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6日，英國《飛行國際》雜誌網站報導，美國太平洋空軍司令肯尼斯·威爾斯巴赫空軍上將在15日的米歇爾空天研究所在線研討會上透露，美國F-35與中國殲-20在西太平洋多次遭遇。透露的信息不多，但很值得解讀。
美國空軍協會是美國空軍現役和退役軍人組織，米歇爾空天研究所是美國空軍協會下屬的智庫，主要研究航空航天戰略戰術和科技問題，所長大衛·德普圖拉空軍中將（退役）是海灣戰爭時負責空中行動的指揮官，退役後在政界、軍界、商界依然很有影響。米歇爾研究所組織的研討會永遠受到各界重視，這一次也不例外。
威爾斯巴赫暗示，F-35和殲-20在東海相遇至少一次（at least once），實際上可能有若干次。這不是交戰（engagement），而是相遇（encounter）。這裡交戰未必是實戰，具有對抗性的交會也可以用engagement的說法。Encounter則是非對抗性的，而且有偶然相遇的含義。
F-35和殲-20都是隱身戰鬥機，最怕的就是雷達和紅外特徵被對方摸了去，雙方肯定不是約好的千里相會。F-35從設計就定位於「從成本控制出發，只要求不低於F-16和F-18的性能」，換句話說，並不追求極端的飛行性能，招牌本事是隱身和態勢感知。殲-20的性能官方沒有透露過，外界只能猜。一般認為，殲-20在一開始就是對標F-22的，儘管裝備渦扇-15的完全版還在上線中，但據說用過渡的發動機就能達到超巡，氣動佈局為了超音速巡航和超音速機動而高度優化，飛行性能碾壓F-35沒有懸念，態勢感知也達到了中國的最高水平。這就有意思了，說好的三岔口，怎麼就摸到一塊兒去了？
威爾斯巴赫是美國空軍的，所指的F-35應該是美國空軍的F-35A，而不是海軍和陸戰隊的，也不是日本、韓國的。美國空軍還未在日本、韓國長期部署F-35。據說在2021年12月4-5日，阿拉斯加的4架F-35飛赴日本，與日本空自的4架F-35對抗演練，有可能是幫助空自對隱身戰鬥機之間的空戰有所認識，畢竟不想派F-22過來陪練。參加訓練的F-35都駐紮在日本北方的三澤基地。
威爾斯巴赫一直強調，隱身戰鬥機要當作隱身戰鬥機用，換句話說，偷襲伏擊、穿針引線，而不是砸門、格鬥。他的主要任務是對付中國空軍，不是幫日本空自陪練，4架阿拉斯加F-35不會只是奔正宗壽司來的。
隱身戰鬥機的偷襲和伏擊作用很好理解，穿針引線則是當作特種部隊滲入小組使用，前出偵察、識別、引導火力，自己只在戰機轉瞬即逝的時候才出手，一般以躲在暗處的眼線作用為主。
對於美國空軍來說，F-15、F-16在數量上還是主力，F-35的穿針引線是很重要的作用。即使在F-35大量裝備以後，這依然重要，只是把高調站場的「後方炮隊」變成隱蔽的刀斧手，一樣需要部份F-35前出穿針引線，引導火力。中國也在摸索這樣的戰法，殲-20與殲-10C、殲-11B、殲-16配合作戰。
在東海方向，空自F-15和中國殲-11B、殲-16、蘇-30MKK經常在巡邏中相遇，雙方也經常有E-2C（日本已經訂購了9架E-2D，但還未交付）和空警500在空中支援，控制空情。這是最好的演練穿針引線的地方。不排除三澤的阿拉斯加F-35偷偷流竄過來試探中國的防空。三澤過來約1500公里，在空中加油的支援下，很輕鬆地就可以來回。
有可能劇本是這樣的：
空自F-15在例行巡邏中，突然改變路線，試圖引起中國注意，出動攔截。F-35悄悄潛入，演練貼上去打伏擊。如果在進入有效射程內和鎖定目標後，中國戰鬥機依然沒有注意到，那就是演練成功了。如果在最後被發現了，正好檢測中國的探測、識別、跟蹤和反應能力，也達到了目的。
但實際情況出乎意料：就在F-35想貼上去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被殲-20貼上來了。殲-20應該已經進入目視清晰可見的近距離，而且是示威性最強的伴飛狀態，因為威爾斯巴赫用的是flying along with的說法，而且特意說到距離較近（got relatively close）和中國戰鬥機飛得挺漂亮（flying pretty well）。在目視距離之外，是看不到飛行是否漂亮的，雷達上只是一個光點而已，無所謂漂亮不漂亮。
在日常部署中，有時F-35和殲-20會用龍勃透鏡，以扭曲真實雷達特徵。但在東海上應該不是這樣的情況。龍勃透鏡是給民航空管用的，便於探測和跟蹤一般雷達「看不見」的隱身戰鬥機，確保飛行安全。這就像警察在夜間出動時特意穿上帶反光條的背心，便於發現和辨認。
但特意來試探的美國F-35沒有理由主動便於中國防空雷達的探測和跟蹤。其實在任何時候，F-35都沒有理由在中國沿海使用龍勃透鏡，引來中國戰鬥機近距離觀察。雷達、紅外前後左右上下貼臉打量，什麼龍勃透鏡都掩蓋不住真實雷達和紅外特徵。中國殲-20也一樣。
由於F-35和殲-20的速度與機動性差別，這些相遇只能是殲-20主動貼上去的，而不可能是F-35主動貼上來的。
威爾斯巴赫還暗示殲-20貼上F-35不止一次。第一次可能是偶遇，第二次、第三次就是可重覆的，肯定不是偶遇了。日常生活中觀察到異常時，只要可能和安全，也會重覆一下，確認原因。在重覆中，還會改變參數，確認異常的條件。比如改變與空警-500的相對位置，縮短在潛伏區的逗留時間，可以反推中國雷達的預警距離。
殲-20在海上執勤是近一兩年的事。2020年11月，央視報導王海大隊是第一個達到作戰狀態的殲-20部隊。美國空軍F-35的部署還在早期，國內訓練為主，較少部署到日本。有好事人羅列了一遍，近年其實只有一次：2021年12月4-5日這兩天的對抗訓練。秘密部署不是不可能，但美國空軍在戰鬥機海外部署方面一般來說還是足夠透明的，世界各國的爬牆黨也由不得不透明。
如果這些相遇確實集中在這兩天，就更有意思了。這說明：
1、 中國具有相當可靠的遠程探測F-35的能力
2、 美國缺乏對殲-20的可靠的遠程探測能力
3、 F-35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殲-20貼上的
4、 殲-20在完成警告、驅離任務後，漂亮地脫離接觸
F-35和殲-20在空中偶遇的可能性比中樂透的概率還低。在短時間裡接連「偶遇」，那只有一個可能：中國對F-35的滲入真是「盡在掌控中」了。
隱身不是不可見，中國反隱身技術研究有很多年了，並在珠海航展上多次展出。在東海上具體怎麼做到的，這當然是保密的。問題是不光做到了，還做到了遠程、可重復，才有可能及時調動殲-20攔截。
F-35應該在貼近中國海岸線的地方活動，但又不會太近。江蘇、上海沿海到沖繩之間大約500-600公里。空自F-15要吸引中國注意，引出反應，估計需要前出至少200-300公里，逼近中線。F-35要前出潛伏，需要在空自E-2C的監控範圍以內。E-2C巡航高度約7000米，可探測到300公里以內的低空目標。假設E-2C在F-15後100公里，低空探測距離可達離中國海岸約100公里的地方。很可能F-35潛伏區在中國海岸線100-150公里左右。
中國雷達在多遠距離上發現F-35肯定是保密的。F-35在離中國海岸線100-150公里處徘徊多久也不知道，但不會太長時間，因為既不能遠離伏擊圈，又不便拉大橫滾轉小圈（側立的機背大大增加雷達反射面積），可能算好時間潛入，見好就收，估計不超過30分鐘。F-35執行的是偷襲、伏擊任務，不宜久留。
但中國在這短短的窗口裡，不僅抓住了F-35，還把殲-20貼上去了，這就厲害了。這首先說明：殲-20已經達到很高的戰備狀態，說拉動就能拉動，而且達到空戰全狀態了。
假定殲-20基地離F-35出沒處約500-600公里，緊急起飛需要至少10分鐘，畢竟這不是戰時狀態，飛行員坐在座艙裡待命。起飛後，假定加速到M1.2超巡趕赴攔截點，從接到命令到趕到需要至少30分鐘。
除非殲-20趕到時正好F-35要離開，中國雷達實際上在F-35到達目標區前就發現F-35了，而且保持跟蹤，才能把殲-20有的放矢地引導到F-35附近。估計殲-20沒有打開雷達。如果在較遠距離上就啓動雷達，F-35受到驚動，很難不立刻脫離。F-35儘管隱身，但在對方顯然有備而來的時候，不可能托大，指望對方飛過來了還是看不見，而是應該立刻回避。這是隱身戰鬥機的典型伏擊戰術，潛伏的特種部隊也是一樣，能及時轉移的話，永遠是走為上策。
在和平時代的國土防空攔截中，一旦入侵機轉向脫離，向離開邊境的方向加速飛行，攔截機就停止追擊。這也是各國空軍的「專業行為」，但這也就沒有F-35被殲-20貼近、可以看見飛得很漂亮的事情了。
殲-20是可以追上去的。殲-20的速度更快，估計最高可達M2.0，但F-35也可達到M1.6。如果殲-20在50公里距離上啓動雷達、驚動F-35，M0.4的速度差需要10分鐘以上才能追上。但在這樣全加力狀態下，追上了可能也就該返航了，否則沒油了。
很可能是殲-20在預警雷達引導下，逼近到紅外光電搜索距離，然後靜默貼近，直到F-35赫然發現被殲-20盯上了，甚至一直到併飛了才發現。F-35有全向的光電系統，吹得很玄乎，但光電畢竟是光電，低空潛伏的F-35視野還小，被摸上來了才發現不奇怪。
F-35必然要用機動來擺脫，殲-20必然緊咬不放，這才有「飛得挺漂亮」和「很專業」（relatively professional flying，為了政治正確，威爾斯巴赫用了很多「相對」，relatively，實際上是指「相當」，quite）的說法。後者可能指逼得很緊，但不危險飛行。
達到這樣的相對位置時，F-35的特徵被殲-20摸清楚了，但殲-20還要防F-35摸特徵，只有迫使F-35首先脫離。殲-20在有利位置，F-35又離基地更遠，這比較容易做到。只要殲-20大體對著F-35，F-35大體背著殲-20，F-35的雷達就用不上，只有性能縮水的後向光電能看到一點，就不容易摸到殲-20的特徵。一旦拉開距離，殲-20一個鷂子翻身，高速脫離，相對速度使得殲-20很快就出了F-35的雷達範圍，那時想反身掃描都看不到了。
殲-20的定位在西方一直有爭論，一直有多用途為主的說法，空戰能力只限於偷襲大型非隱身飛機，這可能是一廂情願。頂級空優戰鬥機是飛行性能的極限，西方不願意承認殲-20達到F-22的水平，只有用F-35來套。中國人從來不為這種爭論煩惱，殲-20從來就是空優、對抗F-22的，空對地的能力如果有也只是副業。
殲-20屢屢悄悄貼上F-35，貼上了就甩不掉，相信對美國空軍是很大的震撼。殲-20碾壓F-35是共識，但這是中國人裡的共識，美國並不承認。
威爾斯巴赫對空警-500的評價也很高。這是空警-2000後的第二代預警機，以運-9為平台，維基數據已經交付近20架。一開始，人們以為這是伊爾-76機體數量不夠用的退而求其次，現在看來未必。預警機的「小型化」其實在美國也在進行，E-7「鍥形尾」以波音737為平台，就比E-3「望樓」小一號，和空警-500比空警-2000小一樣。
電子技術的進步使得雷達和數據處理設備的體積、重量都降下來了。顯控台也比以前小，但顯屏反而增大了，自動化指揮技術使得空中指揮員人手也可以減少。這一切都使得新一代預警機可以有所小型化，而性能反而更高。美國空軍已經確定訂購E-7接替E-3了。
空警-500的天線是常規的碟形，三面固定的有源電掃天線各自覆蓋120度，全向掃描的速度比機械掃描高得多，也可以按照需要在某些方向上重點掃描甚至凝視，提高探測距離和分辨率。E-7的天線像一個長條蘑菇，「蘑菇根」里是背對背的側向有源電掃天線，「蘑菇蓋」裡也是背對背的有源電掃天線，但有7度前傾，所以頂面覆蓋前上方向，底面覆蓋後下方向。這樣，四個固定陣面也覆蓋了360度方向，還較好地覆蓋了天頂和地面的方向，不過正前和正後方向在用頂面和底面的「視界余光」掃描，波束偏轉角度達到極端，探測距離和分辨率只有靠加大功率補償。空警-500和E-7的兩種天線構型各有優缺點。碟形更加適合傳統空戰場景，E-2D也是一樣，「板子蘑菇」的阻力較小，還具有較好的空天反導和對地監視功能。
重要的是，空警-500在國土防空和作戰控制中發揮了強有力的作用，使得威爾斯巴赫印象深刻（relatively impressed with the command and control associated with the J-20）。F-35要打伏擊，必定低空潛入，最大限度地躲避中國的雷達探測。這就只能通過預警機來遠程探測、識別和跟蹤了。空警-500不負眾望，還準確地識別出F-35。中國空軍不見兔子不撒鷹，確認F-35了才放出殲-20這個殺手鐧，空自F-15之類是釣不出殲-20的。
威爾斯巴赫還提到的空警-500在PL-15超遠程空空導彈殺傷鏈中的作用，這不一定是特指殲-20和F-35的「偶遇」。PL-15據說射程超過200公里，殲-10C、殲-11B、殲-16、殲-20都能發射PL-15。
一般說來，同樣得到空警-500的數據鏈引導，戰鬥機的自主搜索能力遠遠超過雷達制導空空導彈。引導殲-20抵近搜索是一回事，引導導彈進入可靠鎖定距離就是另一回事了。然而，殲-20在F-35身旁及時、精准地悄悄出現，可能揭示了空警-500對F-35的探測和跟蹤精度達到武器級了。這不僅對引導殲-20十分有用，對引導殲-10C、殲-11B、殲-16遠程攻擊F-35也有巨大意義。
這樣，反隱身的預警、指揮、控制重任移交給空警-500，非隱身戰鬥機作為PL-15的發射平台則部署在相對安全的後方，可以通過「A射B導」攔截F-35。難怪威爾斯巴赫對打斷空警-500到PL-15的殺傷鏈特別感興趣。隱身的殲-20當然也可以這樣打，但選擇就多了。
更使得威爾斯巴赫憂心的是：E-2C似乎對殲-20的出動一無所知，對F-35毫無提醒。
一方面，F-35本來已經靠近E-2C的探測距離極限了；另一方面，E-2C的機械掃描雷達在掃描速度和數字信號處理方面都不給力。E-2D改用有源電掃雷達，但剛剛上線，還沒有大批列裝。機械掃描的E-2C和E-3（日本的E767是E-3的電子系統直接搬到波音767機體上）還是主力，在很長時間里都是這樣。升級到無源電掃雷達都不解決問題，無源電掃只解決波束偏移問題，還是達不到有源電掃的軟件定義無線電及衍生的各種能力。
有源電掃的空警-500不光技術上更先進，還佔地主之便，靠近戰場。美國空軍在積極備戰，但再怎麼備戰，戰場靠近中國，這是改變不了的。地球依然是圓的，這也是改變不了的。飛行性能更好而且隱身優秀的殲-20有空警-500的有效預警和引導，性能捉急而隱身可能還略遜的F-35得不到E-2C的有效預警和引導，還可能被空警-500控制下「A射B導」的PL-15圍毆，這才是威爾斯巴赫最憂心的問題。■
Be the first to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