的出現,正大大加快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組合過程。網民處理不同意見的方法很簡單,合意的就“like”,不合意的就“unlike”。發覺某個人的意見unlike的多,以後就取消關注,並且加以屏蔽,結果意見相近的人就會很快地匯聚在一起,形同建立了一個回音室(echo chamber),同樣的偏見互相迴響多幾次之後就會加強為成見,再迴響多幾次之後,成見也會被視作「真理」。這時,大家在黨同伐異的時候就可以更加理直氣壯,毫無顧忌。人在這種情況下往往已不懂得反思,做事也不懂得節制。用這樣的方式互相攻訐,社會焉能不撕裂?
阿拉伯之春初期,民眾能夠短期裏大量動員起來,靠的就是互聯網,但穆巴拉克被拉下台後,社會的撕裂卻一直沒法縫合,結果又得靠軍事強人來收拾殘局,變成又再倒退到原先的狀態,人民白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香港在佔中後也有類似的狀態,黃營與藍營立場鮮明,各不相讓;大家的取向各自透過互聯網不斷加強,已沒法溝通,令香港社會失去凝聚共識的能力,以後只有不斷內耗。我擔心,這只會為獨裁者提供土壤。
網上媒體的優點是可以第一時間互相回應,但太方便快捷的結果是意見大多缺乏深思熟慮,很多意見都停留在情緒宣洩的層面,很難進行深入的討論。我發覺,即使是一些較有教養的人,在網上發表意見的時候,亦會受制於所在媒體的取態,以致他們的意見已變得公式化,概念化。按米蘭·昆德拉的標準,可謂已接近媚俗,拿標語口號作為商討的工具,很難提升人類文明的水平。
回想我自己的人文成熟過程,很大的得益都是來自傳統傳媒。我剛出社會工作的時候,只有中學程度,生活的體驗亦局限在香港。我是從報章雜誌上了解到我所生活的世界—“At home in the universe.”(書名、作者:斯圖亞特·考夫曼)。 我是先在傳媒上接觸到各式各樣的理論,再去找書自學的。所以,我感激傳統傳媒。我堅信一間有品,持平,有知識含量的傳媒,是可以對社會起積極功能的。如果現時的網上媒體,不修正自己的不足,社會是不會讓他們來取替傳統媒體的。■
原文轉載自《信報財經新聞》2017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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