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日前曾表示,美國正在重走蘇聯當年的老路。
對於普京的看法,一些學者也持類似觀點。譬如,新加坡學者馬凱碩就認為,當下美國更像當年的蘇聯,而中國則更像當年的美國。剛剛,環球時報採訪了著名學者鄭永年,他也持類似觀點。
為了更加清晰的展示鄭永年教授的觀點,請允許我們摘錄環球時報報道中他關於這一問題的回答。鄭永年教授認為:
更確切地說,現在的美國,從外部看很像當年的蘇聯,從內部看很像中國的晚清。
美國的內部問題本質上也是一個(能否)與時俱進的問題。在晚清時,中國已很落後,但晚清很多知識分子依然認為自己是“天朝上國”,即使兩次鴉片戰爭被英國人打敗,但朝廷里的官員依然認為西方是“野蠻人”,而清王朝是“文明的中心”。直到甲午被日本打敗,許多中國知識分子才無比痛苦地清醒過來。這和今天的美國精英、知識界何其相似。我很難在今天的美國精英身上看到反思精神。當然,最近也有一些聲音和出版物開始討論與反思美國政治的種種問題,但這種聲音始終很小,更沒有成為主流,絕大多數美國人依然認為自己就是毫無疑問的世界中心。
從外部來說,美國很像當年的蘇聯,最核心的問題是過度擴張,但已力不從心。美國的過度擴張從奧巴馬時代就已開始。無論在北約(層面)還是在亞太,美國把俄羅斯和中國都變成了自己的敵人。
而中國無論在國際上還是國內的改革上,都更像當年的美國——很開放、很自信。中國很善於以史為鑒,從歷史中吸取經驗教訓,但美國太年輕,還沒有足夠長的歷史作為它的鏡子,所以它還會繼續犯嚴重的錯誤。也許,未來的美國會經歷類似晚清的事情,併發生一個痛苦的轉變過程。
關於鄭永年教授的觀點,有必要拿來和戰友們進行一些商榷和拓展,這樣更加便於理解當前中美的對比關係和現實狀況。
首先,從內部看美國他到底像不像晚清呢?占豪認為既有相似的部分,也有非常大的不同。相似的部分在於,現在的美國精英的確和晚清很多中國的知識分子的心態有幾分相似,認為自己是「上國」,認為非西方國家都是「蠻夷」。
其實,自古以來中國的知識分子都認為自己是「天朝上國」、其他國家是「蠻夷」,原因在於中國在文化上的確一直非常先進,文治武功都比「蠻夷」強很多,所以清朝的知識分子有這種思維是非常正常的,沒有才不正常。雖然現在我們感覺清末的知識分子很腐朽,但從另一個層面看,他們看現在來的腐朽和頑固,某種程度也正是中國幾千年積累下來的文化自信,雖然在當時那已經淪為非常盲目的自信。
美國和中國類似的情況在於,他們的自信也源於他們過去的實力,但美國歷史太短了,他遠沒有中國幾千年的文化歷史積澱,所以美國現在的自信更像一種盲目自負和傲慢,與中國當時的知識分子骨子裡的自信還是有不小差異。
中美現在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清末後期中國已經連續經歷幾場戰爭,到甲午戰爭算是徹底失去了自信,並且也開始清醒。美國現階段則不同,美國還未經歷像晚清那樣的失敗,所以美國現在的自負和傲慢是非常正常的,美國精英、知識分子是否會在經歷重大失敗後有根本性的反思,這個我們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在認識到今天美國與中國清末相似部分的同時,我們更應該認識到的是今天美國與清末時中國巨大的不同,認識到這些對我們來說更加重要。
美國與清末最大的不同在於三點:
一、美國在全球依然擁有霸權體系的餘威
清末的中國,莫說沒有全球霸權體系,甚至連一點餘威都沒有了。兩次鴉片戰爭已經證明,西方在軍事實力上對中國是碾壓狀態,只是因為中國實在太過龐大,西方列強的人口規模太小,再加上距離太遠,吞不下而已。
現在的美國呢?
美國現在還擁有軍事霸權的餘威,貨幣金融霸權的強大實力,以及部分政治霸權、媒體霸權等很強的餘力。相比清末時中國的羸弱,美國現在強大太多太多,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清末時,西方在綜合國力方面已對中國形成碾壓,而現在我們的綜合國力還沒完全趕上美國,這就是最大的不同。
我們當然不能妄自菲薄,但也不能盲目自信地認為我們已經超越美國,而美國真的如清末那樣腐朽不堪了。
二、美國的盟友體系依然牢固,他們擁有一致的價值觀和文化屬性,且擁有經濟、科技等優勢
清末時期的中國,根本沒什麼牢固的盟友體系,周邊國家很多都成了西方列強的殖民地,清末實際上是中國硬杠西方列強。美國現在則不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還擁有全球最強大的軍事同盟,他們的聯盟關係整體依然牢固,而且他們也是一致的價值觀和文化屬性,並且擁有經濟、科技等優勢。在這方面,清末與現在的美國是完全沒有可比性的,或者說現在的美國要比清末強大太多太多。
清末,只是因為我們太大西方列強太小,他們無法吞下中國,只能蠶食。現在的美國呢?他雖然實力在加速衰落,但他依然在吞噬別國的利益,依然在全球經濟「食物鏈」的最頂端,依然具有其他國家完全不具備的競爭優勢和國家能力,只是相比過去有些衰落而已。如果我們真的因此看輕美國,那吃虧的可就是我們了。
三、中美競爭是工業化國家的競爭,這與清末西方工業化國家對當時中國農業化國家的碾壓完全不同
清末時,西方面對中國是工業化強國與農業化國家的競爭,正是因為我們是農業化國家,所以我們雖大,但面對列強不堪一擊,節節敗退直到最後崩潰。然而,現在中美的競爭則完全不同,中美是工業化國家的競爭,我們在很多領域至今依然沒有趕上美國,像芯片等少數領域,美國還有卡我們脖子的能力,我們要真正全面追上美國,也還需要一定時間。
因此,我們千萬不要認為現在美國真的腐朽到不堪一擊了。
那麼,從外部看呢?
雖然美國和蘇聯的過度擴張有些相似,但美國的過度擴張並不是從奧巴馬時期開始的。事實上,美國從蘇聯解體後就已經進入了快速擴張周期,尤其是到了小布殊時期,美國的擴張開始加速,中東兩場戰爭是最典型的事件。到了奧巴馬時期,在2009年奧巴馬訪華未能達成G2的一致意見後,美國就開始了戰略轉移,試圖把戰略重心從中東地區轉到亞太。
奧巴馬上任後的過程並非美國戰略擴張的過程,2007年次貸危機之後,美國就已經開始了尋求戰略收縮,試圖把更多精力投入到遏制中國的戰略當中來,奧巴馬時期已經開始從伊拉克、阿富汗大規模撤軍了,奧巴馬「傾聽世界」的口號就是為戰略收縮做準備的,奧巴馬在任期最後不顧以色列強烈反對與各國達成伊核協議,也是在為其戰略收縮繼續建立支撐。
但是,一則中國並非如美國想像得那麼弱,二則美國在放棄中東的戰略利益和轉向亞太遏制中國方面陷入了戰略失據,結果是亞太再平衡未能達到美國預期,戰略收縮速度也步步受阻。
美國的問題在於,他什麼都想要,吃到嘴裡的肉和未到嘴裡的肉都不想放棄,這導致了他的取捨周期太長,拳頭伸出去的時間過長、消耗過大,最後體力越來越難以支撐其龐大的擴張狀態。
到了特朗普時期,其實美國在地緣上的收縮已經明顯加速,雖然看起來美國更加極端的“單邊”,但美國總體上還是在加速戰略撤退。到了拜登時期,這個撤退就更加明顯了,阿富汗的狼狽逃竄就是最好的例證,美國在伊拉克的剩餘的一點軍隊也要全部撤了,這一切都是為了全力對付中國。
美國把中國和俄羅斯都變成敵人,看起來很荒謬,實際上也是一種無奈之舉。一方面,俄羅斯一貫擴張性較強,有機會就擴張;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如果美國不把俄羅斯變成敵人,俄歐新關係早發展起來了,一旦俄歐新關係成型,美國與歐洲的關係也會發生質變,這是美國的核心戰略利益,所以美國必須用與俄羅斯的敵對來換取戰略上的平衡。
美國之所以敵視中國,那是因為美國精英都非常清楚,中國的綜合國力上升太快了,美國已經知道靠一己之力根本無法完全遏制中國,所以必須製造中國威脅論,必須通過強烈的敵視中國,從而拉盟友一起打壓中國。美國戰略都不轉向,又如何拉盟友呢?
因此,美國與中俄同時為敵不是美國真的想這樣,而是被迫不得不為。
我們可以把美國和晚清、蘇聯做適當類比,但千萬不要把今天的美國真的完全看做他們,千萬不要看輕美國,美國的實力依然強大,我們依然需要繼續努力至少20年才能讓我們真的甩開美國,中美戰略競爭徹底結束至少要到2040年至2050年。
對於這樣的格局,我們需要有深刻的認識,不要盲目自信,不要簡單認為美國真的已經衰弱不堪了。現在的美國,只是不像過去那麼強大了,只是還在加速衰落,但他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未來10年到15年我們當然應該更加自信,但我們同時也需要更加謹慎,越到最後越要保持高度警覺,決不能犯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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