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國淪為名利場:土耳其、俄羅斯和美國在敘利亞的各取所需

局勢君

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骨子裡是個好強的人,要不是這種性格,他也不會從一個工廠會計轉行做一國總統。在政壇混了三十年後又毫不意外地成了一個強硬派政治人物,無論是以強硬著稱的俄羅斯總統普京,還是連國會都約束不了的美國總統特朗普,埃爾多安都敢亮相和過招,並且從不怯場。

可是提到政壇硬漢的時候,幾乎沒人會想到埃爾多安,他之所以沒有普京那樣的知名度,大概是因為土耳其出現在國際政治舞台上的頻率低了一點,而且還沒有通過和美國交手來蹭熱度,這些都大大影響了埃爾多安的知名度。

作為一個國家的領袖,他所有外交工作的中心思想都是給自己的國家謀利,只要給國家弄到了好處,那麼他朝思暮想的政治利益也就到手了。所謂的政治利益,本質上是使用權力的持久度和舒適度。政治利益這種東西每個政客都想要,政壇老司機埃爾多安和普京當然想要,就連政壇新人特朗普也很想要,這玩意兒早就超越了職業政客的生理慾望。

此前埃爾多安很討厭特朗普,因為特朗普多次給土耳其隔空送制裁,特朗普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傷害了埃爾多安的政治利益,這種恨是刻骨銘心的。但是從今年10月7號開始,埃爾多安開始喜歡上了特朗普,他喜歡這個人的吝嗇,喜歡這個人的強勢,還喜歡這個人的毫不掩飾,正是因為這些在夜空中閃光的品質,在敘利亞東部的美軍才會收拾東西離開。

在過去的8年時間裡,戰火一直籠罩着敘利亞這個倒霉的國家,戰火既來自反對派想弄死政府軍的戰鬥,也來自庫爾德武裝想趕走地盤上恐怖分子的戰鬥,以及恐怖分子對身邊每個人的傷害。不過所有的戰鬥都小心翼翼地繞開了土耳其,畢竟土耳其是北約第二大軍事強國,而且該國總統埃爾多安還擁有睚眥必報的壞脾氣。

雖然戰火繞開了土耳其,但是這並不意味着埃爾多安會選擇靠在沙發上當觀眾,他是個不安分的人,他會找理由主動出手,而且還不止一次出了手。埃爾多安以鄰國的庫爾德武裝會教唆自家庫爾德人最後威脅國家安全為由,對敘利亞和伊拉克發起過軍事行動。不管以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飾,未經許可的軍事行動就是入侵,只是庫爾德人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這就使得埃爾多安一直放不開手腳。

庫爾德這個民族的命運相當地多舛,一戰後他們連人帶地被送給好幾個國家當公民,這批人從此開始了不安分的人生。為了謀求獨立和復國,庫爾德人從來都是所在國的麻煩,所在國政府只能長期允許有關部門對他們採取強制措施。當強制措施的對象是相對弱勢的群體時,外人看上去就有點暴力。

對弱者的暴力總能引發同情和反對,不論暴力是否合理合法。美國和歐洲抓住了這個機會,屢次以保護人權和對抗殘暴政權的名義,給庫爾德人發錢發槍發罐頭,並派出武裝人員上門指導和培訓,教他們如何跟政府軍動手,過去是伊拉克,現在是敘利亞。不管美國人以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飾,那種行為和入侵沒什麼區別,被入侵者敢怒敢言但就是沒有辦法。

同樣是入侵敘利亞,目的卻完全相反:土耳其想消滅庫爾德人確保自己的安全,美國想保護庫爾德人將來為自己所用。持續了8年的敘利亞內戰讓很多人飽受煎熬,作為鄰居的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也是其中之一,因為隔壁的敘利亞庫爾德人已經打了好幾年的實戰,他卻不能下令將他們幹掉以除後患,因為美國人他惹不起。

熬到今年的國慶結束,特朗普終於宣布要從敘利亞撤軍了,埃爾多安算是熬到了頭,此時此刻特朗普就是他的藍顏知己。在美軍離開庫爾德控制區的時候,當地人用扔土豆和雞蛋的方式歡送美國的軍車,但是他們卻不敢用同樣的方式去迎接兩天後入境的土耳其坦克,因為那是一支揮着刀的軍隊,而庫爾德人是被拋棄的魚肉,距離土耳其30公里的戰場做了案板。

彼時彼刻埃爾多安的心裡只有一句歌詞: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今天…三年來土耳其的經濟狀況每況愈下,他一手經營的正發黨也一天不如一天,支持率和控制力頗為嚴峻,他太需要做點什麼刺激的事兒來刺激一下自己乏味的職業生涯了。

在10月9號月黑風高夜裡,土耳其軍隊越過土敘邊境向敘利亞開火,目的是把庫爾德人趕到距離土耳其邊境30公里以外的地方。要想達到這個目標,土耳其軍隊很可能會深入敘利亞30公里,這個行為是毫不遮掩的軍事入侵,把它理解成向敘利亞宣戰也不誇張。對於鄰國不打招呼的公然入侵,敘利亞總統阿薩德除了譴責和抗議以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阿薩德當然是有辦法的,每當有人想在敘利亞的地盤上胡作非為的時候,阿薩德就只能找俄羅斯幫忙,這是他目前唯一的辦法。敢不打招呼去敘利亞混的人當然不把阿薩德放在眼裡,他不過是一個有顏值有身材卻沒有實力的官二代,但是這些人卻不能不給普京一個面子,普京算是繼特朗普之後,另一個讓埃爾多安頭疼的人。

埃爾多安在10月22號飛往普京的別墅,兩人一起度過了好幾個小時的難忘時光,然後就達成了一個協議。11月1號那天土耳其和俄羅斯軍隊開始在土敘邊境組隊巡邏,這就意味着土耳其停火了。這或許是埃爾多安能做的最大讓步,畢竟他還指望着利用這場軍事行動獲得更多的政治利益,不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會放手的。敘利亞就這樣暫時擺脫了被人肆意踐踏的命運,阿薩德也再次欠了普京一個人情。

這年頭人情是很值錢的。從2015年國慶節進入敘利亞至今,俄羅斯軍隊為幫敘利亞忙活了四年,阿薩德也欠了普京四年的人情。為了償還普京的人情,阿薩德不但把塔爾圖斯軍港給俄羅斯租了49年,還公開表示敘利亞需要俄羅斯軍隊長期駐紮下去,還有那個為了安頓俄羅斯空軍的赫梅明姆空軍基地,也是一直在給俄羅斯使用,蘇式戰鬥機一天不離去,這個機場他一天收不回來。

如今阿薩德又欠了普京一個大人情,他遲早要以某種公開或隱蔽的方式給俄羅斯某種好處。他為了償還普京的人情所付出的代價,都可以換算成普京的政治利益,能讓俄羅斯在中東地區站穩腳跟,是歷屆俄羅斯領袖們的心愿,現在普京四捨五入地實現了這個心愿,普京已經非常優秀了。

土耳其和俄羅斯用聯合巡邏的方式暫停了衝突,然而說好撤走的美國人卻沒有就此退出敘利亞這片熱土。俄羅斯媒體在11月1號報道說,美國的軍事人員駐紮在庫爾德控制區的油田裡,不但做了盜賣石油的保護傘,還把走私石油的收入裝進了自己的口袋,每個月至少入賬3000萬美元。

對於這個行為,美國人依然找到了高尚的理由:為了防止油田落入恐怖分子的手裡。或許行蹤難覓的伊斯蘭國也沒有料到,自己對美國居然如此地重要,既然這樣美國將來會不會對自己網開一面呢?而無可奈何的敘利亞總統阿薩德則用反諷的口吻誇獎了特朗普,他說特朗普是美國歷史上最真誠的總統,心疼錢就撤兵,想要石油就直接搶,從不虛偽地掩飾自己。

特朗普可是從生意場上跨界過來的總統,他做總統講究一個賬面上的收支平衡,即使是美國軍隊海外用兵,他也格外在意支出和收入情況,為此他像個職業催收員一樣三番五次向歐盟和日韓討要軍費。這一次不顧軍方的反對把駐敘利亞的士兵撤走,是因為他覺得敘利亞是一個只有沙子和死亡的無底洞,在那裡待下去只虧不賺。

但是有石油的地方就不一樣了,賣油能帶來源源不斷的收入,這筆錢不但可以用來繼續支持庫爾德武裝的發展,還能彌補甚至追繳過去幾年在敘利亞的投入。以保護油田不落入恐怖分子之手的名義駐紮下來收錢,這非常符合特朗普的價值觀,而且還意外地向古老的《孫子兵法》致了敬。

《孫子兵法》的「作戰篇」裡說了:「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故軍食可足也。」這句話翻譯過來非常通俗:善於對外用兵打仗的人,不會重複徵調兵員,糧餉也不會再三從國內運往前線,而是一開始就在國內備足武器裝備,糧草和補給只管在敵國那裡拿,這樣軍隊的吃飯問題就解決了。

兵法裡這句話的核心思想是「以戰養戰」,美國人用敘利亞的石油收入,解決自己的經費問題,還以此投資庫爾德武裝,讓這支武裝將來為自己所用,這就遠遠超出了以戰養戰的思想,因為美軍在養活自己的同時,還在當地培養了一支偽軍,要是孫武當年意識到這一點,應該會把兵法補充的更「完善」。

這國與國之間沒有乾乾淨淨的外交,有的只是利益的交換,這些利益既是國家的利益,也是政客自己的利益。歷史讓敘利亞幸運地充當了一回名利場,每個需要利益的政客都找到了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大搖大擺地進入敘利亞,結交、打仗或者談判,可憐的敘利亞政府只能做個憤怒的旁觀者,就連自己的意見也只能交給俄羅斯去轉達,否則對方根本不予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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