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北京「新發地」爆發疫情?科學調查之後的真相

唐駁虎

核心提示:

1、確診情況顯示,新發地市場至少在6月3日就有病毒流傳。而全基因測序顯示,新發地病毒是歐洲系毒株。這可能是有不明的境外輸入者活動,也可能是4~5月東北系列感染鏈的後續隱秘傳播。

2、「海鮮帶毒」已被官方闢謠,案板相關、貨源相關接觸者的檢測結果全部為陰性。而且最初官方通報40個環境樣本檢出新冠病毒,只有三文魚被拿出來說事。

3、新發地市場是全國最大的農副產品批發市場,是北京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之一,外地進京供應的蔬菜果品,一般都在這裡交易,然後轉運到北京各區的二級分銷批發市場,再層層轉運到終端商業網點。

4、新發地目前最大挑戰在於流行病學追蹤。但從目前調查的結果來看,感染鏈傳播尚處於早期,各地追溯調查之下,過度恐慌完全沒有必要。

繼續先聚焦疫情。6月14日,北京一天連開兩場發布會,顯示首都疫情防控已進入非常時期。

12小時,篩查出45人的戰鬥

從11日周四凌晨發現1號患者,12日周五凌晨和上午發現2、3號患者,並把感染地指向新發地市場,北京的疫情防控就驟然提速。

此刻的中國,積累了近半年的防疫抗疫經驗,以驚人的效率啟動了篩查病毒的戰鬥。

綜合各方通報數據,當天就對新發地市場571人、京深市場186人、其他市場1183人,共計1940人進行了篩查。

同時採集了新發地市場1901件、京深市場283件、其他市場3240件,共計5424件食品、環境樣本進行了篩查。並在13日周六凌晨,得出了初步結果。

由此迅速揭開了新發地市場感染鏈的初步面貌,已經有數十位市場從業者、近十位市場訪客被感染。

進而,北京市決定對新發地市場全體人員,以及市場周邊11個小區居民展開普查,實施封閉管控,暫停人員進出。並要求近14天內去過新發地的人員主動上報。

突發的疫情揭示,也讓北京例行新聞發布會重新成為引人關注的焦點。

14日周日中午和傍晚連開兩場,也顯示有關方面防控疫情與信息公開的行動。

感染情況初步分析

14日周日中午公布了13日36名確診患者的基本情況,傍晚又公布了截止凌晨7點確診的8位患者情況。

由於文字資料過於冗長,綜合轉化為圖表和地圖,顯示如下。

我們可以看到,截止14日凌晨7時的52位確診患者當中,有新發地市場從業者33人、市場訪客12人,6人為近期未去新發地,被人傳人感染,還有1人接觸史不明。
最值得關注的,還是發病日期最早的幾位市場從業者。

通報顯示,2名商戶4日就已初步顯示癥狀,還有1人為5日。

而在只去過市場一次市場訪客裡,有3人是3日去的,還有4人是4日去的,此後數天開始陸續發病。

由此可知,新發地市場至少在6月3日就有病毒流傳,當然更合理的推斷是6月初,甚至5月底。

那麼,病毒來自何方?

目前的全基因測序顯示,病毒是歐洲系毒株。是有不明的境外輸入者活動,還是4~5月東北系列感染鏈的後續隱秘傳播?

這還有待進一步的流行病學調查。

官方闢謠「海鮮帶毒」

但是,病毒不大可能是「歐洲進口的三文魚」帶來的。

而在14日周日傍晚的新聞發布會上,唯一的一次點名提問,給了央視記者。丰台區副區長張婕回應了「三文魚帶毒」的傳聞,回應如下——

近日,疾控部門對京深海鮮市場的海鮮區,尤其是三文魚交易攤位及公共區域進行了抽樣檢測,一共469件。其中人員咽拭子186份,環境樣品283件,目前檢測結果均為陰性。

在周六突然淪為眾矢之的的三文魚,大家可否知道官方渠道其實此前從未提到過?

一切都是周六凌晨0點的一篇報導,來源是周五晚上某媒體採訪的新發地董事長張某。

新發地批發市場董事長張某專門指出,相關部門抽檢時,從切割進口三文魚的案板中檢測到了新冠病毒,而該產品的貨源來自京深海鮮市場。

此言一出,輿論嘩然,原來罪魁禍首是「三文魚」!

瞬時間,各路網民紛紛展開豐富的聯想——挪威工人仇華故意吐口水論,臟手摸魚論,某國投毒論,立刻出籠。

緊接着,許多歷史證據也被翻出來,並展開豐富的聯想。

例如香港一名貨物裝卸工感染,12日(實際上是3月12日)當天韓國海洋水產部多名公務員同樣確診,法國「0號病人」也在海鮮市場工作,等等等等。

至於武漢疫情也是從華南海鮮市場展開的,這個極其強力的證據就更不用說了。

一時間,群情憤憤,破案了!罪魁禍首、幕後黑手全部找到了!病毒疫情之謎被揭開了!

然而,這些看似強有力的證據,一碰就破。

說到三文魚帶毒,那日本可是三文魚刺身(生食)消費大戶。日本人常年以吃生魚為主,按理說,日本必然疫情極為嚴重。

然而目前日本確診人數在全球已經接近50名開外,即使說日本不檢查瞞報,死亡人數日本也只是排在第34位。

說到有人專門投毒,國際食品貿易都是有明確的追溯鏈,立刻就能定位到生產廠家、日期批次、生產線員工。

用這種方式投毒,是腦子進糞水的表現。這一點病毒載量,在中國的防控體系之下,除了能製造一點麻煩,能製造幾個傷亡?

當然,最根本的事實還是:

與這塊案板這個攤位直接相關的9名新發地人員,核酸檢測全部陰性。

與貨源相關、專門做海鮮的京深海鮮市場及貨物上家,第一批186名人員,核酸檢測全部陰性。

京深海鮮市場,283個環境採樣,核酸檢測全部陰性。

然而,在傳言沸沸之際,三文魚店鋪連夜下架,三文魚訂單緊急取消,很多人還把自己剛買剛到貨的給寶寶、寵物的三文魚輔食直接扔了。

張董事長,另外39件樣本呢?

真正官方通報的版本是,在北京市第一批取樣的新發地市場1901件、京深市場283件、其他市場3240件,共計5424件食品、環境樣本中,只有新發地40個環境樣本檢出新冠病毒。

這40個除了和三文魚有關,和金槍魚有沒有關係?和鱸魚鯧魚桂花魚有沒有關係?和牛肉豬肉羊肉有沒有關係?和小龍蝦大螃蟹有沒有關係?

不是說三文魚沒有被污染可能,而是相比其他39個環境樣本相關的產品,只有它一個被新發地的張董事長拿出來說事,傳達給媒體。

張董事長,一塊案板上有病毒,就說這塊案板曾經切過來自京深海鮮市場的三文魚,那另外39個環境樣本呢?咋不也說說看,來頭都是啥?

全球三文魚養殖產量每年220萬噸。最重要的市場是歐洲(100萬噸左右)和美國(40萬噸左右)。

中國一年進口不到10萬噸,年消費量不到全球產量的5%。

但是就是這一年10萬噸的三文魚,後面是7萬家日料店(中國飯店協會數字,北上廣深1.2萬家),以及相關行業近百萬從業人員的生計。

原本疫情期間三文魚表現出超強的抗擊打性,也剛從物流中斷等小波折中緩過來,這一下被捲入「帶毒風波」,保鮮期極短需要空運的魚肉,看來要損失慘重了。

你往三文魚身上甩鍋,傷不了產魚國,傷的是這幾十萬、近百萬國人。

你往同行市場身上甩鍋,拉別人家核酸檢測為0的市場下水,傷的更是全國的海鮮水產行業。就因為這不是你家主業,就可以這麼甩?

自己的鍋,不要試圖甩到別人清白的頭上。

新發地,不是「新冠新的爆發地」

當然,新發地市場出現了傳染鏈,這也是在有病毒隱秘流傳的情況下,難免的事情。畢竟這是北京城人流最密集、永遠在堵車的地方。

現在「新發地」在全國人民中間出名了,成了「新冠疫情新爆發之地」。

很多不了解北京的人,往往以為「新發地」就是「新一輪病毒發源地」。或者把「新發地市場」解讀為「新爆發的市場」。

新發地是個地名,這個地方有個特別大的農貿批發市場,叫新發地市場。

而新發地的真正前身,和北京二環外很多地名類似,原本叫「新墳地」。

當年明清皇城之外,到處都有埋死人的地方,什麼公主墳、八王墳,還有安葬去世太監的中關村。一個個不雅的地名就這樣延續至今。

1958年,墳地被填平,闢為農田,「新墳地」也順勢改名為「新發地」。

1985年,北京市放開肉、蛋、水產、蔬菜等五種農副產品價格。

因為新發地緊鄰北京通往正南方的京開公路(G107國道),就有農民在此自發擺攤設點售賣自家的蔬菜水果,漸漸形成了一個露天的馬路市場。

後來,北京歡迎各地蔬菜進京,在原來自發形成的菜市基礎上,劃出15畝地,建起小型的農貿市場.

1988年,在丰台區政府的支持下,新發地農副產品批發中心正式成立。

隨着大宗農產品跨省遠程貿易的出現,由於緊鄰G107國道、京開高速,位於南四環外,交通便利,拓展空間大,新發地市場迅速成為北京的「菜籃子」,也就是全國農產品輸入京城的集散中心。

現在,新發地已經成為全國最大的農副產品批發市場。接收來自全國的生鮮果蔬,輻射整個京津冀地區,在全國也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力。

到底有多大?新發地已經不是一個市場的概念,而是一片延綿3公里、橫寬1公里的區域市場群概念,佔地面積有170個足球場那麼大。

新發地93%的蔬菜都來自外地,其中河北和山東佔比最高,各佔約22%和16%,此外還有內蒙古、東北三省、河南、兩廣乃至遙遠的雲南、海南。

市場日吞吐蔬菜1.8萬噸、果品2萬噸、生豬3000多頭、羊1500多隻、牛150多頭、水產1500多噸。

新發地作為蔬菜果品樞紐,供應北京蔬菜消費的70%,豬肉消費的10%。是北京城市功能的重要一環。

外地進京供應的蔬菜果品,一般都在這裡交易,然後轉運到北京各區的二級分銷批發市場,再層層轉運到終端商業網點。

普通市民過日子,一般不大會去新發地買菜,但趕上逢年過節的話,不少人會開車去集中採購,價格低至批發價,拉上一後備箱的食材也能省下不少錢。

當然,這時候這裡的堵車也最為嚴重。春節前更是不可開交。

當然,海鮮不算新發地的主業,懂行的人都會去向東5公里,小而專業的京深海鮮市場。像這次惹出禍端的三文魚,也就是新發地市場業者從京深海鮮市場進貨轉過來的。

儘管現在新發地臨時關閉,但並非是完全停止交易。為保障市場供應,新發地批發市場已在戶外場地設置了蔬菜、水果交易專區,很多大型商超已經啟動了原產地直采。

當然,比起保證京城2000多萬人的食品供應,更大的挑戰還在於流行病學追蹤。

新發地僅市場從業者就多達萬人規模。至於每天送貨的外地司機、南來北往的採購商,那就更不可計數。人員流動性遠高於武漢華南海鮮市場。

但是幸運的是,這一次和半年前對新冠病毒懵然無知的武漢,完全不具備可比性。

從目前調查的結果來看,感染鏈傳播尚處於早期,這次疫情是在新發地單點爆發的。

新發地市場本身被感染的重點人群,相對也不算多(第一批571人45人陽性,檢出率不到8%)。

更為關鍵的是,北京與周邊各省市,都以驚人的效率啟動了追溯調查,過度恐慌完全沒有必要,更不應由恐慌引發的對真相的無端臆想。

畢竟,我們還是要相信抗疫近半年積累的公共衛生防疫以及流行病學嚴格調查築就的「鐵壁銅牆」。更要相信科學,相信科學調查之後的真相。■

來源:鳳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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