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全民防疫VS英式群體免疫——兩種防疫方式,究竟孰優孰劣?

雲石

這兩天,關於新冠疫情,大家最關注的,恐怕就是英國祭出的群體免疫大法。按照約翰遜首相的操作,接下來英國基本上將放棄對新冠的正面阻擊,輕症者不予檢測,自己行在家等待自愈,只有重症者才打111就醫。社會也大致照常運行,至少政府層面,並不完全禁止各類公共活動。

英國此策一出,舉世嘩然。社會達爾文主義,優勝劣談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赤裸裸的為大英帝國所踐行,這也着實讓人活久見。而不負責任,禍害全球的說法也甚囂塵上。

其實關於不負責任,這個雖然該罵,但其實也沒什麼用。畢竟大英帝國從古到今,不負責任的事兒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回。當然,這次英國這麼玩,肯定會造成全球恐慌——尤其是採取硬防疫的國家,對此肯定會無比反感。但話說回來,就算沒有英國和瑞典開這個頭,這種躺式防疫,依然是全球主流。

這個可能有點超出大家的認知。畢竟在大家感知中,可能像中國這種對抗式的硬防疫,才是正道。而縱觀全球,凡是疫情嚴重的國家——中國、韓國、伊朗、意大利,也都莫不採取中國式的硬防疫策略——雖然程度上因國情差異各有不同,但方向其實都是一樣的。就算是美國,雖然特朗普一開始也磨磨唧唧,但迫於愈演愈烈的疫情傳播形勢,以及輿論的緊逼,再加上自己也被巴西人嚇了一道,現在也開始承諾放開免費檢測——這意味着美國也開始向硬防疫模式方向轉了。

但實際上,大家必須明白的是,躺式的軟防疫,才是這個世界絕大部分國家的真正打開方式。邏輯很簡單,硬防疫需要極高的成本,這個世界上,除了發達國家,以及中國這個發展中國家中的異類,其他普通發展中國家,其實絕大部分都不具備硬防疫所需要的資源的——對它們來說,遇到新冠這種等級的瘟疫,躺式應對可以說是唯一的選擇——就而這部分國家才是世界的絕大多數。

之所以英國能鬧出這麼大動靜,只不過是因為其影響力更大,而且在大家認識中,英國是老牌發達國家,和那些除了躺就別無選擇的亞非拉小國不一樣,它具備一定的資源和本錢的。這樣的國家,不打就直接投降,這個大大超出了大家的認知而已。

那麼,硬防疫和軟防疫,到底哪種才更科學?

這個話題這段時間爭論的很厲害。支持硬防疫的,主要是從大的道義角度出發,認為民眾生命安全高於一切;而支持軟防疫的則主要認為,這是一種相對理性的選擇——除了經濟損失更小之外,也是認為這個病毒可能會長期化、全球化,這種情況下,硬防疫就算能扛一時,但早晚會因資源耗盡而前功盡棄。既然橫豎都逃不過一劫,那還不如躺式應對的了,這樣就算保不住一部分人,但至少保住了大部分錢,不至於鬧到最後人財兩空。

這兩種觀點貌似都有道理,但誰更合理其實現在誰也說不清——畢竟新冠會肆虐多久,傳播性有多強,特效藥和疫苗什麼時候能出來,乃至於靠躺贏自愈後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後遺症,這些現在都還說不清楚。在這些關鍵信息不明朗的情況下,硬防疫和軟防疫的孰優孰劣,其實根本就很難說清。

而最為關鍵的是,把硬防疫和軟防疫放在對立面上來做對比,很可能從一開始就是一種錯誤。硬防疫和軟防疫,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不同疫情發展階段,而採取的不同等級應對措施而已。二者並非對立關係,而是一種遞進關係。

這話是什麼意思?其實這一點,從各疫情重災國的表現就可以看出。其實縱觀全球,受災最重的四個國家——中國、意大利、伊朗、韓國,普遍都採取了不同程度的全民抗疫措施。而在四國以下,除了美國剛剛開始轉變態度,或將啟動大規模檢測以外,其他依然在不同程度的掩耳盜鈴。

這種差異是很有意思的。重災國和相對輕災國,在防疫措施方面的選擇,可以說是涇渭分明。

而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差異,其實是有原因的。

重災國進入全民抗疫,其實那是沒辦法。醫療體系已經徹底崩潰——別說輕症者了,就是重症者都已經超過了醫療體系的承載極限。這種情況下,只有行政強力干預,社會整體動員;否則疫情必然徹底失控,整個社會也將陷入極大的混亂。

但對於疫情沒那麼嚴重的國家來說,過早進入全民防疫,其實也未必是一種最好選擇。且不說這種方式會使經濟癱瘓,社會停擺,僅就醫療體系而言,由於疫情沒那麼嚴重,他們的醫療體系也就還能支持——至少重症者還能應付的過來。只要醫療體系不崩潰,醫院還能給社會兜底,社會就不會失序。社會信心還在,然後通過一定的警示宣傳,讓輕症者居家自我隔離(畢竟大部分人會自愈),這樣就有可能渡過這一劫。

當然,這麼做是有風險的——民眾有可能不聽招呼,依然到處亂竄,加劇病情的傳播;包括居家隔離本身,也會有可能導致家人和鄰居感染。如果這種方式下染病人數過多,也依然有可能突破醫療承載極限。

一旦出現這種情況,那就意味着軟防疫的失敗,國家就不得不升級到硬防疫——比如韓國就是這樣,雖然也有較高警覺,但因為一個教會大媽不聽招呼,就把國家整趴下。

但它也有成功的可能——像日本和俄羅斯,這倆貨都緊挨着疫情重災區;俄羅斯還一東一西挨着中歐兩大重災區,但它們的軟防疫迄今為止,表現的還算不錯,醫療體系依然能正常運轉,社會也沒有失序。如果這種勢頭能夠繼續保持,那就是躺贏的典範了。

當然,對於英國這種歐洲國家來首,由於前期沒有日俄那樣的高度警覺,民眾也喜歡聚集(日本人天生疏離,俄羅斯則因為天氣太冷,所以大規模聚集也較少),所以第一階段防疫已經失敗,病毒已經一定規模的傳播。這種情況下,英國想社會完全不失序已經不可能了。這時候,最重要的,就是保證醫療體系不被打爆。只要醫院不被打爆,英國就還可以不進入全民抗疫狀態,損失自然也就較中韓伊意要小。

當然,這有可能失敗——韓國和意大利就是先例。但也確實有成功的可能——畢竟日俄現在就比較成功。而且,就算失敗,也無非就是進入全民抗疫環節,情況不會更糟。而如果現在就像重災國那樣玩,不分輕重患者全部湧入醫院,那以英國現在的染病基數(確診1000+,實際染病5000—10000),醫療體系瞬間就會被衝垮,這樣對接下來的新增患者就會失去收治能力。而這部分人任其在社會遊盪,形成的傳播力和造成的恐慌,未必會比輕症自我隔離,重症收治要小。

這就是約翰遜高調推出群體免疫理論的依據。很多人把英國的群體免疫視作長期性政策——當然,約翰遜也是這麼說的。但實際上,政策從來就是根據形勢的變化而不斷調整的。現在約翰遜這套政策,在雲石君看來,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保醫療體系這個社會信心的最後支撐。

如果英國最後依然爆了,連重症患者都超過了醫療體系承載極限,約翰遜就是想推行群體免疫,踐行社會達爾文主義,恐慌到極點的民眾也不會答應——民主國家的老百姓可都不是什麼善茬,何況英國還有大把自成體系的移民,到時候不學中韓伊意,英國立馬就會天下大亂。

但換一個角度,如果約翰遜這一套成功了,民眾在輿論引導之下也能夠保持基本信心,相信這只是一個沒那麼可怕的大號流感,輕症患者能夠安心在家隔離等自愈,轉成重症的倒霉鬼也能被及時收治,那約翰遜就的這套群體免疫忽悠大法就成功了。

其實不光是英國約翰遜,法國馬克龍、德國默克爾,現在差不多都採取的是這種套路——只不過他們都是講體面的傳統政治家,不像有英版特朗普之稱的約翰遜這麼直白的說出來而已。

至於美國,本來特朗普也是想玩這種套路的,所以之前一直咬牙死撐流感說。只不過,美國情況太複雜,一方面疫情似乎被掩蓋的更嚴重,醫療體系又受官僚主義影響太大,另一方面,美國政治鬥爭太兇狠,太多的人想把特朗普搞下台甚至送進監獄,而且今年馬上又是大選,特朗普在防疫這個問題上轉圜餘地不如歐洲領導人;再加上巴西人的那一鎚子,差點讓特朗普自己也中了彩票;種種因素之下,特朗普實在撐不住,最終才扭扭捏捏改了口,決定放開大規模檢測。

終上所述,所謂的軟抗疫與硬抗疫,本身並不是對立關係,而是一個遞進關係。除了中國因為是新冠首爆國,猝不及防之下不得不直接進入硬防疫模式之外,但凡有所預警的國家,除非醫療體系即將或者已經被打爆,否則是不可能輕易打出全民抗疫七傷拳的;以確保醫療體系能夠維持為基礎的軟抗疫,是各國在防疫中早期的必然操作。

至於群體免疫,這個基本上可以判定只是一種政治策略而已,絕不可能在現在就成為英國的真實選擇。邏輯很簡單——參考醫療體系被打爆的早期武漢和現在的意大利,未獲有效醫療保障的情況下,新冠病死率高達7%以上——這已經超出了社會承受極限。

退一萬步再說,就算英國人夠彪悍,真能承受這種恐怖病死率,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後遺症,這也是必須考慮到的。

很多傳染病都會有後遺症,而新冠的後遺症現在還不明確,中國甚至傳出有患者康復后心肺功能和生殖系統受損的說法。

在後遺症不明確的情況下,就推行群體免疫,一旦出錯,就是亡國滅種的下場——如果太多人在群體免疫後生不了孩子,那英國老少爺們會把約翰遜祖宗十八代的墳都給刨了!在沒搞清楚後遺症之前,任何一個政治家都不可能冒這種險!

所以,約翰遜的所謂群體免疫大法,極大的可能,只是用來推行軟防疫政策的一種技術手段,用來為其拒收輕症患者,保住醫療體系尋找一個說服大眾的理論依據——套用中國的政治術語,這也算是內緊外松。如果疫情最終沒有爆發到意大利那樣不可遏制,那這一套自然是行之有效的;如果最後醫療體系依然撐不住,喪失了為社會信心兜底的能力,那英國多半還是免不了要步中韓伊意後塵,所謂的群體免疫大法,依然免不了會被全民抗疫所取代。至於約翰遜會因此被打臉——反正政治人物反悔跳票的事兒多了去了,既然連即將面臨大選的特朗普,都能宣布國家緊急狀態,自己打自己的臉;剛剛就任首相,沒有後顧之憂約翰遜,他又有什麼可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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