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彼此任期結束還有兩個月的時候,特朗普用他熟悉的方式把國防部長埃斯珀給開掉了。其實埃斯珀早就想離開這個糟心的崗位,只是他不確定最後以什麼方式離開,現在被老闆用最不體面的方式辭退,心裡倒也踏實了,回憶這輩子做過那麼多工作,國防部長是最顯赫的,但也是最不開心的。
開掉國防部長這事兒幾個月前早有端倪,在8月份的一次新聞發佈會上,有記者不懷好意地問特朗普:您會不會辭退國防部長埃斯珀呢?特朗普滿臉怒容地回答說:我在考慮挑個合適的時間解雇所有人,就是這樣。
特朗普的回應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如果他真的愛惜自己的國防部長,不會說這樣的話;但是特朗普也不是想開除身邊的每一個人,起碼副總統彭斯和國務卿蓬佩奧他會留著;之所以那麼回答是因為當時特朗普對自己的處境很不滿意,他覺得局面一團糟,手底下的人都是廢物,記者的問題正好激怒了他。
在記者提出那個無聊問題的時候,5月底爆發的騷亂還沒有徹底平息,當大選遭遇了疫情和騷亂,這就太讓人抓狂了,因為一個想認真做事的人最恨被干擾,距離大選只有3個月的時間,特朗普卻不能專注於競選,還得把金子一樣寶貴的時間分一部分去過問疫情和騷亂。他極度渴望騷亂一夜之間全部消失,為此他不惜一切代價,可是他這個總司令卻調動不了軍隊,原因是國防部長埃斯珀不配合,不但不配合還把之前部署在白宮附近的軍隊撤走了。
撤走軍隊是6月份的事兒,那會兒特朗普就打算開除這個不聽話的國防部長,他的想法不脛而走,都傳到了媒體耳朵里,於是記者逮住機會提出這個問題想搞個大新聞出來。當天的特朗普環顧四周,不是不中用的下屬,就是想搞事情的記者,這太讓英雄憤怒了。
雖然特朗普嘴上說「考慮解雇所有人」,但是8月份他沒有動手,他爆發的小宇宙被某個心腹給摁住了,這位大膽的心腹告訴他:後面三個月我們要全力衝刺總統大選,開除國防部長這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官員,容易動搖軍心啊,不如等到11月份連任了再來個秋後算賬,把看不上眼的人全部換掉一個不留,在新任期做一些人事調動太正常了,可以免掉很多的流言蜚語。
(前國防部長埃斯珀)
只可惜11月份特朗普的連任計劃失敗了,人事調動計劃也就跟著泡湯了,秋後的賬算不了,特朗普多窩了一團怒火。不過他沒時間排遣那份怒火,他得為渺茫的連任做最後的掙扎,開除國防部長的事兒只能放棄,反正過兩個月拜登攜家帶口搬進白宮的時候,國防部長也要上新款。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埃斯珀不是個省油的燈,或許他想在最後時刻保留一點尊嚴,居然坐在五角大樓寬敞的辦公室里寫起了辭職信。埃斯珀打算辭職的消息也不脛而走,特朗普聽說後氣的咬牙切齒,我怎麼會給你保留尊嚴的機會呢?在辭職信被送達之前,特朗普先下手為強地在推特上宣佈開除國防部長埃斯珀,由反恐中心主任米勒暫時兼任。
突然被升遷的米勒高興不起來,假如拜登能在1月20號順利赴任,那他可能就是美國歷史上在職時間最短的國防部長了,而且拜登按時赴任幾乎沒有懸念。
在人事調動這方面特朗普既霸道又敏感,下屬的辭職行為會被他理解成一種羞辱,這輩子從來只有他辭退別人而沒有別人辭退他,所以一旦聽說某個下屬動了要辭職的念頭,特朗普會跳過一切中間商直接在推特上宣佈開除對方,每一次以這樣的方式掌握了主動權,特朗普都覺得某種重要的東西被自己維護了,他很享受這個過程,更在意這個結果。
埃斯珀2019年7月份接替前任馬蒂斯做了國防部長,馬蒂斯是先辭職後來被特朗普用推特又「開除」了一次,在辭職信中馬蒂斯傲嬌地寫道,「你有權擁有一名在各方面與你看法更為一致的國防部長」。事實證明接替者埃斯珀並沒有更聽話,在任職的1年零4個月里,他跟特朗普的衝突可不止一次兩次,也不止三次四次,以至於沒能堅持完最後兩個月,他要是學學國務卿彭佩奧先生,多領兩個月的薪水不是問題。
彭佩奧也是中途空降到國務院做的國務卿,他接替被特朗普推特開除的前國務卿蒂勒森,蒂勒森在出訪非洲的路上被特朗普在線開除。相比那些被開除的人,蓬佩奧就很會做人,他牢牢抓住了在白宮混就要全心全意為特朗普服務這個主要矛盾,特朗普想說什麼他可以說的更多,特朗普想做什麼他可以做得更快,假如特朗普這次成功連任,後面的4年國務卿這個位置非他莫屬。
要是比厚黑學的造詣深度,蓬佩奧可以吊打埃斯珀,但是正兒八經比業務能力,埃斯珀可以反過來杖刑彭佩奧,跟蓬佩奧的現學現賣不一樣,埃斯珀在自己那個行業里是專業的,他受不了外行特朗普的瞎指揮,所以才跟總統不斷積累矛盾,最後收穫了「始亂終棄」的結局。
為什麼說埃斯珀是專業的呢?看看他的簡歷就清楚了。埃斯珀1986年從西點軍校畢業,然後分配去了大名鼎鼎的101空降師,隨後參加了1990年的海灣戰爭;之後他駐紮在意大利擔任某空降營陸軍指揮官,這兩段經歷加起來是整整10年;10年後他又在國民警衛隊和陸軍預備役乾了11年,這21年工作經驗特朗普內閣沒幾個人能比,所以找他做國防部長,那是根正苗紅且專業對口。
在國民警衛隊和預備役上班的那11年,埃斯珀拿到了哈佛大學肯尼迪政治學院的碩士學位,退役後的2008年又拿到了華盛頓大學的公共政策博士學位。學習之余,埃斯珀還在很多地方兼職,比如在知名智庫傳統基金會擔任顧問、在密蘇里州立大學教書,在參議院某委員會做專家,在小布什時期做國防部官員,在遊說集團美國商會擔任副總裁,以及給軍火商雷聲公司做政府關係副總裁等等等等。
刷完他的經歷就發現低調的埃斯珀原來是個牛人,牛人埃斯珀於2017年被特朗普慧眼相中,提名他做了陸軍部長,這是個啥職位呢?國防部由6個部門組成,其中一個叫做「軍種部」,軍種部又分了海陸空和太空軍四大塊,分管陸軍的便是陸軍部長,簡而言之就是「陸軍總司令」,在這個崗位上埃斯珀的直接上級是前任國防部長馬蒂斯,由於不會跟特朗普有直接的肢體接觸,總統對他的好感沒有改變,他倆屬於「人生只若初見」的那種錯覺。
2018年的12月,特朗普任性地在推特上宣佈:美國將從敘利亞撤軍,同時從阿富汗撤兵3000。這種大的軍事調動,國防部長馬蒂斯居然是從電視上看到的,這就涉及到一個被尊重的問題和調動是否合理的問題。第二天馬蒂斯登門拜訪並告訴特朗普:這種事兒你得跟我商量啊,而且拋棄盟友和戰鬥計劃突然撤出是不對的。
比任何人都懂中東局勢和軍隊部署的特朗普並沒有改變主意,他有自己理解問題的角度,他說敘利亞和阿富汗都是無底洞,美國不需要花錢去維護那裡的和平,做世界的警察的事兒到我這裡就停了,你別跟我扯什麼北約盟友、國際形象、國家戰略,也別扯中東優勢、地緣政治、戰後重建等這些生僻的詞兒。
馬蒂斯為此怒而辭職,並把他和老闆之間的矛盾公開化;特朗普則火速讓國防部副部長沙納漢做了代理國防部長,並在推特上公佈了這一人事調動的消息,算是用老辦法把馬蒂斯又「開除」了一次。沙納漢代理了半年最後沒有轉正,他的下屬埃斯珀被特朗普提名做了正式國防部長,參議院表決時有90票贊成8票反對,參院很少投出這樣的高票,說明那100名挑剔的議員拋下了幾百年的成見一致認可了牛人埃斯珀。
然而特朗普沒有料到,跟牛人合作會那麼吃力和痛苦。特朗普曾卡住給烏克蘭的軍事援助,要求對方幫忙調查拜登父子的醜聞,這事兒埃斯珀不樂意;特朗普要求盡快撤離敘利亞和阿富汗美軍,埃斯珀唱反調;特朗普下決心撤離1.2萬駐德美軍,埃斯珀非常勉強,事後從來沒有從專業角度肯定過老闆的英明決策;兩人徹底決裂是因為5月底爆發的騷亂,特朗普自己都到了鑽地堡的程度,找國防部長要點兵都不樂意,這種人難道留著過聖誕節嗎?
國防部長這種光宗耀祖的職位多少人盯著啊,既然慷慨地賜給了你,那你得聽我的話,替我排憂解難,這是做下屬的基本職業素養,不然要你有什麼用呢?每次開掉一個人,類似的問題就被特朗普在心裡默默地問一次。4年任期如白駒過隙,特朗普好像依然沒有分清楚做總統和做總裁的區別,在政治上他依然不成熟,這也就難怪美國的精英階層和職業政客們要聯手把他趕下台了。
在不久的將來,特朗普將回歸平民的身份,那些被他開除的國務卿和國防部長們,也不再是他的下屬,不管大家是混生意場還是混學術圈,都會因為到白宮鍍過一次金而比以前更好混,這就挺好了,江湖那麼小相遇的概率那麼大,應該試著放下往事,忘掉過去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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