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契奇,一個投機者,還是真朋友?

烏鴉校尉

如果要在中國互聯網上評選,2020我最喜愛的外國領導人,我相信除了某個前總統之外,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肯定能高居榜首。

2021年2月17日,武契奇在接受德國媒體採訪時對中國的援助表示高度肯定:

「在沒人在乎我們命運的時候,是中國運來了呼吸機,是他們拯救了成千上萬人的生命。」

「虛偽的是,有些國家認為塞爾維亞從中國吸引投資者會帶來很多問題,但實際上這些國家自己和中國貿易額比我們高出1000多倍。」

每個心懷祖國的中國人聽到外國領導人如此感激中國,肯定馬上就會產生無比的驕傲之情。

從一帶一路到抗擊疫情,中國對外援助過的國家可不少。可是能像武契奇如此仗義執言的,恐怕找不出第二個。偏偏這個武契奇領導的塞爾維亞還在歐洲。

要知道,在這個西方大國聯合在媒體輿論上抹黑中國的時代,武契奇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國際政壇「白蓮花」,逢中必誇。

當然,也有人覺得武契奇是一個「表演藝術家」,他的行為、話術甚至肢體語言充滿了「取悅中國的技巧」,舔得有點用力過猛引起不適。

就以德媒的這次採訪為例,武契奇習慣性的使用「一捧一踩」的講話套路:

「我們修建高速鐵路,希望速度能達到時速240km。但歐盟告訴我們不行,歐盟只能提供時速160km的鐵路,他們還問我們為什麼想要時速240km的高速鐵路。然而中國方面告訴我們,同樣價格他們可以修建時速240km的高速鐵路。」

武契奇似乎不會漏過任何一個在公開場合感謝中國的機會。春節前,武契奇在賀卡上寫下祝福,還簽下了自己名字的中文諧音「577」。

被「兩面人」坑多了,中國人現在看滿口「愛中國」的「國際友人」多少有點PTSD。武契奇和他領導的塞爾維亞,到底是真朋友還是逢場作戲?

1

2020年以前,很多中國人認識的最後一位「塞爾維亞總統」,可能還是米洛舍維奇。只是,那時候這國家還叫南斯拉夫聯盟。自波黑戰爭和南聯盟大使館事件之後,這個國家發生了什麼,誰當了總統,大多數中國人是一點概念沒有。

中國被美軍轟炸的大使館正是位於塞爾維亞的首都貝爾格萊德。

然而,「武契奇的眼淚」突然間讓他和他的祖國進入中國人的視野。

當時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那段聲音哽咽的視頻發言,一夜間火遍全網:「歐洲的團結,只是寫在紙上的童話罷了!只有中國才能幫助塞爾維亞人民……」

武契奇的眼中噙着的淚花,似乎昭示着他內心的無奈和赤誠的真心,也打動了許多中國網友。

本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傳統,中國在當時遏制住新冠疫情在國內的勢頭之後,果斷援助了塞爾維亞。

事實上,中國的物資第二天就到了塞爾維亞,不到一周,連專家組也到位了。

面對中國的援助,武契奇以最高規格的禮遇迎接中國醫療隊。3月21日,他宛如一個虔誠等待神祇降臨的信徒,帶領一眾政府官員早早地在機場等候從中國到來的班機。

看着中國專家帶着十幾噸的呼吸機、口罩、試劑盒等防疫物資到來,他再次流下了感動的淚水。鑒於疫情期間不便握手或擁抱,武契奇與醫療隊成員一一碰肘。感動得眼眶泛紅的他,更是在接機現場彎下腰,對一面五星紅旗獻上了深情之吻。

從此之後,每當武契奇公開談起中國,都會有一個「三謝中國」的環節。

從此武契奇得到了中國網民的持續關注。於是2020年10月份,身高一米九八的武契奇在白宮坐「小椅子」的照片再次成為中文互聯網的熱門話題。

許多中國網友認為,因為武契奇親華,特朗普才給他坐小椅子,想要當眾羞辱他。於是紛紛仗義執言,為武契奇鳴不平。

隔着半個地球,一個歐洲國家領導人的個人行為引發了中國網友的「共情」。這種情況前所未見。

所謂物極必反,一片叫好聲中也有一些網友表達了對武契奇的負面情感:

他們將武契奇稱為「表演大師」,認為作為一個外國政客,這一系列跪舔中國的表演顯得「用力過猛」。

還有一些網友認為武契奇雖然尊重中國,可並不代表他是一個合格的領導人,他甚至稱不上是一個好人。

事實上在接受中國援助之後,塞爾維亞的疫情依然發生劇烈反彈。

那麼武契奇真的是一個「好總統」嗎?是什麼樣的政治抱負讓他選擇「逆流而上」擁抱中國呢?

2

1970年,武契奇生在貝爾格萊德的一個塞爾維亞族富裕家庭。

塞族的身份在他出生前就影響着他的家族。

二戰時期,南斯拉夫被納粹德國佔領。國內的克羅地亞地區興起了一股法西斯偽軍叫烏斯塔莎。

烏斯塔莎奉行極端民族主義,想讓克羅地亞從南斯拉夫獨立。於是開始大肆屠殺、驅逐塞爾維亞人。武契奇的祖父就在那時被烏斯塔莎殺害,一家人逃難到貝爾格萊德附近。

對於如今還在世的塞族人來說,這便是兩族世仇的根源。所以武契奇和大多數塞族人一樣,是個極端的民族主義者。

兩國正好位於東西羅馬的邊疆區,有種說法是天主教和東正教的宗教分歧是兩國世仇的根源。

武契奇的父親是一個經濟學家,母親是記者。在70年代社會主義的南斯拉夫,生在這樣的高知家庭可以說出生就「銜着金湯匙」。

武契奇成長在新貝爾格萊德區,區別於老城區作為面向未來規劃的城區,這裡經濟充滿活力有最先進的學校和基礎設施,是城市新貴們雲集的地方。所以武契奇身邊從來就是精英雲集!

與身邊精英家庭的孩子一樣,武契奇繼承了父母的事業。他考上了貝爾格萊德大學、之後去英國留學和經商。返回南斯拉夫後他在波黑找了份記者的工作,結交了不少政客和商界精英。

誰年輕時還不是個偶像派?

伴隨着南斯拉夫的動蕩和內戰,1993年23歲的武契奇馬上開始投身政治事務。當年,他加入了塞爾維亞激進黨(SRS),一個極右翼的民族主義黨派!這個黨派的政治訴求,是建立一個塞族人統治下的南斯拉夫。

憑藉著豐富的人脈和政治資源,以及高大帥氣的出塵外表,武契奇馬上成為了黨派的招牌,政壇裡數一數二的政治新星。入黨當年,他就當選了國會議員僅僅兩年後,他就成了SRS的秘書長!

那是一個民族主義最為狂熱的時代!1996年波黑戰爭期間,塞爾維亞政府支持了波黑境內的塞族共和國軍隊。克族、塞族、穆族的混戰中,戰鬥和屠殺席捲了曾經的南斯拉夫。

或許武契奇從那時起就牢牢把握住了政治的風向,他所在的激進黨在政壇嶄露頭角。

在慘烈的薩拉熱窩圍城中,武契奇自告奮勇前往薩拉熱窩前線慰問塞族的部隊和平民。這個年輕、忠誠、誠實的年輕人在政壇嶄露頭角。

1998年,28歲的武契奇被任命為新聞部長,主管國內的媒體和宣傳事務。彼時,西方介入巴爾幹事務,塞爾維亞受到制裁,塞族軍隊節節敗退,科索沃實質上脫離政府管理。

民間對政府的不滿情緒,也都體現在了媒體上。而年輕的新聞部長卻展示出與年齡不符的「鐵腕」。在美國轟炸南聯盟時,武契奇要求所有編輯必須在報紙發行前先提交給新聞部審批,並全面驅逐北約國家的媒體記者。

進入21世紀,塞爾維亞政壇宛如軍閥割據,不同的黨派掌控不同的政府部門。整體輿論形勢,大致就是激進黨代表的極端民族主義,與親歐的民主黨代表的自由派的論戰。

兩派的矛盾,體現了塞爾維亞至今未能解決的矛盾:如何處理和歐洲的關係。

一方面,傳統的南斯拉夫被肢解後,塞爾維亞失去了廉價原材料市場,市場規模和工業發展都陷入瓶頸。這個時候加入歐盟就能打開市場,提振經濟。

可是另一方面,想要加入歐盟就要「喪權辱國」!以前高度自治的科索沃,歐盟要其直接獨立,塞族人進入歐盟要乖乖當「二等人」,大政方針全部「民主化」。

塞爾維亞等南斯拉夫各國宛如歐洲的孤兒

當年法西斯都沒能奴役的塞爾維亞人,哪能受得了這個氣。2006年,黑山也從塞爾維亞分裂了出去,國內民族主義情緒高漲。武契奇所在的激進黨成為國會第一大黨,與歐盟的關係進一步惡化。塞爾維亞人在「麵包」還是「骨氣」上反覆橫跳。

2008年,38歲的武契奇早已不再是當年的「政壇小鮮肉」,在第一大黨經營多年的他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機會: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

動蕩的經濟形勢讓塞爾維亞人集體高呼了一句:麵包真香!

為了扭轉經濟更多的塞爾維亞人願意加入歐盟

眼看民族主義將屈服於歐盟的麵包之下,武契奇和他的導師激進黨領導人尼科利奇發起了「正義的背刺」。

二人先後退出了激進黨,並且成立了塞爾維亞進步黨(SNS)。雖然他們依然是民族主義者,也依然是非親歐派,但是比起激進黨絕不加入歐盟的理念,進步黨選擇了向現實妥協。

這種務實的態度,順應了民意。武契奇在政壇多年積累的人氣,讓進步黨所在的競選聯盟勢如破竹,2012年尼科利奇再大選中拿下了總統的位置,武契奇追隨他成為了塞爾維亞的總理。

尼科利奇上台之後為緩和與歐盟的關係,不僅在科索沃的問題上放鬆了口徑。甚至連在文化上都迎合歐盟,被禁止多年的「驕傲遊行」在貝爾格萊德恢復舉辦。

驕傲遊行是LGBT群體的傳統遊行

歐盟的大門似乎敞開了,2014年塞爾維亞正式開始入歐談判。

3年後,武契奇順理成章地登上總統寶座。他上台時說,希望能在2020年前加入歐盟。

加入歐盟,就意味着要全盤接受歐盟的價值觀和政策導向。從總理到總統,武契奇與歐盟的關係,好比是未過門的媳婦與刁蠻的惡婆婆。歐盟不斷刁難塞爾維亞,這種「雞蛋裡挑骨頭」式的指摘至今都未停止!

中國投資收購塞爾維亞企業歐盟要管,6年別說入歐,就塞匈鐵路一根鐵路都沒能修起來,當然最核心的科索沃問題,塞不願在主權問題上讓步。

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中,塞爾維亞持續6年的不斷讓步,武契奇受了一肚子氣,卻沒有換來歐盟的任何一點援助。防疫物資?疫苗?歐盟的東西塞爾維亞一點都別想分到。

也許他其他的話語可以探討下是不是在「演戲」,但武契奇含淚說出的這句「歐盟的團結是寫在紙上的童話」,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是真心的。因為為了國民的意願,這個「童話」他信了6年,也真的被坑了6年。

3

了解武契奇的經歷後我們不難發現,武契奇和特朗普相似點很多。

一樣是精英階層出身、一樣是「表演大師」,一樣支持民族主義,走的一樣是「偶像派路線」。最後的結果,也一樣是被他最寄希望的事業拋棄。

然而人相似,國不同。特朗普領導的是眾星捧月的「自由燈塔」,而武契奇領導的卻是「歐洲孤兒」塞爾維亞。

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塞爾維亞反而容易跟俄羅斯、中國產生共情:因為同被西方人視為「異教徒」,是「邪惡」、「低劣」、「反人類」的代名詞。

2000年開始,塞爾維亞全面信任西方,經濟上實行了所謂的「超級自由主義模式」,私有化經濟大行其道。塞政府天真地認為,只要同過去迅速割裂,就能加速實現市場經濟理想模式,塞爾維亞馬上便能和其他歐洲國家一樣了。

然而,私有化戰略嚴重依賴外國尤其是歐盟直接投資的迅速流入,塞爾維亞的外國直接投資中,歐盟佔了90%。

但是西方資本並沒有進入製造業等有助於提升塞爾維亞出口競爭力的行業,反在銀行業、通訊業、房地產等行業確立了壟斷地位。

表面上數據塞爾維亞經濟漲勢喜人,2008年年初時GDP增長率高於6%,可是增長有64%都是外資控制的服務行業貢獻的,製造業值則僅為1989年的52%!

2008年經濟危機,歐洲的資本受到衝擊後紛紛撤出了塞爾維亞,而留給塞爾維亞人的,只剩下競爭力低下、模式老舊的本土製造業。

塞爾維亞人覺得,一定是因為自己不是歐盟國家,是自己不夠自由,這才被歐盟拋棄了。這才有了 武契奇帶領塞爾維亞進行6年入歐談判的故事。

而新冠疫情下,歐盟對塞爾維亞的冷漠態度被持續放大,這讓塞爾維亞人的入歐夢徹底破碎了!既然歐盟至今不會信任我們,那麼這個歐盟不入也罷!

因為民族和宗教的原因,塞爾維亞和俄羅斯關係也非常密切。

武契奇開始「跪舔」中國,一方面是因為他做過新聞部長,熟悉西方抹黑的套路,自然把中俄視為被欺負的同類。

而更重要是武契奇用這種行為,強硬表達了對於歐盟的絕望!我寧願隔着半個地球去找中國玩,也不再跟你歐盟演過家家了!

事實上,2020年以前中國已經在塞爾維亞投資超過10億美元,主要使用在能源和基礎設施建設等實業上。

所以說這一年來的中塞關係走近,看似來自疫情這一偶然因素,實則反映了兩國近年來關係發展的積累。

我們當然可以不信武契奇這個男人的嘴,但歐盟的冷漠,中國的真誠,中塞一起挨過打的身份認同、良好的歷史關係和明確的政治意願,這都是實實在在客觀擺在那裡的。

武契奇話語中反映出的,塞爾維亞極有可能放棄對歐盟的依賴,轉而選擇依靠中國的這一傾向,符合他們的國情,而不是他個人鐵齒銅牙一張嘴的一廂情願。

如果在不遠的將來,塞爾維亞真能夠成為中國的「塞鐵」,那一定是因為兩國的共同利益,共存共榮的生態關係,而絕不在於武契奇誇中國的幾句話。中國並不需要武契奇「絕對親華」,只要他代表的確實是塞爾維亞國家的自身利益,那就足夠了。■

參考資料:

中東歐國家和塞爾維亞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觀點和立場——地緣政治視角

南聯邦解體後塞爾維亞政治變革研究 李文睿

塞爾維亞轉型困境及前景 陳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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