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事情已經持續了將近兩個月，但是沙特記者卡舒吉被謀殺的案子依然沒有翻篇。現在提到「卡舒吉」這三個字，那位權力顯赫的沙特王儲小薩勒曼恐怕會產生一種不良的生理反應。他可能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件事的善後工作居然這麼難，好幾個有影響力的大國都被扯進去，讓他一直脫不了身。
兩天前，德國衝著中東的方向宣布了一個消息，說會徹底禁止和沙特之間的軍火貿易。卡舒吉這個案子剛剛發生那會兒，德國那邊除了譴責和敦促儘快辦案以外，在和沙特之間的軍火貿易上面僅僅是停發新的出口許可證，而現在是把這筆買賣徹底給斷了。
武器也是一種可以賺錢的商品，只不過它的市場比較狹窄，普通人有錢也不讓買。德國人為了制裁沙特，禁止給他們出售自家的武器，這對於德國軍工業的從業者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損害。以這種方式制裁對方，意味着主動放棄一個市場，做這種艱難的決定對於默克爾而言，心裡註定也有點痛苦。
在生意場上，單方面宣布停掉和某個合作是容易的，但是將來再想把這個顧客給請回來，那就有難度了，尤其是沙特這種優質的客戶。
全世界武器販子最喜歡的顧客裡面，沙特不敢排第一，也得算第二。沙特王室買東西很大氣，不像有些國家老是把「性價比」掛在嘴上，一看就沒什麼錢；甚至還有些國家專挑便宜貨和二手貨，那就更不入流了。人家沙特買東西從來只買最好的，美國的、德國的、俄羅斯的、英國的、法國的挨個挑，只要是最新型號最新款式，錢不是問題。
沙特南邊那個鄰居是也門。也門很窮，國內一半人信仰伊斯蘭教什葉派，另一半人信仰伊斯蘭教遜尼派。像這種兩個領域各佔一半的國家，就很容易淪為沙特和伊朗同時爭取的對象。如果也門的執政者玩得好或者善於模仿，兩頭撈好處的話，日子還是可以過的。但是前總統薩利赫這方面沒做好，最後反倒被伊朗支持的什葉派胡塞武裝在2014年攻下了首都，建立了一個新的朝代。
什葉派的勢力逼到了家門口，作為遜尼派領域的老大，沙特必須拿點氣勢出來，不然以後在海灣地區就不好混了。於是在2015年春天，沙特召集起一支聯軍隊伍進攻也門，打算把胡塞武裝這個泥腿子趕回山裡，好好地殺一殺伊朗的威風，順便幻想着拓展一下遜尼派的勢力範圍。
胡賽武裝沖入也門首都奪取政權，這事兒雖然有伊朗這個外人的支持，終究算是人家也門的內政，就跟塔利班當年衝進喀布爾奪取政權一樣，如果外部勢力進去干涉的話，這事就很不好解釋了，而且外部勢力難以得民心。沙特聯軍的美好幻想在胡塞武裝面前很快就破滅了，這場戰爭都打了3年了，王室這邊幾乎沒有進展，反而暴露了自己軍事上的無能和軟弱。
這場持續3年的戰爭，給也門造成了巨大的災難，本來那地方就窮的叮噹響，現在被破壞的慘不忍睹。最新的消息說這3年光兒童就餓死了8萬多個，這讓王室背上了不小的道德壓力。不過王室對這些災難似乎並不在意，因為沒看到他們出來道歉或者表示遺憾，反而是軍事上暴露的軟肋讓王室有點坐卧不安，這連一個非政府武裝都搞不定，那還拿什麼跟波斯灣對面的伊朗對抗呢？
波斯灣對面的伊朗也是一個靠賣油為生的國家，這同行相見那是分外眼紅。另外伊朗被業界封為什葉派的老大，這點和沙特算是平起平坐，這老大與老大之間當然眼睛更紅了，兩國一直是苦大仇深的外交關係。可是人家伊朗在軍事方面實力很強，坦克飛機導彈自己都能造，而沙特好像連一顆子彈都造不出來。這種落後和差距以及仇恨，就逼着沙特走向了購買武器的這條不歸路，而且走的是最高端的路線。
只有把全球那些品質最好、型號最新、技術最先進、威力最猛的武器買到手，並且大規模地囤積在前院後院，同時抱緊美國的大腿，王室成員才可以安心睡覺，睡醒後才可以高坐在台前，一邊吃着烤駱駝，一邊號令海灣國家跟着自己混，一起調控全世界的石油產量和價格。
默克爾放棄這樣一個軍火市場，怎麼都讓人覺得她有點衝動了。被沙特謀殺的記者卡舒吉和美國關係好，和土耳其關係也不錯，但是跟德國似乎沒多大關係，反倒是德國的制裁來的最快分量最足。即使出於人道主義方面的憤怒，也可以有其它的解決辦法，比如嚴厲譴責，比如驅逐大使以及斷絕外交關係等等，實在是沒必要把生意也給斷了。
德國這邊斷了這筆生意之後，法國那邊也表示他們會積極跟進，儘快拿出一個制裁沙特的方案。小帥哥馬克龍目前的處境也不是很舒服，曾經為了帶頭保護氣候他下令提高了燃油稅，這就導致油價大幅上漲。這天氣一涼用油量一多，法國人開始憤怒了，每到節假日就串通上街罵總統。如果法國的軍火行業也因為制裁而上街，那馬克龍的支持率和執政壓力會變得更大。
從柏林牆倒塌到現在，默克爾的從政時間快30年了；小帥哥馬克龍大學畢業就進入政壇，也混了20個年頭了。看時間和經歷，這一老一少絕對屬於政壇的老司機，為了道義而放棄利益的事情，就不是老司機們隨便做的事兒。法國和德國這麼做的唯一合理解釋，那就是他們想通過這件事兒給美國施加壓力，向特朗普表明一種不惜傷害自己也要和他的對抗態度。
用殘忍的手段殺死一名記者，這個行為在很多反帝反封建並且心地善良的歐美人看來，是十惡不赦的。如果給這種兇手賣武器的話，那就是助紂為虐了，就是人品有問題。在這種時候誰要是繼續和沙特做軍火生意，那會面臨被國民詛咒的風險，也會面臨掉粉的風險，默克爾和馬克龍避開這個風險是安全的，他們避開也就把沙特其它的軍火商推到了輿論的中心。
這個軍火商就是特朗普帶領下的美國。德國是歐盟的實際領導者，當它忍痛停掉和沙特的武器貿易時，特朗普還在不厭其煩地給媒體解釋，停掉軍火生意到底會虧多少錢，造成多少失業。在錢面前，特朗普不會在乎其它影響。所以卡舒吉遇害案，最終變成了美國和歐洲之間鬥法的壇場。
最讓王儲小薩勒曼鬱悶的地方就在這兒了，這個案子早就應該從輿論中心消失的，但是它的金主爸爸特朗普過去兩年得罪的人太多，得罪了土耳其、得罪了德國也得罪了法國，現在這些國家抓住這個機會給特朗普找麻煩，他自己也就跟着倒霉，連續兩個月被全世界指責和圍觀，他還得假裝什麼事兒都沒有，活了32歲，從來沒有像過去兩個月這麼窩囊過。
特朗普外交政策的核心是省錢和賺錢，這跟他從生意場跨界過來有直接的關係。對於那些不得不批准的開支，他就儘可能地削減，能從盟友那裡訛一點算一點；那些過去一起做生意的國家，現在都要重新修改合同，改到能讓自己比過去賺更多為止。當特朗普面對歐盟這塊肥肉的時候，就希望從貿易金額和北約軍費兩個方面下手，從歐盟那裡得到更多的錢。
歐盟成員國大部分都是老牌的尖子生，相比而言它們都比較有錢，但是錢對於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都沒有多餘的。歐盟不但要處理難民問題，還要處理恐怖主義問題，以及幾乎每年都會發生的債務問題。這每件事兒都要花錢，錢要是通過貿易順差或者北約的軍費給了特朗普的話，那它們自己的事兒就辦不好了。事兒要是辦不好，議會整天吵成一團，出去講個話都被人扔雞蛋。
所以在貿易問題上，以法國和德國為首的歐盟沒有對特朗普的新規則屈服。特朗普給歐盟的產品收稅，歐盟就反過來給美國的產品收稅；特朗普逼着歐盟國家提高北約軍費，法國和德國乾脆在各種公開場合各種呼籲：如果各位有那個錢，還不如我們成立一個自個兒的軍隊來維護治安，不用依賴北約，也不用看特朗普的臉色。
最讓特朗普無法釋懷的事情，就是美國掏了北約70%的軍費去保護歐洲這件事兒。他之所以想不開是因為錢花的太多了，美國和沙特那個讓他背負着巨大道德壓力的軍火合同高達1100億美元，這在軍火貿易領域絕對是一個超級大單，然而美國一年在北約的軍費開支高達7000億美元，這真的讓特朗普感到肉疼。可是如此肉疼的事情，歐洲那幫白眼狼似乎還不領情，讓他們多掏點兒錢都是一臉的不樂意。
為了錢的事兒，每當特朗普和歐盟的有關領導相遇，他都會忍不住咬牙切齒把他們諷刺一番，處處和他們對着幹。比如他曾經瀟洒地退出《巴黎氣候協定》，並把那東西說成是騙局，一點兒也不給馬克龍面子；因為看不慣德國通過買天然氣給俄羅斯送錢，特朗普把德國說成是俄羅斯的俘虜，一點兒也不給默克爾面子。
人家法國可是安理會五大常任理事國，人家德國可是歐洲實力最強的國家，馬克龍和默克爾無論在歐洲還是在國際上，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這樣不給人面子就非常不得體了。
這人一旦過了20歲，在性格和價值觀上幾乎就很難改變了，任何這方面的企圖不是爭吵就是徒勞。20來歲的年輕人都是這樣，70來歲的特朗普就更不用說了。對於政壇老司機默克爾和馬克龍來說，特朗普已經用他的實際行動證明了大家不是一路人，以後能合作共贏的幾率似乎不大，與其委屈求全，還不如互相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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