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誰贏得大選,都不能讓特朗普逍遙法外

文:大衛·弗魯姆 譯:觀察者網 由冠群

2020年最重要的選擇題不是選擇喬•拜登還是特朗普,也不是選擇民主黨還是共和黨,而是要不要再讓特朗普繼續逍遙法外,要不要再讓他成功玩弄專制、惡棍伎倆從而使其腐敗罪行逃脫懲罰?

如果答案是不要,那我們就要準備好迎接更多挑戰。更多嚴峻的挑戰。

美國人賦予了總統巨大的權力。美國人也試圖用法律約束總統的權力。但美利堅合眾國的締造者們明白,總統權力與生俱來就具有風險性,光靠法律是絕不可能消除掉這種風險的。正如亞歷山大•漢密爾頓在《聯邦黨人文集第21篇》中所闡述的那樣,他們一直擔心在未來會有一個非常壞的人竊據總統寶座——一個凱撒或是一個克倫威爾。為此,他們創設了各種限制總統權力的制度:一個複雜的總統選舉制度,一個約束總統的國會,一個可以讓總統下台的彈劾機制。他們創設的限制措施行之有效了二個半世紀。到了我們這個時代,這套制度失效了。

美國開國元勳在《聯邦黨人》文集中闡述了美國的民主原則 圖片來源:資料圖

在特朗普執政時期,美國各大機構屢次失職,根本無法遏制腐敗、濫權和支持特朗普的行凶行為。

在特朗普上台後,我在一本雜誌上發表了一篇封面文章,在文章中我認為他的上台可能會使美國走上通往專制獨裁的道路。我寫道「從所有已知跡象來看,特朗普執政將腐蝕社會誠信和國家法治,並對美國的全球領袖地位、西方聯盟和世界各地的民主准則造成無盡的傷害。現在這種傷害已經開始了,而且這種傷害所造成的影響不會被很快或很容易地消除掉。但我們能容忍這種傷害到何種程度仍是一個可以商榷的問題。」

我們現在已經可以估量這種傷害所造成的影響。在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來臨之際,特朗普政府正試圖削弱郵政服務,以改變選舉結果。總統拒絕接受由反對黨成員主持的國會委員會的傳喚。他還無視道德准則,廢除了有關安全許可的規定、停止了兩次有關他與俄羅斯商業關係的反間諜調查,一次是由聯邦調查局組織的,另一次是由特別檢察官羅伯特•穆勒組織的。他還繞過國民警衛隊和聯邦調查局,給獄警和公園警察指派了街頭巡邏的新工作。

與2016年一樣,今年他再次歡迎俄羅斯助力他的競選活動——只是這次,他控制了相關機構,這些機構已不再應答美國國會和美國人民的質詢。

那些想要把特朗普威脅降到最低程度的人在看到特朗普的個人弱點後稍顯寬慰:他的懶惰以及他對政府運作機制的無知。但總統可不是獨角大盜。那些本被寄予厚望限制特朗普行為的共和黨政客們現在反而在幫助和縱容特朗普。

也許特朗普所引發的最重大變化是共和黨對民主的態度。我曾經在小布殊政府中任職,他是自1880年代以來首位輸掉了普選投票卻贏得了選舉人團投票的美國總統。小布殊並不否認這一結果本身就是一個嚴重的政治問題。

在美國最高法院於2000年12月13日做出有利於他的裁決後,這位當選總統承諾以兩黨協商、政治和解的方式執政:「我當選總統,不是為某一政黨服務,而是為整個國家服務,」他在即將結束州長任期之前在德克薩斯州國會大廈發表演講時這樣說道。「美國總統是每個美國人、每個種族和各個階層人的總統。不管你投不投我的票,我都會盡力為你服務,我會努力贏得你的尊重。」

你也許認為小布殊並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但他做出了這樣的承諾,因為他認識到出現了問題。20年後,特朗普要把2000年12月發生的那次多數服從少數的特例轉化為慣例。

特朗普時代的共和黨人已經習慣了在有利於己的規則下競爭。他們開始擔心,除非規則對他們有利,否則他們會輸。因此,他們學會了要把偏頗的規則看作是必要的、恰當的和公正的,並將任何試圖改邪歸正的努力視作是對他們生死存亡的直接威脅。

我在2017年寫下的這句話在當下變得更加現實:「我們正經歷著在自己有生之年所能遇到的,對美國民主政府最危險的挑戰。

想要瞭解美國體制如何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內失效,以及它在未來四年內將如何進一步失效,就讓我們仔細看看特朗普的那些胡作非為,以及它們在未來可能的走向。

濫用赦免權力

2020年7月10日,特朗普給其老牌親信羅傑•斯通減刑。正如斯通本人的通訊記錄所示,他於2016年在特朗普競選團隊和「維基解密」之間扮演了中間人的角色。如果斯通與聯邦調查官合作,曝光的內幕可能會危及到特朗普。然而,斯通向國會撒了謊,還威脅其它證人。

就在斯通被判入獄之際,特朗普減少了斯通的刑期。減刑比赤裸裸的赦免更能掩蓋真相。被減刑的人可以援引第五修正案的規定保留其不作證的權利,而被赦免的人則會失去這一權利。

特朗普對斯通的寬大為懷提醒了其它可能會被判罪的人,比如保羅•馬納福特(Paul Manafort)和吉斯林•馬克斯韋爾(Ghislaine Maxwell),他們對有關特朗普的事保持沈默會有怎樣的好處。

特朗普怎麼能用這種方式來公權私用呢?因為沒有什麼能阻止他。美國憲法賦予了總統赦免權。長期形成的政治慣例會阻止總統們一時興起使用該項權力。但特朗普可能會要求其親信為他犯法,但在他們被抓判刑之時再對其加以保護。他還可以赦免他的親屬,甚至試著赦免他自己。

濫用政府資源為己謀利

在2020年8月28日,總統打破先例(如果除總統和副總統之外的聯邦僱員參與了此事件的策劃工作,則他們可能涉嫌違法),在白宮接受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紐約時報》報導說:

特朗普的助手說,因自己在白宮南草坪舉辦政治活動而使人懊惱和憤怒讓特朗普非常開心,這麼做打破了傳統慣例,並引發了倫理爭議。兩位匿名討論白宮內部事務的助手說,他很享受沒人能阻止他這一事實。

「沒人能阻止他。」沒人能阻止特朗普把納稅人的錢花在他的個人私事上。沒人能阻止他拒不接受國會傳喚,調查他違反稅收法和銀行法的事實。沒人能阻止他雇傭和提拔自己的親屬。沒人能阻止他將政府資源用於黨派目的。沒人能阻止他施壓、哄騙外國政府去助己連任。沒人能阻止他利用手中權力去削弱郵政服務,避免可能對他不利的郵寄投票傷害到他。

特朗普發現,他可以隨意利用司法部作擋箭牌去限制別人調查自己的違法亂紀。《哈奇法》(Hatch Act)已禁止了絕大部分將政府資源用於黨派目的的行為。然而,出於傳統禮節,只有總統有權將這些由總統任命的高級官員訴諸該法。而前提是總統會願意這麼做。但如果他不願意呢?負責執行《哈奇法》的獨立聯邦機構——特別檢察官辦公室發現特朗普的9名高級助手違反了該法,於是建議特朗普要求他們辭職。而特朗普根本就無視這一建議。

「沒人能阻止他。」在他的第一個任期內,特朗普將內閣部門中的監察長一個個的清洗出去,並懲罰任何敢於告密的人。在特朗普的第二個任期內,特朗普當局將更加密不透風地掩蓋腐敗案件和有損國家安全的行為。司法部將變得更加放蕩不羈,徹底淪為特朗普的私人律所,並花著納稅人的錢去為特朗普的違法行為作辯護。發生在司法部和國土安全部的過度政治化趨勢還會蔓延到其他機構。共和黨所最後殘留的道德和獨立操守將逐漸被侵蝕殆盡。

將公款投向他自己及其公司

在美國230年的歷史上,在特朗普之前,沒有一位總統試圖將公共資金引向自己的公司,因此也就沒有一屆國會要費心的去宣佈此種行為非法。美國倫理法能行之有效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信息披露。當信息披露原則在半個世紀前被確立時,其前提假設是,如能獲取到必要信息,則政治體制就可以監管不法行為。

但在這一假設起源的時代,政黨並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的凝聚力(公眾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偏執的黨同伐異)。特朗普所掌握的超級權力就是他的絕對無恥。他偷盜的明目張膽毫不掩飾。他在賓夕法尼亞大道正中間的一家旅館裡收受賄賂。他的支持者不持異議。他在國會的黨中同志默然無語。這種腐敗程度在美國歷史上都是前所未見的。實際上,特朗普從共和黨那裡得到的錢比他從美國財政部得到的錢還要多(你應該清楚,共和黨黨員向黨捐款是為了讓其它共和黨人當選公職,制訂他們嚮往的政策,而不是為了讓特朗普自己發家致富),但共和黨和該黨眾多的候選人卻在特朗普的地產上舉辦一次又一次的競選活動,爭相割肉媚主。願意為特朗普家族買單已經成為了他們順從和效忠的標誌,就像某些人在小布什執政時期穿牛仔靴一樣。

面對特朗普的腐敗行為,共和黨人幾乎萬眾一心的加以袒護,這就削弱了國會在特朗普腐敗案暴露時採取行動的能力。在過去,國會的傳票就是國會的傳票;國會所有成員都希望傳票的效力得到尊重。但現在的傳票就只是一份由眾議院多數黨發出的邀請函而已。在特朗普藐視民主黨人的傳票時,身在眾議院的共和黨人就歡欣鼓舞地支持這一做法,這就為將來某一天他們自己受到藐視樹立了先例。

無論是作為總統還是商人,特朗普都有很多事情要隱瞞。他成為總統和成功商人的代價就是國會監督權受到破壞和盡責媒體的新聞真實性受到玷污。到了特朗普的第二任期,在一個多數選民都強烈反對特朗普及其所屬政黨的國度里,共和黨唯一的生路就是由共和黨籍州長激進的重新劃分選區或實施其它更為極端的壓制選民措施。共和黨也就此完成自身轉型,蛻變成一個公然反民主的政黨。

煽動政治暴力

自2015年夏天首次宣佈參選以來,特朗普一直將暴力作為自己的政治資源。在其2020年連任選情不妙後,政治暴力就在特朗普所傳達的信息中佔據了中心位置。他想要的是更多的暴力。8月25日,一段廣為流傳的視頻顯示疑犯凱爾•里滕豪斯在威斯康星州的基諾沙先開槍打死兩人,後又打傷一人。一條推文宣稱「我為什麼要投票給特朗普,凱爾•里滕豪斯事件是一個很好的理由。」特朗普點贊了這條推文。特朗普的顧問凱里尼•康威(Kellyanne Conway)在8月27日的新聞節目《Fox&Friends》中說:「混亂、無政府狀態、破壞和暴力行為越多,那選擇誰來最大限度地維護公共安全和法治秩序就越明確。」兩天後,特朗普的支持者們駕駛600輛汽車直闖俄勒岡州波特蘭市中心,在此期間還不斷發射彩彈和胡椒噴霧,這最終釀成了衝突並導致他們中的一人被槍殺。

凱爾•里滕豪斯在街頭公然行凶 圖片來源:資料圖

在美國,最有能力約束本國政治暴力行為的人是當地警察,特朗普已經反復敦促他們以支持特朗普的方式做好本職工作,無論這需要他們多麼的「強硬」。警察工會是警察的代表組織,而警察工會常常和特朗普陣營結盟。特朗普在2019年3月接受佈雷巴特新聞(Breitbart News)採訪時說,「我可以告訴你,我有警察的支持,有軍方的支持,也有飛車黨的支持。我有硬人支持,但他們並不需要表現出強硬,除非他們被逼到一定份上,那就會很糟糕,很糟糕。」

特朗普的吸引力是建立在種族意識和種族仇恨基礎上的,這些種族意識和種族仇恨還曾經刺激了白人種族恐怖主義在美國和世界各地興起,從新西蘭清真寺大屠殺(兇手曾提及特朗普)到匹茲堡猶太教堂謀殺案,再到德克薩斯州埃爾帕索和加利福尼亞州吉爾羅伊的大規模槍擊案,這些案件都受到了這些種族意識和種族仇恨的刺激。在最近幾周,政治暴力還在基諾沙和波特蘭引發了血案。特朗普連任只會引發更多這樣的恐怖事件。

美國締造者們所一直害怕出現的那個人現在就主宰著他們親手建立的那個政治體系,並開始以他們所恐懼的那種方式濫用權力。現在這人正謀求連任,這將使更多濫權和高危事件出現。特朗普的競選策略是將選舉人團武器化,不顧在美國生活和投票的大多數美國人民的反對,確保自己連任成功。如果他能激起明尼蘇達州、威斯康星州和密歇根州足夠多白人的恐懼感,他就能成功——成功擊敗那些希望他離任的、佔多數的美國人。無論他怎樣成功獲取到選舉人團投票的勝利都意為著普選的失敗,即使在這次普選中他失去的票數比2016年的290萬張選票更多。

即使大多數選民都拒絕像特朗普這樣的專制民粹主義者,但專制民粹主義者仍會宣稱自己是「人民」的領袖,這就是他們耍的一個把戲。專制民粹主義者對「人民」的定義是除了異己分子之外的人。只有特朗普的追隨者才算是真正的公民。

但這並不意味著這位專制民粹主義者尊重他的追隨者。他正在利用這些人的偏見為己謀利,而不是為他們。特朗普利用手中權力來使自己發家致富,削弱任何妨礙他發財的法律制度或道德規範。他通過煽動仇恨來掌權。他獲得連任就意味著更多的營私舞弊會出現、更多的制度被破壞和更多的盲從偏見被煽動起來。

傳說在1970年代,臭名昭著的紐約腐敗政客「老闆」威廉•特威德(William Tweed)曾嘲笑他的批評者:「你能怎麼樣?」 特朗普對法律和正派毫不遮掩的蔑視也正來源於此。國會什麼也沒做。所以,現在是選民行動的時候了。

在嚴重的經濟衰退中,2020年的美國選民走進了投票站,這些人中有數百萬人因特朗普抗疫不利而失掉了工作。此外,我國還正面臨著一場民主倒退,普通民眾影響政府的能力正被高層削弱。總統會遵守法律還是無視法律?公款會被用於公共目的,還是會重新落入特朗普及其親信的腰包?選舉會公平進行,還是會被總統所在政黨操縱,使反對票無法被投入票箱或不被計算在內?少數服從多數仍是美國信奉的民主原則嗎?還是少數人竊居高位成為常態而不再被視為反常?當美國人走進投票站時,這些問題就明明白白寫在選票上。■

觀察者網由冠群譯自美國《大西洋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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