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選舉危機,以及超鷹派和特朗普的相互利

Chairman Rabbit

現在中美關係是絕對熱點。筆者有時間就寫一些關於中美問題的看法。

問題:如何評價當下美國白宮政客對中國非常激進、激化矛盾的做法?(包括蓬佩奧對中國的鷹派講話、關閉中國休斯頓領事館等)。

自從特朗普將COVID-19稱為中國病毒之後我就指出這是特朗普的政治技巧,將矛盾轉移到中國,激起美國民粹主義,進而獲得自己在本國的政治諒解與支持。以民族主義為根基的民粹主義是特朗普政治的內核。由於特朗普在COVID-19疫情防控問題上一敗塗地,導致嚴重的經濟問題(五千萬人失業),以及BLM黑人權利反抗運動(經濟不景氣也是黑人運動背後的因素之一)會帶來的社會分裂。特朗普處在無助的內爆過程中。

這個情況下,為了扭轉頹勢,特朗普只好放手採取更加激進的策略。本來,特朗普一直崇尚政治強人及舉國/強政府體制,從個人角度對中國領導人是很認可欣賞的,與華盛頓和白宮內的其他鷹派不同,過去他一直不願意批評和對抗中國。晚至疫情初期,他還表揚說中國疫情工作做得不錯,到後來為了甩鍋才開始指責中國。欣賞政治強人與舉國體制是特朗普真實的價值旨趣。這在他與俄羅斯和朝鮮這樣的權威主義國家交往時也會表露出來。美國的黑人權利抗爭運動還在繼續進行,特朗普把抗爭者概稱之為恐怖主義者,調動聯邦政府國土安全部門的人到各地執法,抓走街上的抗議者,都是他價值觀的體現(左翼媒體稱特朗普的行為和獨裁國家的統治者一樣)

因此,特朗普其實既不關心美國人民,也不關心中國。他只關心他自己的選舉。一切都是為了他的選舉服務的,都是選舉的棋子和工具。他的人生頂峰就是2016年大選獲勝。整個任期數年他都在回憶他的大選成功。說俄羅斯通過影響選民干預了美國大選是特朗普最不能接受的。他認為這是矮化和抹殺自己在大選中的成績(「人們是因為我的魅力而選舉我的,不是俄羅斯干預的結果」)。特朗普在上台後的所有政治舉動都是為了國內政治驅動(domestic-politics driven),都是為了穩定和提升他的政治支持率,為他的選舉做支持。

而他表達真實本性時所顯露的政治旨趣,如前所述,就是欣賞政治強人及舉國體制。這種價值觀在美國人(特別是特朗普的粉絲群體裡)也很容易找到:年紀較大的人(50歲以上);白人男性;受教育水平不高的(沒有大學以上學歷)。

所以回到這個問題的主題,特朗普的白宮能夠如此激進地對待中國,只能說明他們認為大選情勢非常險惡,只有通過出奇招,把對中國的妖魔化和衝突大大升級,才可能去發動美國民粹主義,才有可能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大選。這是特朗普的最後一搏了。

這個時候,特朗普就讓白宮裡面對華最為鷹派的一小撥人——蓬佩奧的團隊——主導了外交政策。蓬佩奧的團隊還包括副國家安全顧問博明(Matt Pottinger)、助理國務卿史達偉(David Stilwell)等。中文媒體也有所披露的是——兩位中國出生的華人學者也加入到了對華鷹派戰略的設計中——余茂春和蔣濛。國會也有很多他們的響應者,譬如反華先鋒盧比奧及一干政客。他們所提出的大方向——遏制中國——即便在民主黨內遇到的反對聲音恐怕也不多。

在特朗普的授意下,蓬佩奧得以將鷹派策略推廣至美國所有相關領域的高官,讓他們發表極度強硬的講話。這包括國家安全顧問羅伯特·奧布萊恩(剛剛確診COVID-19)、FBI局長克里斯托弗·雷、司法部長巴爾等。為了自救、翻盤,特朗普及白宮政客們火力全開,一起指向中國。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超鷹派,但超鷹派是存在的。他們真心認為中國是美國的極大威脅。而美國抑制中國的機會和勝算正在伴隨中國快速成長而迅速消減。他們認為必須在中國徹底強大變得不可逆轉之前阻礙中國進一步發展,這就好比阻止中國達到國際關係和大國博弈上的某個超過「奇點」(“singularity”)。他們認為只有極少部分美國人有這樣的意識,能夠看到中國的威脅,並希望將這種威脅廣泛擴散,引起更多美國人重視,加入到遏制中國的隊伍里來。

在貿易戰裡,「超鷹派」(Peter Navarro)、「鷹派」(Lighthizer、Cudlow)和「鴿派」(Mnuchin)等也一直在博弈,他們的價值取態和對貿易戰目標的認知完全不同。具體誰能佔上風完全取決於特朗普的選擇。而特朗普的選擇又是基於對美國國內政治情勢的判斷。他致力於貿易戰的真正、唯一的動力就是為了給自己換取本土政治支持。

而現在美國在對華政治上的超鷹派和特朗普的價值觀本身並不相同。超鷹派認為遏制中國本身就是目標,必須利用今天這個最後機會完成這一目標;特朗普則認為打擊中國只是選舉策略,只要自己能夠選上台,就可以適度迂迴,稍事緩和關係。如果美國疫情得到控制,經濟復蘇,緩和的餘地就更大。

現在是超鷹派和特朗普的合謀。在特朗普失勢的政治局勢下,超鷹派的影響力就大了,特朗普會讓他們放手幹。而超鷹派則希望抓住這個難得歷史契機,主導美國的外交政策,積極推動反華議程,把中美關係推過某個不可調和難以逆轉的臨界點,「把生米做成熟飯」。為此,他們甚至不惜引發衝突的發生(包括擦槍走火導致的局部摩擦)。這都是為了使得美國全國上下能夠更加反對中國,能夠支持調動更多的政治資源去遏制和打擊中國。

超鷹派和特朗普其實是在相互利用。

對於超鷹派來說,這個機會歷史難得。美國人對中國無甚好感,但和平時期也很難激起對中國的強大反感和抵制,而工商業界和金融界恐怕還認為與中國經濟交往利大於弊。COVID-19疫情是一個難得、偶遇的歷史因素,成為了超鷹派可以抹黑中國一個最好的借口和契機。他們希望抓住這個歷史契機,挖掘和挑動美國人對中國的懷疑和不滿,進一步推動反中情緒,並希望通過將反中情緒推過臨界點,一舉帶動歷史進程。

特朗普則認為,超鷹派就是狗,現在非常時期了,就是放狗咬人,看看中國會有什麼反應,看看美國國內會有什麼反應。超鷹派是孫悟空,在大鬧天空,但特朗普是如來佛。超鷹派跳不出特朗普的手心。只要特朗普當選,一切盡在掌握中,都有迴旋餘地。現在的重點就是放狗咬人,給對方造成最大傷害,希望對方強勢反擊,以便為美方升級衝突找到理由。

總之,大家都在機會主義地相互利用。

這種相互利用在歷史上可以找到許多先例。譬如伊拉克戰爭前夕,新保守主義者(neo-conservatives)利用布殊班子反恐的動力去推動中東民主化;布殊班子也利用neo-conservativess對當時的僵局(找不到一個可以懲罰911策劃者的路徑和手段)進行破題,轉而攻擊伊拉克。

人類的政治是非常雷同的,不同的人和團體通過各種博弈,試圖設定議程,改變政治和政策的方向,以滿足自己的價值觀、取態、立場和利益。歷史總在不斷地循環和重演。

但筆者認為,這種對華超鷹派在美國社會並沒有更廣泛的基礎。如果特朗普大選成功連任,那他們就會被丟棄,除非美國出現更大的國內困難,特朗普需要甩鍋中國。但連任後,特朗普鎖定了兩屆八年總統任期,歷史業績已經確定,也就沒有動力把與中國的矛盾進一步升溫了。他考慮更多的其實應該是在總統任期結束後到中國投資的可能性。

而如果換作民主黨的拜登上台,筆者以為對華方針會發生較大的變化,朝着對中國有利的方向。這個明天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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