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宕近一年,特朗普終於於5月8日宣佈正式退出伊朗核協議(英文簡稱JCPOA)。
該核協議於2015年在奧巴馬任期內簽訂,其基本框架是伊朗放棄發展核武器,同意受到國際監督,換取解除核武器相關的國際制裁。簽署方包括五個常任理事國加上德國(俗稱P5+1)與伊朗,並且通過聯合國安理會決議2231號所認可。
特朗普批評核協議由來已久,主張這是「他見過最糟糕的協議」,舉出的理由包括未能涵蓋伊朗的導彈計劃、「支持恐怖主義的行為」、限制伊朗核能發展有過期期限等。
支持協議者一片哀嚎,指稱特朗普以及其幕僚團隊(特別是新任國家顧問波頓)像2003年一樣,把美國拖進「美伊戰爭」,但從各方面來說並沒有如此徵兆。
首先,這次退出又是一次典型特朗普式的作法,單單只有簽署行政命令,沒有提出更完整的政策規劃。其次,特朗普甚至意外表示,如果伊朗領導層願意簽署新的協議,他也願意這麼做。這個結論恰恰與特朗普身後主張推翻伊朗政府的勢力相反,特朗普想要的是一份新的伊朗協議。
核協議牽涉的最終問題其實是伊朗的伊斯蘭政府應該獲得什麼樣的國際(區域)地位以及美伊關係該如何界定,這是圍繞在核協議的各種辯論往往超越核武器的原因。
特朗普身後各種搖旗吶喊想推翻核協議的勢力(包括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丶沙特丶以色列右翼游說組織丶美國右翼智庫等)認為,應該全面拒絶承認伊朗擁有的區域地位——只要所謂的伊斯蘭國存在一天,伊朗就該永遠被孤立起來,美國的終極目標應該是推翻伊朗政權。相反的,核協議暗示的是1979年伊斯蘭革命以來美伊重新和解的可能,並且讓伊朗重新回到國際社會,伊朗基於此理由不願輕易放棄核協議,這是國際社會的入場卷。
不過要知道,把伊朗當敵人是華府跨黨派的共識,差別只是採取怎麼樣的手段。即便現在美國國內對於特朗普這一決定排山倒海的批評,但不太可能有足夠的政治動能對此作出有效的實際應對。
無疑,所有人都認為伊朗不該擁有核武器,不僅所謂的伊斯蘭國難以令人放心,而且恐怕導致整個中東地區核武競賽。阻止伊朗獲得核武器無非外交談判與軍事手段兩個方式,奧巴馬代表的是大棒加蘿蔔的外交手段,聯合歐洲盟友對伊朗祭出有史以來最嚴密的制裁,最終迫使伊朗坐到談判桌上籤定核協議。
特朗普退出核協議並單方面對伊朗重新施加制裁,從許多方面看來都是一項錯誤的決定,並且造成混亂丶不確定以及升高衝突風險。
第一,特朗普不太可能如願獲得他想要的新協議,在缺乏歐盟的配合以及國際框架的支持下,特朗普能給伊朗施加的壓力遠遠不如奧巴馬,而在特朗普言語恐嚇和撕毀協議下,伊朗沒有理由屈服。
第二,退出核協議導致美國在中東政策受限,特朗普上台以來在中東政策上明顯往以色列-沙特軸心靠攏,斷了與伊朗對話的選項,只剩衝突。
第三,造成美國與歐洲盟友的嫌隙;歐盟早已對特朗普退出巴黎協定失望,今天更聲明「決心維護」核協議。
第四,退出核協議給了中國與俄羅斯的戰略與市場紅利,伊朗被迫更靠向中俄兩國:俄羅斯聯合土耳其與伊朗主導敘利亞戰爭的局勢。中國則早已盤據伊朗市場,也是伊朗原油最大購買者,伊朗更是一帶一路的重點國家。
如果未來幾周在歐盟與特朗普內閣的決心拔河下,伊朗核協議有可能還是維繫下去。伊朗實際上難得享受著與國際社會站在一起譴責美國的道德高地;只要伊朗認為核協議的存在還有利於自己,並且沒有犯著重啟核計畫來疏離國際支持,核協議或如同巴黎氣候協議丶TPP等以沒有美國加入的方式存續。
而伊朗與美國主要的博弈還是維持在中東其他國家如也門與敘利亞,在這些地方,伊朗受困於國內經濟局勢不佳,也不一定會冒衝突加劇風險挑釁美國。
特朗普的舉措無疑對另外一個核武器問題國家朝鮮有借鑒意義,但有無具體影響則很難說。不同於中東的是,美朝談判沒有遇到強烈的反對聲音,甚至獲得韓國文在寅政府的強烈支持。特朗普或許想藉美朝談判證明他自己不比歐巴馬差,也可以促成重大「協議」。然而,特朗普是否能在朝鮮半島獲得他想要的協議還早說得很,如果想確保朝鮮半島的無核化,很難不循伊朗模式「棄核換取消制裁」,這就包括嚴密的國際組織監督和可信的談判,特朗普恐怕得回頭正視伊朗核協議的精細與十多年的外交努力,翻看將近兩百頁的協議文本。■
轉載:BBC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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