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拜登上台也已經半年了。拜登上任前,基於他的背景,以及過往對華態度,大家都認為其統治下的美國政府,會在對華關係上有所緩和——雖然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中美對抗的大趨勢,但至少不會像特朗普那樣窮凶極惡,中美對抗在拜登治下,多少會有一個階段性的戰術緩和。而拜登當選後上台前接受媒體採訪時的那句:「……俄羅斯是美國最大威脅……中國是美國最大競爭對手」,似乎也暗示了,拜登政府的對華態度,會比特朗普政府更溫和。
不過半年下來,這一幕設想並沒有實現。中美不僅沒有緩和,反而吵的更凶,鬥的更狠。拜登上台後廢棄了很多特朗普時代的政策,但對華關係方面的卻延續了下來,不僅延續,還在新疆、香港、台灣、南海、新冠溯源等事務方面大肆炒作,用盡各種手段給中國施壓;雖然雙方也有兩次正面接觸,也通過幾次電話,但都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根本就尿不到一個壺裡。
拜登為什麼變臉?有一種解釋,是拜登之前因為不在其位,所以對中美形勢的真實情況,等上台後能夠全方位瞭解信息,對中國之於美國的威脅有了重新認識,所以就改變了態度。
對於這種解釋,雲石君的看法就只有呵呵了:拜登好歹是美國前副總統,民主黨名宿,得到整個民主黨乃至整個華府建制派官僚階層的支持,白宮的核心決策可能拜登不知道;但這些中美實力這種宏觀大勢的情報和研判,本身就是建立在美國統治集團以及智庫的大量工作基礎上的,這樣的東西——估計連中國方面都能刺探到不少,怎麼可能瞞得過拜登,瞞得過民主黨?說句不好聽的,就以特朗普在白宮時孤家寡人的處境,可能有些報告在呈到特朗普手裡之前,拜登就已經先讀過了。
何況,現在拜登也有急於緩解對華關係的理由——這幾個月,美國都快被通脹逼瘋了,3月份時,美國通脹還只有2.6%,4月就到了4.2%,5月脹了5%,6月脹了5.4%。而從趨勢來看,鑒於美國之前放水太多,所以現在的通脹才是剛剛開始,未來幾個月,通脹還會繼續往上飆。
這對美國構成了巨大的麻煩,通脹這麼繼續飆下去,民眾早晚會受不了要鬧事——美國人民都是有槍的,而且他們現在普遍很毛躁!
可現在鑒於股、債、房的巨大泡沫,美聯儲又不敢輕易啓動加息壓通脹——否則很有可能就會刺破泡沫,引發經濟崩盤。
所以我們看到,明明所有都知道通脹已經起勢,而且未來還會更高,可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就是閉著眼睛裝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一口咬死這只是暫時的,過段時間就會降下來——典型的鴕鳥方式。就算被逼的沒辦法了,也只是嘴炮加息——嚇唬嚇唬市場,但實質性的加息,現在根本就不敢出手。
既然美聯儲不敢加息,那美國靠自己就無法遏制通脹。這種情況下,唯一還能想的辦法,就是讓現在除美國之外全球最有錢,同時也擁有全球主要工業產能的中國多買點美債,多擴點產能,向美國大量輸送廉價工業品,將物價摁住。
所以,現在的拜登,其實是有求於中國的。而與之相反,鑒於中美關係惡劣,美國泡沫瀕臨破裂邊緣、未來很有可能全球經濟衰退等因素,所以中國無論是基於中美關係,還是基於防範美國經濟崩盤,防範經濟危機和大蕭條,都沒動力幫美國接這個盤。
這種情況下,拜登完全應該想方設法跟中國搞好關係,求中國幫自己一把。而既然是求人,就應該拿出一個好的態度。何況美國手上也不是沒有中國想要的東西,光刻機、芯片、華為5G等等,這些制裁只要解除,中國肯定會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雖然不可能幫美國把通脹全背了(那樣中國也得完蛋),但為了給自家的產業升級和科技創新爭取空間,中國應該還是願意做這個利益交換,酌情背一部分的。
可拜登卻並沒有打這些牌。別說這些牌了,就連特朗普對華進口商品加徵的關稅,拜登都沒有取消——要知道在疫情大環境下,其他普通工業生產國基本停擺,放眼全球,只有中國才有能力向全球源源不斷提供大量大眾消費品。而據美國人自己測算,特朗普現在對華加徵的那些關稅,92%最後都有美國進口商自己承擔,中國只承擔了8%——擱在美國通脹飆升的大環境下,這等於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即便邏輯如此清楚,拜登卻依然就是不取消。而是一遍又一遍的主動來找中國談,可談的時候又不願意拿出任何中國想要的東西——結果自然是被中國一遍又一遍的拒絕,甚至搞煩了還直接打臉——這次美國助力國務卿捨曼訪華,中方直接扔給她兩張清單,要求美國先對照清單無條件執行,然後才願意跟美國正式談判——要知道,自打蘇聯解體,這還是美國頭一回被人要求無條件的乾活,這打臉打的真實啪啪作響!
可即便如此,拜登迄今為止依然無動於衷。依然秉持我什麼不出,但你必須要幫我背通脹的邏輯。而作為這套邏輯的配套工程,就是延續特朗普時代的極限施壓——在香港、台灣、新疆、南海等問題上接二連三挑事。可問題是,特朗普的驚濤駭浪,把中國往死裡錘的節奏,最後中國也都挺下來了;現在拜登手裡沒狠招,就只能搞這些小打小鬧,這樣可能讓中國就範?
結果就是中國不僅不妥協,反而控信貸、碳中和甚至拉閘限電一起上,卯足了勁兒的限制產能擴張,對美國反向輸出通脹。
利益要麼是跟人交換,要麼是逼人家吐出來——拜登兩樣都不,卻一遍又一遍的去跟人家磨嘴皮子,這哪是堂堂美國總統該做的事?拜登這真的是老糊塗了嗎?
當然,拜登確實有點老年痴呆,但這件事兒上頭,他並不是犯糊塗。拜登之所以如此,其實是被特朗普給坑了。雖然特朗普已經下台,但他在對華關係上,給拜登留下了兩個超級大坑,使得拜登即便對華妥協是唯一之路,卻也不敢、不能去做!
特朗普留下了哪兩個大坑?
首先是全民反華的極端氛圍。反華是美國的共識,也是美國人自認為的國家利益所在。但在特朗普上台之前,這種反華共識,更多的只是精英共識而已。即精英階層普遍認為中國崛起已經對美國霸權造成重大威脅,有必要打壓。但在民間,雖然他們也瞧不起中國,也不喜歡中國,但他們並沒有認為中國對美國構成了巨大威脅,在反華——全力打壓中國這個問題上,其實是無可無不可的。對他們來說,政府要拼命打壓中國當可以;不打壓,或者放鬆打壓程度,他們覺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這樣的氛圍,是有利於政府調整對華政策的。如果政府認識到現在打壓中國對自己弊大於利——比如當下這種情況,那他們就可以根據情況,做一些階段性的、戰術性的緩和。
但特朗普上台後,大肆炒作對華仇恨,四年下來,反華思潮席捲美國朝野,所有人都將中國視為美國大敵。打擊中國不再僅僅是美國的精英共識,而成為全民共識。
這就麻煩了。打擊中國是一個政治行為。而政治是要講策略的,要根據自身情況、對方情況、國際形勢等等隨時調整。尤其是中國本身是全球第二大國,實力足夠強大,這樣的對手,跟它鬥更是要超級講究策略,所以需要進退有度——形勢有利的時候當然要進,但如果形勢不利,暫時退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反華只是精英共識,那政府在反華操作中講策略還是比較容易的。因為精英階層學識和見識較高、理性大於感性,更能從客觀角度看待中美博弈;所以如果形勢確實不合適,政府要做一些妥協,他們主觀上更能容忍接受。
但反華一旦成為全民共識,那就麻煩了。民眾學識有限,視野相對狹隘,而且感性大於理性,看待事物簡單化、更習慣於非黑即白。這樣的群體性特徵,使得政府的任何退縮——不管這種退縮是不是正確,在他們眼中很容易就會被解釋為無能,進而引發他們對政府的失望和不滿。
而且美國還是一個西式民主國家,政府由民眾選票決定——這意味著政府被選票高度裹挾。一旦政府的重大決策跟民眾的感性認知想抵觸,那哪怕政府的決策是正確的,最後也會因此失去民心,進而被趕下台。
這就極大的制約了拜登在對華政策上的操作空間。哪怕國情決定了,現在有必要跟中國妥協,但民眾反華情緒高漲的大環境下,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當然,如果僅就與此,也未必就能捆住政府手腳。畢竟民眾是可以被輿論引導的,只要精英們能就妥協達成共識,然後一起合作,引導輿論,那還是可以轉移民眾視線,引導民眾情緒,進而避免政府的理性決策被他們干擾。
但拜登政府做不到這一點。
為什麼做不到?這就引出了特朗普給拜登挖下的第二個大坑:美國社會和政治的極端撕裂。
在特朗普上台之前,美國雖然也有驢象之爭,但這種爭鬥,並沒有脫離統治階級內部矛盾的範疇。民主共和兩黨雖然政見不同、政治基礎有差異,但總的來說,還是在國家利益——或者說是美國統治集團共同利益基礎框架下的,而且當時社會的撕裂也有限。
這種情況下,大家遇到大事兒是可以商量的。具體到對華關係領域,這說白了就是一個國家長遠利益和現實問題之間平衡問題——跟中國做利益交換,通過放鬆科技制裁換取中國幫忙背通脹,雖然前者會從長遠看加速中國崛起,削弱美國霸權;但如果不這麼做的話,美國眼前這道坎兒就邁不過去,經濟就會崩盤。基於這種困境,各政治勢力和利益集團之間當然要進行博弈;但只要大家都基於共同利益基礎框架下的合作思路,最後總能找到一個各方接受的平衡點來。
但是,現在的美國,做不到這一點。特朗普上台後,美國社會和政治極端撕裂,現在的美國政治,表面上依然是驢象之爭,但實際上已經變成了傳統建制派和右翼民粹兩種體系和方向上的對抗。驢象兩黨,或者說建制派和民粹,他們並沒有構建出一個共同的利益基礎框架,而是分別在兩個各自不同的體系框架下,這兩種體系和框架還是高度對立的。
這樣的撕裂,導致美國兩大政治集團之間,對抗性遠遠超出合作性,美國驢象之爭也就由過去的政爭模式,極化到黨爭模式。
一旦進入黨爭模式,那就麻煩了。黨爭講究的是黨同伐異,只分敵我、不問是非。這種情況下,在反華這個重大敏感問題上,兩黨根本就無法形成有效合作,雙方都把中國作為攻擊對方的一個重大籌碼。只要對方對中國妥協——不管這種妥協是不是合理,是不是有利於國家反正己方就要揪著這一點,給對方摳一定「親中」、「通共」的大帽子。
這就讓拜登狠難受。由於他搞不定特朗普和共和黨,所以他不敢對華有任何妥協,不敢搞任何利益交換——因為妥協和利益交換,可能從國家利益角度來說是最合理的選擇,但對自己來說,肯定會被特朗普和共和黨揪著不放。在美國全民極端反華的大氛圍下,一旦被扣上「親華」、「通共」的帽子,那2022中期選舉就完了,甚至2024大選也有可能完蛋。同時,又以驢象兩黨、建制派和民粹你死我活的鬥爭態勢。一旦輸了選舉,對方上台肯定會想方設法把自己一方往死了踩。這等於是為了國家,而把自己和自己政黨的利益給犧牲乾淨!
這就能理解拜登的束手束腳了。拜登跟特朗普是對立關係,但拜登又搞不定特朗普。這種情況下,拜登任何的對華妥協,都會成為特朗普射向自己的子彈——而且這種子彈在反華成為全民共識——甚至全民唯一共識的大環境下,殺傷力還超級大!所以,為了民主黨的2022;為了建制派的2024,拜登不到山窮水盡、美國沒至死到臨頭,根本就不敢跟中國妥協,拿中國想要的東西,來跟中國交換。
但不拿出真金白銀,中國就不會搭理;拜登的對華施壓——由於特朗普已經把大牌全出光了,所以他手上剩下的這些小牌也壓不倒中國,反而激的中國更賣力的輸出通脹。這種情況下,拜登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一邊空口白牙的反復磨中國,一邊繼續硬著頭皮拖下去——如果未來出現奇跡,美國能不靠中國邁過這道坎,那就萬事大吉;如果沒有奇跡,美國走到了山窮水盡——如果那一天自己還在位,那就看情況再說——反正對自己而言,不可能比現在對華妥協更壞;如果那天自己已經不在位——不管是因為老年痴呆而退職,還是任期滿自動下台,那反正都不是自己的問題了——畢竟我死以後,哪管洪水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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