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is worse than rape? betray!”
美國電影《將軍的女兒》中，特拉沃夫塔飾演的美軍「軍隊罪行調查部」高級官員布倫納經歷重重險阻，終於直面他所調查的凶殺案幕後黑手——為了個人前途不惜犧牲女兒的坎貝爾將軍時，說了這麼一句台詞。
上世紀90年代，當國內對美國大兵的認識還停留在「偉光正」的《傲氣雄鷹》，不少年輕人還以上西點軍校為人生目標時，《將軍的女兒》以它壓抑的氣氛和層層黑幕，在中國人中投下了一顆「炸彈」：
原來「光榮與自由」的美軍也有黑暗的一面。
這兩天，美國《羅斯福》號航空母艦艦長克羅澤爾對自己所在航母上的新冠病毒疫情發出警報，並被解職一事，也在美國軍界和政界投下了一顆炸彈。
英雄
作為美國海軍驕傲的《西奧多·羅斯福號》航母，是美國海軍裝備的10艘尼米茲級核動力航空母艦之一，正式服役已經超過20年。
2020年1月17日，《羅斯福》號及其戰鬥群從美國加州聖地亞哥的母港出發，前往西太平洋並訪問越南峴港。
當時，越南已確診150例新冠感染者。但上級告訴《羅斯福》號的官兵們，他們「已經獲得了應有的安全保障」。
上級的保證只管用了不到20天，3月24日，《羅斯福》號上首次發現有3人新冠檢測呈陽性，不到4天就傳出至少已有36人感染，目前已被認為有150至200人感染，而艦上有官兵認為實際數字可能更多。
面對焦灼的疫情，克羅澤爾艦長向上級寫了一封4頁親筆信。他在信中形容航母上的情況遠比《鑽石公主號》郵輪「更糟糕」，請求允許4000多名海軍官兵儘快下艦隔離。
克羅澤爾在信中說：「我們此刻並沒有處在戰爭之中，不能讓水兵白白送命」，「讓4000多名年輕人待在艦上是沒有必要的風險，這也辜負了水兵們的信任——他們將安全託付給了我們」。
克羅澤爾是因為求救無門才不得不寫這封信件的。雖然航母已從菲律賓海緊急撤往關島海軍基地，但由於美國海軍作戰部長邁克爾·吉爾迪此前強調「維持《羅斯福》號行動狀態與照顧好水手同樣重要」，因此，到克羅澤爾發出求救信之前，只有一小部分確診官兵被送上岸，絕大部分人依然留在船上接受14天的隔離。
問題是，正如克羅澤爾在信中所言，由於航母空間有限，在艦上按照官方要求進行隔離和保持社交距離是不可能的，應該將水兵安置在岸上，並對航母消毒。
毫無疑問，克羅澤爾說的是真話，但真話有代價。
如果按照美軍過去的慣例，成為一位航空母艦的艦長，意味着這是軍方對你的肯定，而且是重點培養對象。因為，自二戰之後，以強大海軍稱霸世界的美國，一直將航空母艦視為自己軍事力量的象徵。
因此，如果沒有寫信，克羅澤爾本有可能成為一位海軍上將。列根時期擔任過助理國防部長的勞倫斯·科爾布分析，克羅澤爾的信件「十分不尋常」，這表明他把水兵的安危置於個人職業生涯之前，也表明《羅斯福》號上的疫情已經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
3月31日，克羅澤爾的親筆信內容被媒體曝光，在美國引起軒然大波。有消息說，此前克羅澤爾曾與他的兩大上級國防部長埃斯珀及代理海軍部長莫德利有過激烈爭執，克洛澤爾堅持了自己的立場，親筆信曝光等於把爭執公開化，讓兩位領導很沒面子。不過，已經被惹惱的美國民眾不管這麼多，在社交媒體上大量留言「救救士兵們」。
輿論起到了效果。4月1日，美國海軍宣布，《羅斯福》號已有約千名士兵下艦隔離，未來數日還將有2700人下船，將在關島酒店隔離14天，並接受醫學觀察。
此前有美國媒體分析，克羅澤爾的前途凶多吉少，也許他這樣做是出於愛兵心切，但深陷疫情漩渦的美軍高層現在想做的是如何趕緊把「疫情重災區」的鍋趕緊甩出去，至於普通士兵的安全無足輕重。
果然，隨着手下官兵的問題得到解決，克羅澤爾也等來了秋後算賬。4月2日，代理海軍部長莫德利在五角大樓宣布，克羅澤爾將被《羅斯福》號前任艦長、候任海軍少將卡洛斯·薩迪洛接替。薩迪洛本月剛被提名為一星海軍少將。
很明顯，五角大樓私下裡清楚，克羅澤爾是為了航母上那些水兵的利益着想，是受到水兵們支持的。所以，解除克羅澤爾的職務必然會遭到《羅斯福》號航母成員的反對，只能靠把「老艦長」再派過去，才能壓得住陣。
否則，說不定有可能會升級成一場「兵變」。
五角大樓給克羅澤爾定下的罪狀是：將一封長達4頁、帶有情緒性的信函副本分傳給許多人。而且，重要的是，在美國國防部高層知曉艦上狀況前，這封信已先於本周稍早泄露給美國媒體。
五角大樓認為，《羅斯福》號目前有114人確診，但是無重症病例，克羅澤爾在信中渲染「若不迅速行動，艦上人員將會死亡」的說法太誇張，缺乏鎮定，製造了一種不必要的恐慌。「這暴露了他在危機中極差的判斷力」。
五角大樓「殺功臣」的做法再度在輿論場中投下炸彈。前五角大樓高官凱莉·馬格薩曼說，將克羅澤爾解職的決定「令人憤慨」，他應該獲得提拔。這是不公正的懲罰，克羅澤爾只是通過正常的指揮鏈傳遞出警告，也許克羅澤爾嘗試了向上傳遞信息，但是效率太慢或者石沉大海。
而特朗普在被記者問及克羅澤爾是否因試圖拯救艦上水兵生命而受到「懲罰」時，否認了這種說法。
現年50歲的克羅澤爾學歷與經歷雙全，有着超過3000小時的飛行時間，先後榮獲「功績勳章」「國防部軍功獎章」「軍功勳章」「航空勳章」「海軍及海軍陸戰隊榮譽勳章」等獎章。
2014年4月，克羅澤爾擔任《列根號》航母的「二把手」指令長；2017年6月任第七艦隊旗艦《藍嶺號》指揮艦艦長；2019年11月任《羅斯福》號航母艦長。
巧的是，克羅澤爾服役過的《羅斯福》號和《列根號》兩艘航母官兵目前都被檢測出有確診病例。
被解職後的克羅澤爾更進一步激起輿論同情，在各大社交媒體上，都有聲音稱他為英雄。
入局
有分析認為，克羅澤爾挽救普通官兵生命的想法與上級把美軍當做維護霸權工具的定位產生了衝突。
美軍一直堅稱要在南海地區進行所謂的「威懾」行動，《羅斯福》號此前也是在南海海域執行戰備任務。這是美軍高層不願意讓《羅斯福》號全體艦員撤離的重要原因之一，這樣一撤，美軍對包括中國在內區域國家的威懾大為降低，對美軍今後的戰略態勢不利。
美軍高層目前非常擔心疫情削弱戰力和威懾力，軍方確診人數是軍事機密。但媒體讓這個機密曝光，揭開了蓋子，也對美軍的心理造成了很大衝擊，有影響軍心之嫌。
克羅澤爾事件無疑會讓美國軍隊中一線指揮官與五角大樓的文官系統產生一定的矛盾。
在疫情愈演愈烈的情況下，五角大樓也是在殺雞儆猴，讓軍隊中其他高級將領知道，聽話和保密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美軍內部一些將領對白宮的看法，則更是微妙。
最初，特朗普上任白宮，軍隊力量曾是他想依賴的。從前國防部長馬蒂斯，到前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弗林，都是退役將軍。弗林因為「通俄門」迅速下課，接替他的麥克馬斯特也是軍方出身。
此後，又一位退役將軍凱利接任白宮幕僚長。這時候特朗普與軍方力量的關係十分「熱絡」。
但是，再看看現在，由於這些將軍們行事嚴謹，性格多少有些直率，不像蓬佩奧這種「花花腸子」比較多。所以，最後都因為性格不合，而被白宮給解職了。
自此之後，看的越來越明白，國防部長人選從沙納罕到現在的埃斯帕，都是與軍隊有聯繫的軍火承包商的高層。說白了，白宮更喜歡的是那種能跟軍隊打交道的商人，而不是那些真正的軍人。
再加上，這兩年白宮因為軍費和外交關係的考慮，倉促決定從阿富汗撤軍，從敘利亞撤軍，都讓美國軍隊的指揮官們無所適從。他們更希望看到有長遠眼光的謀划和戰略部署。
未來
未來，克羅澤爾的命運如何？
有軍事專家分析，五角大樓現在對克洛澤爾很惱火，這事沒完 。只要現任國防部長和代理海軍部長還在台上，克羅澤爾就不會有好果子吃，最起碼戎裝生涯到了頭，到期不能升遷進入將官行列，他也就自動被掃地出門了。
克羅澤爾在美國民眾中間呼聲很高，未來會不會進入政界？克羅澤爾出於人道關懷而被解職，讓美國人感覺到五角大樓在一些事情的處理中間沒有人性，對克羅澤爾的同情油然而生也很正常。
但美國政壇同樣不需要人性， 需要的是狡詐、妥協和圓滑，像克羅澤爾這樣做事一竿子到底搞政治恐怕更難上手。當年麥克阿瑟在朝鮮戰場上忤逆杜魯門也獲得了很多民意，一生三次競選總統卻全部鎩羽而歸。現在美國這麼「散」，克羅澤爾更不可能獲得什麼舞台。
獨立戰爭期間，一些美國水手和海軍陸戰隊員以請願書的方式向公眾揭發海軍司令埃塞克·霍普金斯在俘虜營虐待英軍俘虜。霍普金斯司令開除了其中兩名軍官的職務並且向羅德島州的法院提起了刑事誹謗訴訟，要「造謠者」公開道歉，恢復他的名譽。
為制止霍普金斯的獨斷專行，保護告密者，1778年7月，在大陸會議的支持下，美國最早的舉報人保護法出爐。法案規定：任何受雇於各級政府的人員，以及相關居民，都有責任儘快向國會或是任何合適的部門舉報他們所知道的，任何服務各級政府的官員或人員進行的不當、詐騙或犯罪的行為。藉助該法案，兩名被捕者被依法當庭釋放，霍普金斯反而遭到免職。
而200多年後，被解職的克羅澤爾會迎來什麼樣的命運，我們拭目以待。 ■
可敬的英雄
高贵的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