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魁北克開幕的G7峰會,註定不會再是一個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大佬們人還沒到,推特上已是口水四濺,各說各話。
特朗普日前針對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和法國總統馬克龍的抱怨,連續發推回懟:無論誰,對美國擁有巨額順差的,統統是壞蛋。馬克龍也放了些狠話,如果美國不介意被獨立,我們也不介意六國抱團。他還警告美國的霸權不會永存,苦口婆心地講歷史,講價值觀……
特朗普認為朕來加拿大就給你們這幫孫子面子了,你們不知道朕有多忙嗎?新加坡峰會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一邊玩去!
據美國媒體消息,特朗普會在當地時間9日下午2點15分提早退場,準備提前抵達新加坡跟老冤家見面,連全家福合影都不拍了。
文翠珊也不準備跟特朗普單獨會面,只有日本和意大利願意對美國保持禮貌的微笑。
為了貿易之事,美國與最重要的幾個盟友都出現了關係裂痕,老頭脾氣倔得很,鬧完就走。美國國會開始為大西洋聯盟的前景擔憂了,想對特朗普陛下限權。
甘迺迪的恩澤
國會裡想限制特朗普不僅僅是民主黨議員,共和黨也坐不住了,參議員科克代表一批共和黨人提出了法案,要求根據1962年《貿易擴張法》第232條徵收關稅的措施必須得到國會的批准,除非真正威脅到美國安全。
如果新法案通過,總統的關稅措施必須得到參議院60票的超級多數支持才能實施,否則任何關稅建議都將受阻。而且新法案對特朗普徵收的關稅具有追溯力。
聽起來有些繞口,簡單說,就是國會要將1962年授於總統的權力收回,關稅不再由總統說了算,這項權力從白宮回到國會。
國會內部也挺矛盾,關稅本身就是對付競爭者的外交武器,放在總統手裡,具有靈活性,使得總統在談判時能佔據上風,否則,對手可以利用美國政治牽制弱點,損害美國利益。
這需要一個前提,就是總統必須是一位成熟,冷靜,珍惜權力的最後決策者。特朗普使這把雙刃劍的另一面出現了,大家都知道搞關稅壁壘最終會長期損害美國利益,但問題是誰也攔不住特朗普。
所以,要對1962年的《擴大貿易法》進行改動,以捆住總統手腳。
歸根結底來說,是甘迺迪將這項權力移到了白宮,並延續至今,特朗普能胡作非為,恰恰拜甘迺迪的恩澤所賜。
當年白宮與國會權力大戰,也使得甘迺迪得罪了不少利益集團。雖然權力是拿到了,但甘迺迪出發點與特朗普剛好相反。
關稅權力其實包涵兩種方向:加徵或減免。
特朗普就是加關稅,築壁壘,搞人們以為美國總統就會幹這事。用中國話說就是:事莫絕,絕則錯。
1962《擴大貿易法》
甘迺迪經過九個月的較量,終於在1962年10月11日,簽署了國會通過的《擴大貿易法》,這是他的重大政治勝利。
自1948年國會通過馬歇爾計劃以來,這是美國經濟最重要的一項國際立法。
總統得到了跟外國談判時更改稅率的權力,從國內來說,總統也可以將它作為達到某種政治目的一種手段。
1961年初,原有的《貿易互惠法案》有效期將在下一年屆滿,慣列可以延長。當時甘迺迪已經當選總統(未就職),他的班子成員決心抓住這個機會,將權力移到白宮。
甘迺迪競選口號跟特朗普差不多:我們要重鑄實力,再做天下第一!
特朗普是:讓美國再次偉大!
甘迺迪說:我不要世人去揣摩赫魯曉夫先生的動向是什麼?我要全世界都急於想知道美國的動向是什麼!
我行我素,意氣風發,老頭估計也學了點什麼。但甘迺迪和特朗普無論在從政經歷和學識水平上來說,都不可同日而語。
甘迺迪關稅政策班子主要有三位精英構成:
- 副國務卿W.鮑爾,主管經濟
- 助理國務卿謝策爾
- 彼得森,來自費城的銀行家,國際經濟專家,總統貿易顧問
後來再加上一位國會籌款委員會的經濟學家拉希殊。
他們起草了多份貿易草案,動機是要把關稅徵免權力交到總統手中,1961年11月,甘迺迪決定動用白宮全部力量,促使法案在國會通過。
所謂全部力量是指:政治的,輿論的,人脈的,利益的。
美國國內保守力量極為強大,甘迺迪作好了輸掉的準備,但要在1963年再次翻盤。
較量在1961年11月1日開始,由鮑爾出面向國會說明,現行貿易政策(互惠貿易方案)已經不利於美國發展,必須要有新看法和新態度。
2日,《紐約時報》跟進,呼籲支持鮑爾的改造構想。
12月初,甘迺迪出面,連續兩天向大企業和勞工界發表演講,公開支持鮑爾的想法。
甘迺迪告訴大家,如果美國想要增加出口,就必須大面積降低關稅,這樣才可以在與歐洲的競爭中取得優勢,還有蘇聯等社會主義在對外援助上的競爭。然而,按照舊的貿易法案,美國很難做到這一點,因為國會將大大拖延政策實施效率。
《紐約時報》在12月7日,再度響應,擁護甘迺迪的觀點。
1962年1月11日,新年剛過,甘迺迪將他的方案以國情咨文形式向國會闡明。
25日,草案由民主黨議員正式提交國會。
國會領袖們知道這是要奪權,他們質詢了財政部長狄龍,狄龍指出,要想讓收支平衡,美國需要降低關稅,商業部長霍奇森持同樣觀點。
國防部長吉爾帕特里克從軍事角度分析貿易新法案,認為關稅是美國重要武器之一,不能在國會踢皮球。
另外,甘迺迪家族運用人脈力量,在國會之外開展了緊張積極的遊說活動,彼得森負責全面協調。白宮增加了大量人手來搜集情報和資料,撰寫最煽情的演講稿,並準備聽證會證詞。
在社會輿論上,由民主黨控制的媒體全力進行引導。
甘迺迪則將一些工業集團和商業集團大佬拉進芬尼辦公室(總統貿易助理機構),引起了國會強烈不滿,因為這些利益集團進入白宮,就意味另一些利益集團將被損害。
奪權成功
在國會反對聲浪浪打浪的時候,甘迺迪在5月24日於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發表講話,籲請民主黨,共和黨放下政治歧見,共同支持這項最重要的法案。
白宮高官則去美國各地演講,告訴地方利益集團,如農業聯盟,這法案與他們的利益息息相關。
甘迺迪的政治手段厲害在於,他的廣播講話請到了民望極高的前總統艾森豪威爾和前國務卿赫脫,這兩位共和黨大佬都支持甘迺迪。
到六月形勢變得對總統有利,美國勞工產業聯盟,農場主聯盟,全國商會等團體全部站在甘迺迪一邊,而鮑爾以私人關係請出梅西百貨的斯特勞斯。
這樣,主張自由貿易,降低關稅的遊說者們聲音已經壓過了軍工聯合體的聲音。同時,學者,專家們也反對美國原有的繁瑣和不合理政策形成程序,建議將權力集中在總統手裡,才更有利於美國。
共和黨大佬,國會領袖洛奇發動了婦女聯盟(有選票的),婦女協會,基督教教會,國際商會等社團支持甘迺迪。
洛奇在國會威脅說:如果因為高關稅割斷美國與盟國的貿易聯繫,將令美國陷入孤立,收支平衡地位將惡化,最終損害以貿易為生的億萬人民利益。
在這種背景下,法案的主要方向已經確定,要做就是細節修正,比如,農業聯盟的利益再多些,醫療利益集團的利益再平衡一下等等。
總而言之,甘迺迪採取三種戰術來確保立法戰略的成功:
一,白宮班子保持團結,強調法案不分兩黨色彩,艾森豪威爾都深明大義地支持,共和黨有什麼理由為反對而反對?
二,總統將新法案與美國外交政策結合,這是為了總統在與歐洲,日本,蘇聯談判時更具有權威性。如果國會反對只能讓總統被人輕視。
三,分化瓦解國會反對派,跟石油集團達成妥協。最頑固的集團之一是紡織業,甘迺迪同意將它們特殊化,限制外國紡織品進入美國市場。
當紡織集團退出保守派之後,反對派力量大減,剩下只有猶太利益集團在拚命反抗。眾議員柯蒂斯強烈批評甘迺迪為了權力搞兩面派手法和無原則交易,質問總統到底用手段收買了紡織集團?
商業部長霍奇森被叫到國會接受質詢,但他堅決否認與紡織業有任何政治交易。
甘迺迪為了確保6月底國會決戰,再拉攏玻璃製品和木材業,宣布批准加徵這類產品關稅,不斷分化反對派力量。
6月26日,白宮班子將總統需要得到的權力全部寫進草案,提交眾議院,兩天辯論之後,28日,以298票對125票獲得通過。
其實在26日,甘迺迪的草案非常危險,因為伊州議員梅森提出原法案延長一年的動議,想利用程序退回新草案。
27日,艾森豪威爾再次出面去勸共和黨眾議院領袖哈勒克,最後梅森的動議被擊敗。
到了參議院更加順利,連務虛辯論(自由貿易和保守主義哲學)都沒有,並且加強了甘迺迪手中的關稅報復權力。
最終10月份正式簽署《擴大貿易法》,草案中的絕大多數條款全部通過,總統權力大增。並明文規定,對外貿易關稅是美國外交政策中的一項重要工具。
甘迺迪精心策劃的奪權戰略大獲全勝,他始終牢牢掌握政治主動權和輿論主動權。
開國以來,美國的關稅調整權力一直在國會手中,由總統根據國會授權來進行安排。
像柯蒂斯,梅森等議員就直接指出:甘迺迪口口聲聲說的自由貿易,無非就想接管權力,但根據憲法,關稅制定是國會的職責。
不過,反對派聲音已經很弱了,自由貿易對美國後來的經濟發展起到了非常重大的作用,維持了美國對全球貿易體系的領導權,團結盟友並擊敗了蘇聯。
關稅權力來之不易,甘迺迪是費盡心機才得以成功。
特朗普跟以前那些政治精英真的不一樣,推特治國,我行我素,個性變成任性,反覆無常。關稅不是只有加法,也有減法,他就知道加加加。
甘迺迪在棺材里估計會後悔,他奪權的目的是為了減,特朗普的做法等回到了保守主義,孤立主義,面且拒絕跟盟友協調一致。
從某種角度來說,權力是甘迺迪爭取來的,路,也是他鋪的,但特朗普走歪了。金毛獅王要發狂,大家都讓着他,問題是美國的將來呢?
時也,運也,不知道甘迺迪會不會把特朗普叫去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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