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已經躲過了一次彈劾,26次不當性行為指控,以及大約4000起訴訟。如果拜登(Joe Biden)獲勝,這輪好運很可能會殘酷地結束。
注:這篇文章於11月1日出版,有趣的是,文中對於大選進展和特朗普應對的種種猜測都在應驗。
「總統很沮喪。他自覺時日無多,要求助手們為他的政治選擇起草一份清單。他並不是特別虔誠,但是,當天色漸暗,白宮慢慢空寂,他跪了下來,大聲祈禱,一邊用拳頭捶打地毯一邊哭泣。『我做了什麼?』他說。『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聽說總統提到白宮安保人員可以在辦公桌抽屜裡留一把手槍,給他行個方便,參謀長召見了總統的醫生,勒令收走他身邊的所有安眠藥和鎮定劑,確保他沒辦法自殺。」
正如鮑勃·伍德沃德(Bob Woodward)和卡爾·伯恩斯坦(Carl Bernstein)在《最後的日子》(The Final Days)中描述的那樣,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在1974年夏天倒台是美國歷史上最具戲劇性的事件之一。那年8月,水門事件迫使尼克松辭職——此前,他曾因白宮的錄音磁帶被發現而走投無路,並面臨彈劾和下台。29名與他的政府有密切聯繫的人隨後被起訴,包括他的司法部長約翰·米切爾(John Mitchell)在內的幾名高級助手和顧問被送進了監獄。然而,尼克松本人卻逃過了起訴,因為他的繼任者傑拉爾德·福特(Gerald Ford)在1974年9月赦免了他。
沒有一位美國總統曾被指控犯有刑事罪行。但是,當唐納德·特朗普努力保住白宮時,他和他身邊的人肯定知道,如果他輸了,總統任期內的豁免權將會消失。鑒於目前有十多起涉及特朗普的調查和民事訴訟正在進行中,他可能會面臨比尼克松當年更危險的結局。總統歷史學家邁克爾·貝斯克勞斯(Michael Beschloss)這樣評價特朗普:「如果他輸了,局面與尼克松辭職時的情況沒有什麼不同。」眾所周知,特朗普挺過了一次彈劾、兩次離婚、六次破產、26項不當性行為指控,以及大約4000起訴訟。很少有人能比他更狡猾地逃避後果。如果他輸給拜登,這輪好運可能會以殘酷的方式結束。即使特朗普獲勝,在他的第二個任期內也會出現嚴峻的法律和財務挑戰。
1。
其中兩項針對特朗普的調查是由紐約強大的州和市執法官員領導的。曼哈頓地區檢察官小賽勒斯·萬斯(Cyrus Vance, Jr.)和紐約總檢察長利蒂夏·詹姆斯(Letitia James)正在獨立追查與特朗普當選總統前的商業行為有關的潛在刑事指控。由於他們的司法管轄權不在聯邦管轄範圍內,因此任何因他們的行動導致的起訴或定罪都不屬於總統赦免範疇。
單是特朗普的法律費用就可能令人生畏。而且特朗普的財政已經面臨越來越大的壓力。根據《紐約時報》最近的一篇報導,在接下來的四年裡,無論連任與否,特朗普都必須在最後期限前償還他個人擔保的超過3億美元的貸款;這些債務大部分是欠德意志銀行這樣的外國債權人的。除非他能與貸款人再融資,否則他將陷入困境。與此同時,《金融時報》估計,特朗普總共將有價值約9億美元的房地產債務在未來四年內到期。與此同時,他與美國國稅局(Internal Revenue Service)就他在所得稅表格上申報的一項扣除額發生了爭執;一項不利的裁決可能會讓他額外損失1億美元。據《福布斯》估計,總統的淨資產為25億美元。為了償還這些債務,總統可以出售部分最有價值的房地產,或者像他過去那樣,想辦法跟債權人議價。但是,根據《華盛頓郵報》的一項分析,特朗普的財產——尤其是他的酒店和度假村——受到了疫情的嚴重打擊,以及他分裂的政治生涯的影響。「正是總統的職位讓他遠離了監獄和貧民院,」研究威權主義的耶魯大學歷史學教授蒂莫西·斯奈德(Timothy Snyder)說。
白宮拒絕回答本文的問題,而且就算特朗普已經為卸任後的生活制定了計劃,他也沒有公開分享。他的一個在紐約生意場上的朋友說:「你不能跟他提這事。只要聽到有人說他可能會輸,他一定會大發雷霆。」在形勢好的時候,特朗普喜歡當總統。去年冬天,一位內閣部長告訴我,特朗普曾透露,他無法想像回歸從前的房地產開發商生活。據這位部長回憶,當時兩人在車隊中穿行,周圍是成群崇拜的支持者,特朗普說,「這真的太不可思議了。經歷了這些,我沒法回頭再去打電話採購窗戶了,那種日子太無聊。」
在整個2020年的競選過程中,特朗普的全國民調數字一直落後於拜登。在過去一個月間跟總統有過溝通的兩名消息人士表示,特朗普心情不好。他急躁地堅持說他兩場總統辯論都贏了,這甚至與他的家人對第一場辯論的評價相反。他不僅對民意調查和媒體大為光火,還對一些負責他連任選戰的人非常生氣,指責他們胡亂花錢,讓拜登的團隊獲得了巨大的財務優勢。特朗普的壞脾氣在10月20日表露無遺,當時他縮短了《60分鐘》節目的採訪。一位長期關注特朗普,而且近期接觸過他的觀察人士告訴我,他從未見過特朗普如此憤怒。
總統的姪女瑪麗·特朗普(Mary trump)是一位心理學家,也是《坐擁一切仍不滿足》(Too Much and Never Enough)一書的作者。她告訴我,特朗普的憤怒「反映了他的絕望」,並補充說,「他知道,如果他不能設法留任,將會遇到很大的麻煩。我相信他會被起訴,因為他的罪行是如此的廣泛和持久。如果起訴不是在聯邦一級,一定會在州一級進行。」她描述說,如果特朗普在投票中失利,他的「自戀將遭到重創」。她說,特朗普家族內部「向來認為失敗就是死刑——從字面上和比喻上都是如此。」她的父親、總統的哥哥小佛雷德·特朗普(Fred Trump, Jr.)基本上就是因為被她爺爺認定不是「贏家」而走上自毀之路。(佛雷德於1981年死於酗酒引起的併發症。)她相信,當總統思考政治失敗的前景時,他只是一個「嚇壞了的小男孩」。
芭芭拉·雷斯(Barbara Res)的新書《謊言之塔》(Tower of Lies)取材於她為特朗普斷斷續續開發和管理建築項目的18年,她也認為總統不僅僅是在競選連任——他是在逃避法律。她說:「他如此瘋狂、一心一意要贏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估計檢方會對他窮追不捨,這將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幽靈。」她估計,如果特朗普輸了,「他永遠、永遠不會承認——他會離開這個國家。」雷斯指出,在最近的一次集會上,特朗普對著人群提及如何逃跑,「你能想像如果我輸了嗎?也許我將不得不離開這個國家——我不知道。」特朗普也許只是信口開河,但雷斯指出,特朗普可以「住在另一個國家自己的大廈里」,並補充說,「他可以在任何地方做生意。」
事實證明,2016年,特朗普實際上在投票後就計劃離開美國。在投票結束前幾個小時,曾短暫擔任白宮通訊主任的安東尼·斯卡拉穆奇(Anthony Scaramucci)與特朗普在一起。斯卡拉穆奇告訴我,特朗普和他圈子里的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希拉里·克林頓(Hillary Clinton)會贏。斯卡拉穆奇說,當他和特朗普在特朗普大廈周圍轉悠時,特朗普問他,「你明天打算做什麼?」斯卡拉穆奇說他沒有計劃,特朗普透露,他已下令在約翰·F.肯尼迪國際機場為他的私人飛機做好起飛準備,這樣第二天早上他就可以飛往蘇格蘭,去他的球場打高爾夫球。斯卡拉穆奇告訴我,特朗普打算擺出對預期的失敗聳聳肩的姿態。就像是,好吧,他這麼做是為了宣傳。一切都結束了。他很好。競選這檔子事純屬浪費時間和金錢,就這麼算了吧。斯卡拉穆奇說,如果以2016年為鑒,特朗普對待輸給拜登的態度會比許多人預期的更務實:「他會比大多數人想象的更容易下台。沒有什麼能打擊到這個人。」
和雷斯一樣,瑪麗·特朗普懷疑,如果她的叔叔輸掉大選,他會考慮離開美國。她暗示,如果拜登獲勝,特朗普將「把自己描述為這個國家所能擁有過的最好的事物,然後說,『它不值得我這樣做——我將做一些真正重要的事情,比如在莫斯科建造特朗普大廈。』」
2。
一個前美國總統會像一個不光彩的國王或被廢黜的暴君一樣被流放的想法,即使在這個關鍵時刻,聽起來也是蠻荒謬的。許多總統的密切觀察者,包括特朗普第一本暢銷書《交易的藝術》(The Art of The Deal)的代寫人托尼·施瓦茨(Tony Schwartz),都不認同這種想法。「我敢肯定,他現在一定嚇壞了,」施瓦茨告訴我。「但我認為他不會離開這個國家。他能去哪裡?」然而,專長於東歐反民主政權的耶魯大學教授斯奈德認為,特朗普很可能潛逃到一個與美國沒有引渡條約的國家。「除非他是傻子,否則他肯定已經有了出逃計劃。每個人都告訴我,他可以去福克斯新聞主持節目。我倒是相信,他會在俄羅斯國家電視台RT上做節目。」
在斯奈德看來,如果特朗普是個更內行的獨裁者,這種鋌而走險的策略就沒有必要了。儘管總統最近做出了各種獨裁的姿態——6月,他威脅要部署軍隊對付抗議者,7月,他談到要推遲選舉——斯奈德認為,特朗普的困境「在於他沒有充分摧毀我們的體制。」斯奈德解釋說,「一般來說,獨裁者會扭曲體制以維持其權力。通常,這意味著在他們到達特朗普現在的位置之前已經開始扭曲民主。對於一個根深蒂固的獨裁者來說,選舉不過是一場戲——但是,儘管存在對選民壓制、有爭議的選票計數和內亂的擔憂,特朗普和拜登的競選結果仍是不可預測的。」
在選舉日,獲勝的結果是否懸殊可能對決定特朗普的未來至關重要。如果贏家在選舉人票中獲得了決定性的優勢,那麼任何一方都無法輕易質疑結果。但特朗普的幾位前助手告訴我,如果有任何疑問——不管問題有多嚴重——總統都會堅持說他贏了。特朗普的前律師邁克爾·科恩(Michael Cohen)告訴我,「他不會認輸。永遠不會。」他接著說,「我相信他會在他輸掉的每一個州質疑投票的有效性——聲稱選票欺詐,試圖破壞選舉過程,使之無效。」科恩認為,特朗普最近急於向最高法院確認艾米·科尼·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的身份,部分原因是希望在一場有爭議的選舉中,能爭取到多數法官站在他這一邊。
科恩曾在2018年承認對國會撒謊,並犯有各種金融罪行,包括非法資助特朗普的總統競選活動。他的可信度因此得打上個問號。但他肯定地說:「我聽說特朗普的支持者們一直在和全國各地的律師交談,瞭解他們對這個話題的態度。」特朗普的私人律師之一、最高法院訴訟律師威廉·康索沃(William Consovoy)代表共和黨、特朗普競選團隊和一個自稱為《誠實選舉項目》(Honest election Project)的組織在全國發起了針對郵件投票的法律行動。特朗普的前白宮官員邁克·羅曼(Mike Roman)在職業生涯中,不斷煽動人們對非白人選民欺詐行為的恐懼,現在他擔任了一支志願選舉觀察員隊伍的司令官,這些人自稱是特朗普的軍隊。
科恩非常肯定特朗普會輸,他最近對此押下了1萬美元的賭注。「他會責怪所有人,除了他自己,」科恩說。「每天,他都會咆哮、嘶吼、大喊大叫,抱怨他們是如何偷走了他的總統職位。他會說他贏了好幾百萬張選票,他們用死人和還沒出生的人的選票作弊。他會撒各種各樣的謊,並激活他的民兵組織。這將是一場可悲的演出。但是,通過向最高法院提起訴訟,他會認為自己可以獲得禁制令。特朗普一遍又一遍地重復他的謊言,相信他說得越多,人們就越會相信。我們都希望他能閉嘴,但問題是他不會。」
施瓦茨同意特朗普「會做任何事來證明他沒有輸」,並指出特朗普的特長之一是拒絕承認失敗,這意味著「他贏了是贏了,輸了也是贏了」。但施瓦茨說,如果特朗普以大比分落敗,「他可以打的牌就會少很多。」他將無法打出『選舉被對手偷走』這張牌,而這張牌很重要。」
3。
很難想像美國前總統會像意大利前總理西爾維奧·貝盧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那樣,在被判騙稅後鋃鐺入獄或被迫從事社區服務。然而,針對特朗普的一些法律威脅是嚴重的。萬斯位於曼哈頓的辦公室正在追查的案子似乎特別有力。根據對科恩起訴的法庭文件,他並不是單獨行動。科恩的案件集中在他支付給色情明星斯托米·丹尼爾斯(Stormy Daniels)的封口費上,據稱她與總統有過性關係。政府聲稱,科恩的計劃得到了一名未被起訴的同謀者的協助,紐約南區的聯邦檢察官稱此人為「1號個人」,並「最終成功地競選了美國總統」。
顯然,這是指特朗普。但是,因為近幾十年來司法部一直認為在任總統不能被起訴,美國檢察官辦公室在科恩被定罪後結束了這起案件。萬斯似乎接過了聯邦檢察官的火炬。
從科恩的判決備忘錄中可以瞭解到萬斯的調查方向:備忘錄披露,在2016年總統競選期間,科恩設立了一家空殼公司,向丹尼爾斯支付了13萬美元。特朗普集團將這筆錢偽裝成「法律費用」。但政府稱,讓她保持沈默的這筆錢來自非法的競選捐款:它通過掩蓋具有破壞性的事實,幫助特朗普獲得了競選資格,而且遠遠超出了2700美元的聯邦捐款上限。此外,由於這筆付款被錯誤地描述為法律費用,可能違反了禁止偽造商業記錄的紐約法律。這類犯罪通常是輕罪,但如果他們進一步犯罪,如騙稅,有可能升級為重罪。法庭文件稱,科恩「在1號個人的協調和指示下採取行動」——特朗普強烈否認了這一指控。
很明顯,曼哈頓地方檢察官的調查不只是涉及斯托米·丹尼爾斯的案子。萬斯的調查內容非常機密,但一位消息人士告訴我,現在檢方在對特朗普財務行為中可能存在的非法自我交易進行嚴格調查。在8月份提交給法院的一份文件中,地方檢察官辦公室辯稱,它應該被允許傳喚特朗普的個人和公司稅務記錄,並解釋說,它目前正在調查「特朗普集團可能存在的廣泛而持久的犯罪行為」。檢察官沒有具體說明大陪審團正在調查什麼,但他們引用了詳細描述可能的稅務欺詐、保險欺詐和「欺詐計劃」的新聞報道,而「欺詐計劃」是紐約刑法處理銀行欺詐的方式。正如《紐約時報》最近對特朗普稅務記錄的報道所顯示的那樣,他長期以來一直在使用激進的、可能存在欺詐的會計花招,以幾乎完全消除自己的所得稅負擔。一個很小但很能說明問題的細節是,他抵扣了7萬美元的髮型費用,而這通常應該列為個人開銷。與此同時,根據科恩去年提供的國會證詞,特朗普向保險公司提供了誇大的損益表,實際上保留了兩套賬簿:一套出於稅收目的陳述虧損,另一套出於商業目的誇大利潤。特朗普的律師一直拒絕披露他的稅務記錄,反對巡回法院和最高法院的傳票。特朗普否認有任何財務違規行為,並譴責審查他納稅申報單的行為是「美國歷史上最惡劣的政治迫害的繼續」。但他的法律團隊在法庭上輸掉了每一輪,可能已經沒有什麼站得住腳的論點了。紐約的法律當局有可能會讓步。就連斯卡拉穆奇這樣批評特朗普的人也認為,「把一位美國總統關進監獄,對司法系統的壓力太大了。」但紐約的一位前高官向我暗示,如果特朗普在11月3日落敗,萬斯和詹姆斯不太可能放棄他們的調查,如果只是因為這會發出一個不必要的信息。「在他下台的那一刻放棄這個案子,你就等於承認調查有政治動機。」
要想定罪,政府需要證明特朗普在知情的情況下進行欺詐。與我交談過的檢察官說,這可能會很困難。正如科恩所指出的,特朗普很少寫東西,也不發電子郵件或短信,而且經常通過間接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願。訴訟時效法規也可能造成障礙。但檢察官顯然得到了科恩的合作。自從科恩開始在紐約奧蒂斯維爾的聯邦懲教設施服刑三年以來,他已經接受了來自萬斯主要經濟犯罪調查科的律師至少四次面談。(由於新冠疫情,科恩被提前釋放。)
華盛頓特區美國企業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的政治學家諾曼·奧恩斯坦(Norman Ornstein)直言不諱地批評特朗普,他說:「紐約州當局以各種稅務欺詐為由逮捕他的幾率為99.9999%。我們知道這些罪行不會以罰款結束。」福特漢姆大學(Fordham University)萊特納國際法與司法中心(Leitner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Law and Justice)創始主任馬丁·弗萊厄蒂(Martin Flaherty)表示同意:「我相信,特朗普已經犯下了足夠多的罪行,夠抓他的了。」
如何為特朗普制定合適的問責制,並阻止其他政客從事類似甚至更糟糕的違法行為,這個問題已經引發了辯論。弗萊厄蒂是研究其他國家與國家犯罪鬥爭的權威,他認為,在美國,「讓一個徹底腐敗的人入獄會產生有益的影響。」他承認,特朗普「可能會被赦免」,但他說,「水門事件之後的一個大問題是,精英們不需要承擔責任。它創造了一種有罪不罰的文化,助長了特朗普這類人的無恥。」
不過,這其中存在明顯的政治風險。新澤西州前司法部長、司法部前律師安妮·米爾格拉姆(Anne Milgram)表示,如果拜登獲勝,他可能會避免採取任何會破壞人們對司法體系公正性的信任、或重新激勵特朗普陣營的行動。她告訴我,「最理想的情況,是由曼哈頓地方檢察官辦公室,而不是司法部來處理任何刑事案件。」她指出,萬斯是特朗普集團所在城市的一名民選地方檢察官。她說,雖然難以想象特朗普有朝一日在里克斯島(Rikers Island)服刑,但「新一屆政府不能什麼都不做。」米爾格拉姆繼續說,「特朗普將宣佈勝利,而特朗普主義不會結束。這引發了巨大的問題。」
4。
雖然特朗普無權赦免或撤銷紐約州法院的判決,但他可以赦免幾乎所有面臨聯邦指控的人——包括他自己。身為律師的尼克松曾斷定自己擁有這種權力,但他覺得如果真要試圖使用這種權力會讓自己蒙羞。尼克松的司法部則不同意他的看法。代理助理司法部長瑪麗·勞頓(Mary C. Lawton)發佈了一份備忘錄,宣稱「根據任何人都不能在自己的案件中擔任法官的基本規則,這個問題似乎應該得到否定的回答。」不過,備忘錄還建議,如果宣佈總統暫時不能履行職責,副總統將成為代理總統,並以此身份赦免總統,然後總統可以辭職或恢復職務。
據傑克·戈德史密斯(Jack Goldsmith)說,迄今為止,這是政府在這個問題上已知的唯一意見。戈德史密斯曾在喬治·W·布什(George W. Bush)任內擔任司法部法律顧問辦公室主任,目前在哈佛法學院教。最近,戈德史密斯和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手下的白宮法律顧問鮑勃·鮑爾(Bob Bauer)合寫了《在特朗普之後:重建總統職位》(After Trump: Reconstructing the Presidency)一書,在書中提出了一份藍圖,旨在彌補特朗普暴露出來的一些結構性弱點。在他們的建議中有一條明確禁止總統赦免自己的規定。他們還建議修改有關賄賂的法規,以防止總統利用赦免來賄賂證人或妨礙司法公正。
這樣的改革可能來得太晚,無法阻止特朗普,戈德史密斯指出:「如果他失敗了——如果——我們可以預計他會胡亂地推出赦免令,包括對他自己。」總統已經發佈了44份赦免令,其中一些極具爭議性:其中一份是給他的政治盟友、前亞利桑那州警長喬·阿爾帕約(Joe Arpaio),他因持續侵犯移民權利而被判犯有藐視法庭罪。特朗普還為他的朋友羅傑·斯通(Roger Stone)減刑。斯通是一名政治特工,被判犯有七項重罪,包括干擾證人、向聯邦調查人員撒謊以及妨礙國會調查。其他總統也批准過有問題的赦免。2001年,就在金融家馬克·里奇(Marc Rich)的前妻向克林頓的總統圖書館和民主黨競選資金捐贈了100多萬美元之後不久,比爾·克林頓(Bill Clinton)決定赦免里奇,這件事充滿了賄賂的味道,引發了聯邦調查。(克林頓成功洗脫。)但是,戈德史密斯說,「沒有哪位總統像特朗普那樣濫用赦免權。」他還說,鑒於這種情況,「如果他不赦免自己,我才會感到震驚。」總統歷史學家喬恩·米查姆(Jon Meacham)對此表示贊同。正如他所說,「對一個自戀的總統來說,赦免自己是憲法上的終極行為。」
赦免自己是否經得起法庭復審則是另一回事。「它的有效性完全沒有經過測試,」戈德史密斯說。目前還不清楚它是否會奏效。赦免權非常非常廣泛。但沒有辦法確切知道。學者們各種看法都有。」
紐約訴訟律師羅伯塔·卡普蘭(Roberta Kaplan)提出了勞頓備忘錄中提到的同樣的場景:特朗普「可以辭職,由彭斯來赦免他。」卡普蘭是E·讓·卡羅爾(E. Jean Carroll)的律師,後者正在起訴特朗普誹謗,因為特朗普否認了她的指控,即20世紀90年代,他在波道夫·古德曼百貨公司(Bergdorf Goodman)的一間更衣室強姦了她。一名聯邦法官於10月27日批准了這起訴訟,這是針對特朗普的眾多民事法律威脅之一。儘管卡普蘭可以想象特朗普試圖赦免自己,但她認為這有違常理。她開玩笑說:「如果可以的話,我還不如在贖罪日那天寬恕自己。」
特朗普的幾位前助手擔心,如果拜登真的獲勝,在權力交接之前可能會有一段動蕩時期。施瓦茨寫了一本關於特朗普的新書《與魔鬼打交道》(Dealing with the Devil),他擔心「從今年11月到2021年就職典禮這段時間是最危險的時期。如果是拜登就任總統,在那之前,最大的危險是特朗普會或含蓄或明確地告訴他的支持者使用暴力。」瑪麗·特朗普預言,如果特朗普落敗,他和他的同僚將在接下來的11周「盡可能破壞局面,竊取一切納稅人的錢。」
曾任比爾·克林頓新聞秘書的喬·洛克哈特(Joe Lockhart)表示,如果拜登以微弱優勢勝出,混亂的過渡期可能為「和解」提供機會,特朗普將認輸並走人,以換取他不會在任何地方面臨指控的承諾,包括在紐約。洛克哈特認為,紐約的法律當局不僅是律師,也是政客,可能會相信這筆交易符合公眾利益。他指出,在克林頓總統任期結束時也做出了一個和解安排,當時莫妮卡·萊溫斯基調查背後的獨立檢察官同意,如果克林頓支付2.5萬美元的罰款,沒收他的律師執照,並承認他在宣誓後作了虛假的證詞,那麼事情就會結束。洛克哈特說:「所以有一些先例。」不過他承認,這樣的協議會激怒很多美國人。
奧巴馬的白宮法律顧問鮑爾反對這類和解;他現在是紐約大學法學院的教授。鮑爾認為,總統應該像其他人一樣,只要違反法律就應受到同樣的懲罰。「美國最高執法官員如何能獲得行政豁免權?」他說。「我理解人們的擔憂,但是,考慮到這個國家糟糕的司法制度,我就是不明白。」伊恩·巴辛(Ian Bassin)也曾在奧巴馬政府的白宮法律顧問辦公室工作,現在是非營利組織「保護民主」(Protect Democracy)的負責人。他說,這樣做的動機不是為了懲罰特朗普,而是為了阻止未來可能的暴君。「我認為特朗普是煤礦里的金絲雀,」他告訴我。「未來出現特朗普2.0的可能讓我感到毛骨悚然——他會說,‘哦,美國對強人政府敞開大門,但我比特朗普更能勝任。’」
5。
猜測如果特朗普輸了(而且沒有坐牢),他會做什麼,已經成為他前下屬之間的猜謎遊戲。2016年,在特朗普獲選希望似乎很渺茫時,助手們開始為他們所稱的特朗普新聞網絡做準備——一個他可以繼續誇誇其談並從中獲利的媒體平台。據一名與保守派有聯繫的政治活動人士稱,參與討論的各方包括史蒂夫·班農(Steve bannon)和辛克萊廣播集團(Sinclair Broadcast Group)。班農當時負責特朗普競選團隊和另類右翼網站布萊巴特(breitbar)。辛克萊廣播集團向近90個市場提供保守派電視節目。(辛克萊否認參與了這些討論。)據報道,在擊敗希拉里·克林頓之前,特朗普還鼓勵他的女婿賈里德·庫什納(Jared Kushner)探索大眾媒體的商機。在消息洩露給媒體後,特朗普承認他有他所謂的「巨大的粉絲基礎」,但聲稱,「不,我對做電視節目沒有興趣。」然而,正如《名利場》雜誌(Vanity Fair)最近報道的那樣,庫什納在大選前的那段時間甚至出價收購了天氣頻道,把它作為一種載體,可以轉變成一個支持特朗普的網絡。但是,據該雜誌報道,庫什納的3億美元出價遠遠低於該頻道的所有者之一、私募股權公司黑石(Blackstone)尋求的4.5億美元。庫什納和黑石集團都否認了這一說法,但一位私下瞭解談判情況的消息人士告訴我,這是準確的。
前特朗普集團僱員芭芭拉·雷斯和其他一些特朗普前助手認為,如果總統被擊敗,特朗普將再次嘗試創辦某種媒體企業。紐約一位與共和黨商界有聯繫的民主黨工作人員告訴我,最近有傳言說家得寶(Home Depot)聯合創始人、特朗普支持者伯納德·馬卡斯(Bernard marcus)可能會再次支持親特朗普的媒體平台。馬庫斯並沒有排除這個想法。他說,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參與,但補充說,「這是一個偉大的想法。」人們猜測特朗普的媒體企業很可能會尖銳地站在福克斯新聞(Fox News)的右邊。特朗普越來越多地指責福克斯不夠忠誠。
1997年,特朗普出版了他的第三本書《東山再起的藝術》(The Art of The Comeback),書中吹噓了他在經歷過破產後的韌性。但是,在最近的一次電視直播的市政廳活動中,拜登獲得的收視率遠遠高於特朗普,這表明總統重新進軍演藝圈未必能預想中大獲成功。
來自紐約房地產市場的信號也不樂觀。我最近問了一位認識特朗普幾十年的紐約頂級銀行家,他對特朗普的前景有什麼看法。他坦率地回答說:「他做房地產已經沒戲了。完全沒戲!沒有一家銀行願意沾上他。」他認為,即使是臭名昭著的德意志銀行也可能不願繼續與特朗普保持這種關係。在特朗普成為總統之前的20年里,德意志銀行一直在向特朗普提供貸款。「他們可能會失去他們在世界各地擁有的所有美國客戶,」他說。「我認為,特朗普這個名字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負擔。」他承認,在美國和世界上的一些地方,特朗普這個名字可能仍然有吲力。「也許在南部和西南部的加油站,」他開玩笑說。
斯卡拉穆奇預計,如果特朗普被迫在選舉中讓步,「他會去佛羅里達,通過與外國寡頭的交易來積累他的資金——我想他會對這些人說,『我幫了很多忙,所以給我50億美元。』」1973年,尼克松的副總統斯皮羅·阿格紐(Spiro Agnew)因腐敗醜聞而被迫辭職。後來,他向沙特阿拉伯王儲懇求財政支持,同時承諾繼續與美國的猶太復國主義者作戰。從傑拉爾德·福特(Gerald Ford)開始,前總統們就開始收取巨額演講費。羅納德·列根卸任後,他訪問日本的費用為200萬美元。比爾·克林頓和希拉里·克林頓為他們的書總共獲得了3650萬美元的預付款,據報導,巴拉克·奧巴馬和米歇爾·奧巴馬為他們的全球圖書版權獲得了超過6500萬美元。特朗普承認自己不喜歡讀書,而施瓦茨指出,在他們合作《交易的藝術》的一年半時間裡,他從未在特朗普的辦公室或公寓裡看到過一本書。然而,到目前為止,特朗普已經寫了十多本書,而且,鑒於他是公認的營銷大師,很難想像他不會嘗試賣出更多的書。
阿默斯特學院(Amherst College)的法學教授勞倫斯·道格拉斯(Lawrence Douglas)最近寫了一本關於總統的書《他會走嗎?》(Will He Go?)。他預言,特朗普——無論是在白宮內還是在白宮外——將「繼續成為美國混亂和分裂的根源。」道格拉斯與人合編了一本關於過渡時期司法的教科書。他告訴我,他對即將上任的政府起訴即將離任的國家元首感到不安,這樣的舉動可能具有煽動性,因為「對數千萬美國人來說,特朗普仍將是一個英雄人物。」無論未來如何,道格拉斯懷疑特朗普是否會像其他許多總統那樣漸漸遠離公眾視線:「他渴望聚光燈,因為這既滿足了他的自戀,也因為他非常擅長推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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