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是美國對華為芯片全面「斷供」的時間點。媒體報導，華為海思近日大手筆包貨運專機赴台灣，趕在出貨期限（9月14日）前把芯片運回，提高備貨庫存量。看到這個消息時，感受到一種悲壯。
由於美國打壓造成的高端芯片短缺，華為手機明年出貨量可能大幅下跌。
美國這麼幹，名義上是借高科技卡華為脖子，其實是卡中國脖子。
事到如今，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擺在中國人面前：為何中國總被卡脖子？
對此大多數人的答案：中國起步晚、起點低，所以一直在拚命追趕。
其實這個答案並不是很嚴謹。相比歐美，中國工業化時間確實晚一些。但是在另一個層面，中國從古文明延續到現在，已經悠悠數千年歲月。
回顧往事，很容發現「卡脖子」這事自古就有，只是表現方式不同。有時是軍事卡脖子，有時是政治卡脖子，有時是經濟卡脖子。
01、卡脖子歷史
中國歷史上遭遇最多的是軍事卡脖子。
大約2000年前，靈活的騎兵取代了笨重的戰車，長城以南的中央帝國就開始面對北方馬背民族的威脅，頻繁遭遇軍事卡脖子。
匈奴人發明了馬鐙（工業文明之前，馬鐙是改變世界的劃時代發明之一，鐵馬鐙之前可能就有布馬鐙），就能卡漢武帝之前的大漢帝國的脖子。
漢武帝雖憑藉衛霍二名將贏得不少戰爭，並且擊潰了匈奴；卻始終無法消除馬背民族的威脅。其後鮮卑人、柔然人、契丹人、女主人、蒙古人在不同時間段，都能通過騎兵從軍事上卡農耕王朝的脖子。
帝國時代，長城以北的草原上活躍的馬背民族，充其量也就2百萬左右的人口。論綜合實力，不論人口總量還是經濟總量，又或者是土地肥沃程度，農耕帝國都遠勝游牧帝國。但是農耕帝國卻屢屢被卡脖子。究其原因——
表面看，農耕帝國統治的核心區的黃河流域與長江流域缺乏養馬場；一旦失去河套地區就手足無措。但本質上來說，還是科技不足，缺乏科研恆心。
中國很早就發明了火藥，在唐朝時就有簡單的軍事運用；但其主要功能還是放鞭炮這種民事應用，始終沒能搞出克制騎兵的熱武器，簡直是不可思議。
尤其是宋王朝，因充分開發長江流域且海上貿易發達，創造出天量財富。北方軍事壓力巨大，但大家依然醉心於八股文科考，無人潛心研究火藥的用處，面對契丹、党項、女真、蒙古人的騎兵卡脖子始終束手無策。
簡單說，因缺乏科研，農耕王朝遭遇的「卡脖子」危機延續了兩千多年，始終沒能解除。全部24史，很大部分講的都是被馬鐙卡脖子的事兒。
說這段並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指出科研動能不足。如今的美國發動科技大戰，對中國來說，卡脖子的工具不過是馬鐙變成芯片；需要從歷史中總結經驗、吸取教訓。
作為對比，斯拉夫人也被裝配馬鐙的騎兵卡脖子；但16世紀之後，沙俄士兵拿着幾桿簡陋的破槍，不僅破解了馬鐙卡脖子，還能翻越烏拉爾山佔領1千多萬平方公里的領土。背後的原因在於，斯拉夫人開始引入整套的近代科學體系。尤其在數學領域，斯拉夫人從一片荒漠走向世界級數學強國，培養出很多世界級數學家。如今中美都在努力從俄羅斯挖數學家，就是證明。
02、大博弈
近代以來，晚清和民國的歷史，就是被列強從軍事和政治層面卡脖子的歷史，說起來都是屈辱和眼淚。
共和國之後，超級大國美蘇也試圖從軍事和政治層面卡中國脖子，都被破解。如今再也沒有任何國家可以從軍事和政治層面卡中國脖子。這是巨大的歷史進步。
然而特朗普上任以來掀起的中美博弈，已經從貿易戰擴展到科技戰。
美國卡華為，看似卡芯片；本質是整個高科技領域，中美存在差距。
近期中科院出了一篇報告指出，從沙子到芯片，總共有6000多道工序；前5000道工序是從沙子到硅晶片。
工序倒是其次，關鍵在工序上涉及的材料。現階段中國12英寸硅晶片基本依賴進口，無法自主生產。
半導體芯片製造涉及19種必須的材料，大多數材料具有極高的技術壁壘。像光刻膠這樣的材料，有效期僅為3個月，中國企業想囤貨都不行。
國內芯片製造領域所有的化學材料、化工產品幾乎全部依賴進口。
為什麼這些材料需要進口？因為新材料不會憑空誕生，前期都需要投入龐大的資源進行基礎研究。中國重視應用，但基礎研究不夠。
根據中國中科院的報告：迄今為止，半導體領域的8個諾貝爾物理學獎、12項發明絕大部分來自美國。
每一枚自然科學的諾貝爾獎章都是一部史詩（和平獎與文學獎爭議較大，這裡不討論）。每一個自然科學諾貝爾獎獲得者都是超級英雄。
中國也有很多史詩，24史上書寫着很多波瀾壯闊的故事，但沒有一篇屬於科學家。現階段中國各行各業也有很多明星，唯獨科學領域明星太少。
在那些科學界明星的帶領下，美國半導體研發的特點是自下而上，從半導體物理、材料、結構、器件逐步上升到應用層面，專業設置和人才隊伍非常完整。
目前中國的方式比較務實：優先關注應用層面，比如集成電路、人工智能，然後才開始局部往下延伸。這種戰略的好處與壞處很明顯——
好處在於，可以節省基礎研究投入，容易出成果。所以中國培養出歷史級別的天量工程師，各種層面的應用很容易推廣。
劣勢在於，投資和研發經費層層截留，越往底層的基礎研究越拿不到經費，人才蓄水池很小，導致高端人才與青年才俊流失。一旦被制裁，就會出現卡脖子的情況。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很多，但根本原因在於，對科研重視度不夠。這就好像很早就發明了火藥，但卻不去圍繞它做深層次科研，始終停留在冷兵器時代一樣。
03、日本經驗
美國的政客很多時候看起來很不着調。但其科研基礎太厚，經得起折騰。
美國為什麼一直處於世界科技前沿？因為諾貝爾獲獎者榜單上，美國佔據半壁江山（相當一部分都是移民，可見美國吸引世界人才手段之高明）。
2019年前15大半導體設備廠商的排名當中，四家美國半導體設備廠商（美國應用材料、泛林集團、科磊、泰瑞達）合計佔了全球45.64%的市場份額，非常強大。
這份名單中，有8家是來自日本的半導體設備廠商。
很多媒體報導日本失去了30年，大肆渲染日本沒落。但實際上日本在高端製造領域並沒沒落。比如在半導體領域，日本就有着絕對的優勢，硅晶圓、化合物半導體晶圓、光罩、光刻膠、靶材料等14種重要材料，佔了全球50%以上的份額。
如果日本和中國合作，那麼美國卡脖子的問題就能解決大半。然而日本向來唯美國馬首是瞻，不敢惹美國不高興。
日本為什麼在半導體領域那麼牛？因為過去幾十年，日本科研領域成績非常不錯，培養了19位諾貝爾獎章得主。他們每個人，都能影響一個行業，讓日本在高端領域形成優勢。拋開歷史問題不談，其實日本有很多領域值得我們學習。
當然如果分析日本這些諾獎得主，很多人的主要科研成果源自於日本經濟高速發展時代的積累。如果按照這個規律，中國經濟經過幾十年高速發展之後，科技也應該到了突破的邊緣。
過去幾十年，從「兩彈一星」到「北斗」全球組網，從高鐵馳騁到航母入列；中國幾代人的努力取得了很多讓人激動的成績。但是在美國發動科技戰發大背景下，中國比任何時候都需要科技力量。
中國經濟目前處於結構升級的關鍵時刻，任何一個行業想升級，都需要科技提供原動力。這也是這段時間，國家頂層一直在強調科技強國的原因，也是重視科技的信號。
04、根源
我相信以中國人的聰明與經濟實力，最終肯定能攻克芯片這道關口。
但是需要搞清楚的是，芯片並不意味着一個產品，而是整個科技體系。
如果把芯片當產品看，那麼後面可能在其他產品上被卡脖子（美國也不會停滯不前）。只有把它放在科技體系中去考慮，從基礎研究層面發力，推動整個科技體系前進，那麼才有可能真正解決卡脖子問題。
大國博弈分好幾個層面——
最基層是人力博弈，這方面中國勝過美國。
中端是物力與財力博弈，中國經過幾十年發展，正在縮小和美國的差距。
最終極層面在智力博弈。這裡的智力，並不是指誰的考試成績好或者智商高，而在於誰能吸納最傑出的人才為自己所用。從這個層面來講，中國和美國差距較大。美國可以吸納地球村頂尖人才，而中國還在面臨人才流失。解決這個問題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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