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筆警探」憑兩幀關鍵畫面破震驚中美的「章瑩穎案」 中國拼圖專家絕技獨步天下

安卡諾

「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當這句歌詞變成追兇情境時,你覺得可能嗎?

他叫林宇輝,外號神筆警探,是梅姨素描畫像的繪製者,也是章瑩穎案兇手畫像的繪製者。

看似不可能的事,他用一支畫筆做到了。

前段時間,一張涉嫌拐賣兒童的「梅姨」的彩色畫像,在朋友圈裡被瘋傳。

雖然有關部門即時回應稱,這張畫像並非是官方公布信息。但梅姨確實存在,這張畫像也不是虛構。

畫這張畫像的人,名叫林宇輝,外號神筆警探。

退休前,他是山東省公安廳刑偵局物證鑒定研究中心高級工程師,也是國際刑事科學法庭畫像專家。

半年前,林宇輝接到廣州市公安局增城區分局的調查邀請:人販梅姨在逃,被拐的孩子們一直沒有回來,需要幫忙。

林宇輝連忙放下手中的案子飛了過去。

警方需要一張嫌疑人梅姨新的模擬畫像。因為在之前公布的畫像中,梅姨臉型偏瘦,且顯老,見過梅姨的人,都覺得這張不像她。

▲ 圖為2017年,官方發布的第一張「梅姨」畫像

林宇輝重新進行走訪調查,找到與梅姨一起生活過的老漢。老漢只會粵語和客家話,交流時,林宇輝還得藉助當地警方進行翻譯。

林宇輝一邊問,老漢一邊答,警方一邊翻譯,林宇輝一邊畫。

「大臉,鼻孔外露,挺丑的。」

拿着老漢給的信息,用了三四個小時,林宇輝終於繪製出梅姨畫像。

在新畫像中,梅姨是個大圓臉,長着單眼皮,大嘴巴,鼻孔外露,與前一張畫像有明顯區別。

像,真像。

老漢說,這張畫像與真人有90%的相似度。

當地警方將這張畫像拍了下來。

今年十月,廣東省公安廳在各大平台刊發了梅姨新畫像。

▲ 圖為官方發布的第二張「梅姨」畫像

之前在朋友圈瘋傳的彩色畫像,的確未經官方平台發布。但實際上,它是一位電腦軟件愛好者網友,根據林宇輝繪製的素描畫像,經電腦彩色合成後製成的。

林宇輝知道,彩色畫像不能作為證據,但他更知道,相似度越高,對找回被拐兒童就越有利。

▲ 圖為網友根據素描畫像合成後的「梅姨」畫像

不只是梅姨案,在章瑩穎案裡,林宇輝也藉助模擬畫像技術,貢獻過自己的力量。

2017年6月9日,27歲的中國赴美交流學者章瑩穎在伊利諾伊州失蹤,引起中美兩國媒體的高度重視。

當時,壓力巨大的警方雖然不斷開展調查,卻仍然找不到任何有效線索。

FBI的專家找到華人神探李昌鈺,想要得到他的建議。

「當務之急,是弄清車內嫌疑人的樣貌特徵,包括髮型。」

李昌鈺想到了林宇輝,想到了在央視節目《挑戰不可能》中,林宇輝的亮眼表現。

那次,根據挑戰規則,林宇輝需要通過模糊的馬賽克照片,還原人物畫像,並在現場從幾個相似的女孩裡,找出本尊。

「這怎麼可能!」當規則公布後,作為刑事鑒識專家,李昌鈺連聲驚呼。

但林宇輝做到了!他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

這讓所有人大吃一驚,也給李昌鈺留下了深刻印象。

節目結束後,在李昌鈺的推薦下,林宇輝以首位中國籍模擬畫像專家的身份,加入了國際刑事科學鑒定協會,成為協會唯一的亞洲畫像師成員。

李昌鈺相信,以林宇輝的能力,他一定能為本案找出突破口。

案發一周後,林宇輝接到了李昌鈺助手劉世權打來的電話。

「希望你能根據這段模糊視頻,給出嫌疑人的模擬畫像。」

接到電話時,林宇輝正在住院治病,但他沒有猶豫,立刻表示同意。

當時,他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我也是一個父親,我的女兒也在國外。如果遇到問題的是我,我該怎麼辦?」

在美國警方毫無進展、束手無策的情況下,這個案子交到了林宇輝肩上。

令林宇輝萬萬沒想到的是,劉世權傳來的視頻畫面太模糊了,畫像的繪製已經遠遠超過當初參加《挑戰不可能》的難度。

監控探頭距離上車處太遠,雖然車體清晰,但放大到車內時,畫面就開始模糊,只能辨認出人影,根本看不清具體模樣。而嫌疑人沒有下車,自始至終一直留在車內。

整段視頻只有70秒,但監控畫面一共有2000多幀。

這意味着,為了提取有效信息,林宇輝必須一幀、一幀地盯着看。他一遍又一遍地分析監控畫面,雙眼早已通紅,熬出了血絲。在連續3個通宵後,終於,他找出至關重要的2幀:只有這2幀,才能看到嫌疑人大致的輪廓。

甚至通過玻璃的反光,還能隱隱約約捕捉到嫌疑人的臉。

▲ 根據視頻,林宇輝選出兩幀畫面,但仍難以看清車內嫌犯的面部輪廓

嫌疑人故意用遮陽板擋住臉,林宇輝只能看到他的嘴和下巴。 在模擬畫像的過程中,如果看不清眼睛和鼻子,就意味缺少關鍵信息,繪製難度非常大。

然而,林宇輝相信,自己可以畫。 他立刻給劉世權打去電話,說可以畫了。

畫前,林宇輝有過詳細縝密的思考。

根據推斷,他認為,這是一個30歲以內,有點微胖的年輕人。有鬍子,凹眼窩,鼻樑高,大致是白種人。

▲ 林宇輝為嫌疑人畫的模擬畫像草圖

林宇輝想到嫌疑人有戴棒球帽遮頭的可能性,謹慎起見,又畫了一張戴帽的畫像。

林宇輝還想到修改的可能性,遂向劉世權詢問,FBI是否能提供更多的畫像資料。

但劉世權回復時卻說,FBI還沒有任何人畫出了嫌疑人的模擬畫像。

6月30日,根據林宇輝的模擬畫像,FBI成功逮捕28歲的兇手。

當警方公布照片時,大家驚訝地發現,林宇輝的模擬畫像居然與兇手高度相似!

警方感嘆:「當面畫也不過如此。」

▲ 林宇輝的模擬畫像與嫌疑人真實樣貌高度相似

誰也不會想到,一戰成名的林宇輝,其實是半路出道。

在公安隊伍,林宇輝先是做了幾年交警,後又調去《山東公安》雜誌社,當了一名美編。

原以為歲月靜好,可以就此終老。

沒想到,2003年底《山東公安》雜誌停刊,林宇輝只好轉型,去省公安廳刑偵局做一名刑警。

這一年,他45歲了。沒有任何破案經驗,擺在他眼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渾渾噩噩等待退休,要麼找準定位重新奮鬥。

林宇輝是不甘心混日子,也不願意混日子的人。

就是這個時候,林宇輝接觸到了模擬畫像。他向領導申請,將它定位為自己的工作方向。

當時,山東省刑偵局沒人做這個,他是模擬畫像第一人。

2008年,山東泰安發生了一起惡性縱火案。嫌疑人買來汽油,點燃一家婚慶公司,造成一死兩傷的慘劇。

現場沒有目擊者,也沒有監控畫面。

警方追蹤線索後認為,需要一名懂模擬畫像的人協助破案。林宇輝是最佳人選。

該案件唯一的線索來自一名加油站員工。但對嫌疑人的印象,加油站員工並不深刻,只隱約記得「他習慣性地甩了一下長劉海」。

林宇輝抓住細節,利用加油站員工的這句描述,成功繪出嫌疑人的容貌。

僅僅三個小時後,案子就破了。

這是林宇輝第一次運用模擬畫像參與案件偵破,這次成功,讓他堅定了走下去的想法。

山東萊州曾發生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受害人是一位漁老闆,家底豐厚。

但令人奇怪的是,案發後,家裡沒有丟失任何財物。

既然不為財,那就是其他原因。然而,當警方順着與受害人有關的線索,層層追查時,卻發現線索幾度中斷,案情一度陷入僵局。

這時,受害人的妻子看到了林宇輝與模擬畫像的報導,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她帶着知情人上門求助。

「那天,有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個人,在案發地附近瞎轉悠,穿着還挺體面。」

林宇輝從數萬張畫像中拿出幾本遞給知情人,讓他逐一翻閱。

遇到與描述相似的畫像,林宇輝就讓知情人做個標記。一整個上午過去,知情人選出五張畫像。

林宇輝根據描述,繪製出了嫌疑人的畫像。當地警方立刻把畫像大量印刷,張貼懸賞。

果然,有人在看到畫像後,發現了與之高度相似的可疑人物,並立馬報告警方。

兇手被順利抓獲。

隨着破案的經驗越來越多,林宇輝逐漸成了這一領域的專家。在當刑警的十三年裡,林宇輝榮立過二等功與三等功各一次。

去年年初,林宇輝辦了提前退休的手續。

但他退卻不休,與家人商量後,渾身充滿幹勁的他,制定了一個「雙百計劃」:要為100名被拐兒童與100位革命烈士免費畫像。

在女兒林嘉的介紹下,林宇輝接觸到尋女父親王明清。

1994年8月1日,王明清年僅3歲的女兒失蹤。

但二十多年過去,王明清印在尋親卡片上的畫像,依舊是女兒3歲時的模樣:短髮,穿着淡黃色毛衣、果綠色絨褲和一雙棕色皮鞋。

拿這樣的畫像找二十七八歲的大姑娘,顯然不可能。

同樣是父親,同樣有女兒,深表理解與同情的林宇輝,向王明清伸出了援手。

但林宇輝知道,這事有難度,難度還不小。

不僅要想到孩子二十多年間樣貌變化的各種可能性,還要考慮到從小到大發育的過程,包括骨骼的變化。

更何況,在國內外,根據幼時的照片畫出長大後的模樣,這種跨年齡模擬畫像,此前沒有任何成功找到失蹤兒童的記錄。

林宇輝要來王明清一家所有人的照片,尤其是兒子和小女兒的。經過仔細對比,分析研究,林宇輝思考一周,畫出了第一稿。

但王明清將第一稿分發出去,等了三四個月以後,也沒有等來任何消息。

情急之下,王明清再次聯繫林宇輝,想要第二稿。

林宇輝答應了。

這次,他想到一種可能性:被拐的孩子,大多會被送去偏僻、落後、貧窮的地方,受環境影響,看起來應該比實際年齡更大。

在第一稿的基礎上,林宇輝稍作修改,畫出第二稿。

▲ 林宇輝的模擬畫像與康英真實樣貌高度相似

沒想到,不可能發生的奇迹發生了!

就在第二稿擴散半個月後,王明清接到康英的電話。

康英發來自己的近照,他一看,像,太像了,感覺就是要找的人!

經過DNA比對,康英正是王明清失蹤多年的女兒!

林宇輝完成了不可思議的事迹,通過跨時間、跨年齡畫像尋人,這是在國際上成功的第一例。

現在,林宇輝已經義務為60多個失蹤孩子畫出模擬畫像,其中,已經有五個破碎家庭藉助模擬畫像,得以團圓。

▲ 林宇輝畫過的被拐兒童模擬畫像

林宇輝的模擬畫像之所以能做到高度還原,離不開他紮實的基礎與勤奮的練習。

林宇輝的爺爺是擅長繪畫的教書匠,受他的熏陶,從五歲開始,林宇輝就跟在爺爺身邊學畫畫。

但要想依靠畫像抓捕嫌疑人,僅憑這點基礎,遠遠不夠。為提高畫技,林宇輝背起畫本,一頭扎進人流密集的火車站、農貿市場、商場,先畫靜態人物,比如候車乘客、商販,再畫動態瞬間,比如趕車旅客,來往顧客。

有時,有不明就裡的人,看到林宇輝一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邊還偷偷繪畫,就會忍不住罵他「神經病」。

有時,林宇輝不帶筆,就用手對着空氣在那裡比劃。路過的行人,會向林宇輝投來不解的眼神。

「這人怎麼這麼奇怪?」

但無論別人怎麼看,不管別人怎麼想,林宇輝一直在堅持。

他每天都會畫上幾百張,節假日也從不休息,這一堅持,就是好多年。

十年裡,林宇輝畫了七萬張人像。通過這種近乎瘋狂的訓練,林宇輝有了自己的模型庫,國字、目字、田字、由字、申字、甲字、用字、風字,八大臉型應有盡有。

在林宇輝看來,搞模擬畫像,必須做到入木三分。不僅要知道骨頭與軟組織之間的距離,還要能看出來樣貌。

只有這樣,才能為抓捕嫌疑人貢獻自己的力量。

▲ 林宇輝畫過的被拐兒童模擬畫像

做模擬畫像又苦又累,全國在做的專業人士屈指可數。林宇輝能在這條道路上堅持下去,離不開家人的支持。

他的妻子侯慶英是全國「見義勇為勇士」。

侯慶英告訴林宇輝,做模擬畫像雖然不能當大官、掙大錢,卻能幫助懲處犯罪,還人清白,伸張正義。

過去,女兒林嘉不知道林宇輝在做什麼,但現在,林嘉也開始練習模擬畫像,希望將來自己的技術可以為國家所用。

在林嘉心裡,林宇輝是她的偶像。

有人問林宇輝,你以後會轉行做畫家,專心畫畫嗎?

林宇輝拒絕得很堅定:「我們國家不缺畫家,缺的是模擬畫像的專家。我怎能棄國家需求不顧呢?”

他的心愿只有一個:繼續模擬畫像的研究,將這些年的理論和實踐寫下來,給更多的刑警學習和借鑒,推動中國這一技術得到更大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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