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正面臨一場「拿破崙式」的失敗

特朗普在貿易政策上的強硬姿態和過度擴張，讓人回想起兩個世紀前拿破崙的那次潰敗。

在關稅政策中受到嚴重傷害和從中獲得巨大好處的企業之比為14:1，受到中等程度傷害與獲得中等程度好處的企業之比為4:1。

「正如經典悲劇一樣，特朗普的虛榮、固執、顧問品味低俗及其他性格缺陷導致了國內外的一再失望。」

「拿破崙的帝國過度擴張導致了他的毀滅。如果特朗普堅持目前的貿易政策路線，美國很可能面臨類似的命運。」

人們常津津樂道拿破崙在歐洲大陸上取得的一次又一次軍事勝利，卻往往忽視其在貿易政策上的全面失敗。拿破崙在歐洲強制施行的「大陸封鎖」政策不僅未能實現孤立、拖垮英國的目標，反而在某種程度上最終導致了60萬法國大軍在俄羅斯的冬天最終潰敗。

當前，唐納德·特朗普在貿易政策上的強硬姿態和過度擴張，不禁讓人回想起兩個世紀前的那次潰敗。

如果大家還記得特朗普在2016年總統大選時高喊的「美國正被其貿易夥伴所利用」「糟糕的貿易協定是造成失業和貿易赤字的原因」等口號，那麼對於其在總統任上的諸多貿易政策調整就不會感到奇怪。

當然，忠實履行競選承諾是一回事，政策能否取得成功則是另一回事。事實上，在諸多國際分析人士看來，特朗普正在面臨一場「拿破崙式」的失敗。

貿易政策的「迴旋鏢」

自特朗普上台以來，美國政府先後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重新修訂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美韓自貿協定，對鋼鐵、汽車等行業加徵進口關稅，掀起與多國的貿易摩擦——這一系列貿易政策的變動反映出特朗普鮮明的政策特色：「美國優先」、重雙邊輕多邊、強調「低投入高收益」。

作為特朗普政府對外政策的一部分，其貿易政策是以國內目標的達成為導向。特朗普多次宣稱，美國當前的高貿易赤字是由「不公平的貿易協議」所導致，因此必須着手修改這些協定。為此，他不惜以懲罰性關稅作為威脅。

然而，正如眾多主流經濟學家所指出，貿易平衡主要是由宏觀經濟因素驅動，一國關稅水平的高低和市場開放程度並不是決定性因素。

美國經濟分析局的數據顯示，美國2018年全年的貿易赤字為6210億美元，比2017年還增加了687億美元，漲幅高達12.4%。顯然特朗普的貿易政策未能實現降低貿易赤字的目標。

俄亥俄州立大學教授內德·希爾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採訪時表示，關稅只是意味着成本的增加，生產商基本上能夠將其轉嫁給消費者。

也就是說，雖然美國強迫其他貿易夥伴做出讓步，為此耗費大量的外交資源，但這對於其降低貿易赤字的政策目標卻沒有用。因此，無論是從政策邏輯還是政策結果來看，特朗普的貿易政策都完全是「徒勞」的。

另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美國市場上的供應商、消費者都在成為特朗普貿易政策的受害者。

根據總部設在倫敦的經濟與政策研究中心的經濟學家近期發表的一份研究報告，從宏觀層面來看，關稅政策導致美國消費者在2018年前11個月的實際收入損失了69億美元。該研究還發現，全球供應鏈出現了“巨大”調整，影響到1650億美元的貿易流量。

聚焦到微觀層面，在俄亥俄州——美國大選的關鍵搖擺州，如今的情形也很有微妙。目前特朗普的關稅政策對俄亥俄州來說，似乎成了一場經濟大清洗。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今年1月對俄亥俄州457家製造商進行的調查結果顯示，在關稅政策中受到嚴重傷害與從中獲得巨大好處的企業之比為14:1，受到中等程度傷害與獲得中等程度好處的企業之比為4:1。

據一個非營利組織最近對俄亥俄州東北部的381家製造商進行的另一項調查顯示，66%的受訪者說他們受到了關稅政策的傷害。

受訪者中有不少是當年為特朗普投票的民眾。這些特朗普曾經的支持者們也曾殷切地期盼，他能組織一支經驗豐富的團隊，兌現競選時承諾的安定與繁榮。但如今，一切正相反。

歷史不會重演，但會押韻

再來看看國際上的情況。

自上任以來，特朗普就反覆要求盟友們承擔更多的責任，在軍費分擔和貿易准入問題上向美國做出更多讓步。在以往美國全球戰略收縮期，這樣的做法也曾出現過。尼克松在任時就曾要求盟友自行承擔防衛責任，也曾單方面宣布對所有商品加增10%的關稅。

但特朗普的做法又有所不同。自詡精通「交易的藝術」的特朗普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例如在《美墨加貿易協定》（USMCA）中加入「毒丸條款」，限制加拿大和墨西哥與所謂「非市場國家」進行自由貿易協定談判。他還計劃之後在與歐盟和脫歐後的英國的談判中也這麼做。

歐洲政策研究中心主任丹尼爾·格羅斯在世界報業辛迪加網站發表的一篇文章中指出：「從經濟角度來說，美國沒有理由反對某個盟國與另一個國家締結自由貿易協定。」

在格羅斯看來，美國控制盟友對華貿易政策的企圖並非出於經濟考慮，而是孤立中國的地緣戰略行動，從而使美國對其主要全球對手擁有更大的影響力。

事實上，在大國競爭中使用經濟武器，特朗普不是首例。

格羅斯在他的文章中介紹，19世紀初，法國軍隊征服了歐洲大陸上的其他大多數國家，但拿破崙無法把他的意志強加於英國人，因此，1806年至1807年，拿破崙在他軍事上最成功的時候，聯合其他歐洲大國發起了所謂的「大陸封鎖」，禁止與英國進行貿易。

事實證明，封鎖極難執行。更糟糕的是，由於拿破崙強迫所有盟友遵從他的意志，不經意間加劇了別國對他的敵意，尤其在北歐，因為與英國的貿易在當地經濟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不過，拿破崙依然執迷於實施封鎖，以致他甚至強迫俄羅斯——他唯一沒有打敗的國家——同意將其作為和平條件。在俄羅斯看來，這代價極其高昂。因此，俄羅斯最終不顧封鎖，重新向英國開放了港口。拿破崙把這作為開戰的理由，入侵了俄羅斯。眾所周知的結局就是——俄羅斯獲勝，法國霸權受挫。

「拿破崙的帝國過度擴張導致了他的毀滅。如果特朗普堅持目前的貿易政策路線，美國很可能面臨類似的命運。」格羅斯這樣寫道。

外交政策走向「悲劇」

就像當年的拿破崙，只有在俄羅斯的冰天雪地中才會稍稍收起狂熱，如今的特朗普可能也正迎來一場寒冬。

美國《外交政策》雜誌在3月5日的一篇文章中這樣評價特朗普：「正如經典悲劇一樣，特朗普的虛榮、固執及其他性格缺陷導致了國內外的一再失望。」

在這篇文章看來，經典悲劇裡，主要人物通常因其性格缺陷而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悲劇。比如，奧賽羅嫉妒心強，麥克白野心太大，哈姆雷特猶豫不決，浮士德難以抵制誘惑……

不過文章並不認為特朗普可以被歸類為「名副其實的悲劇人物」，因為他並不具備以上這些人物的優點。

僅就特朗普外交政策的「悲劇性」來說，文章以其在歐洲和亞洲方向的外交動作為例來證明——

在歐洲，特朗普認為歐洲應重視自身防務工作，停止依賴美國的保護。文章稱，特朗普本來可以建議逐步減少美國承擔的義務，同時闡明美國希望與歐洲保持友好關係。但他沒這麼做。相反，他毫無顧忌地一再羞辱歐洲領導人，支持歐洲某些最具破壞性的政治力量，還增加了美國用於東歐安心行動的防務預算和捐款。簡言之，特朗普設法削弱了美國與主要盟友的關係，但卻未減輕美國的負擔。

在亞洲，他不僅單方面廢除了有助於鞏固美國在亞洲戰略地位的《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同時威脅要向幾個經合組織成員國發起貿易戰。

同盟關係的全面惡化之外，打着「美國優先」大旗的特朗普，還帶領着美國大踏步地從全球秩序中退出——而這或許將帶來更加難以預測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