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尹錫悅剛剛上台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老哥是個鐵桿的親美反華分子。不過幾個月下來,老尹的表現倒是出乎意料——雖然也參合了北約峰會,加入了一些小的反華框架,但總的來說,步子邁的並不大。尤其是剛剛過去的中美佩洛西風波中,佩洛西離台赴韓後,尹錫悅不僅避見,而且還是以「休假沒空」這種近乎羞辱的理由,擺明了是打佩洛西的臉。而這段時間熱炒的美國《芯片與科學法案》,以及所組建的芯片聯盟中,韓國也是反對態度最為激烈的,並直接就參與聯盟提出兩個條件:第一不能違反「一個中國」原則,第二不能在對華出口芯片上人為設置限制。而且就在中美劍拔弩張的同時,韓國還派外長赴華,並且就涉及兩國關係關鍵的薩德問題達成了突破——雙方階段性穩妥地處理了「薩德」問題。
這一系列行為,擱在韓國,尤其是尹錫悅頭上,確實讓人多少有些不可思議。那麼,問題就來了,為什麼「親美反華」的老尹,突然就轉了性?
這其實背後的原因很複雜:
首先是韓國的國家利益。這裡面最直接的,就是中國市場對韓國經濟的重要性。韓國是個典型的外向型經濟體,必須高度依賴海外市場。而中國作為與美國同等量級的全球頂級單一消費市場,又跟韓國山水相連,這裡面的利益自然是十分廣闊的。過去這些年,韓國在中國投資巨大,並從中國市場中攫取了非常龐大的回報。今年前5月,中韓貿易額達到1522.6美元,全年有望突破3600億美元,創歷史新高。韓國甚至有望超過日本,成為中國第二大貿易夥伴。
而這裡面,半導體出口最為關鍵。半導體已經連續9年成為韓國出口佔比最高的產品,也是未來韓國最有競爭力的出口產品。而這其中,有近一半的半導體產品都出口到了中國。如果加入美國的芯片聯盟,按照老美定下的規則,那基本上在華市場就要受嚴重打擊。這對韓國來說,短期傷害可以說是是非常大的——尤其是在全球經濟危機來臨,滯脹將成為未來世界主旋律的大環境下,這種損失尤其嚴重。
但這就是全部原因嗎?
當然不是。雖然中國市場確實夠大,未來潛力也更強,但對韓國來說,中國其實也是一柄雙刃劍。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中國自己也在血拼半導體,追求自主可控。
這對韓國來說是莫大的威脅。這些年中國製造業升級,已經把大把的日韓產業拉落馬下——家電、手機乃至汽車,越來越多的日韓優勢產業,都伴隨著中國製造的崛起而節節敗退——哪怕是玩半導體的三星,要不是美國用政治操作扼殺了華為,估計三星手機現在在全世界都已經看不到了。甚至造船,雖然韓國現在依然能撐,但實際上也是舉國之力勉力維繫,從韓國船廠財務報表來看,這麼下去也撐不了太久,早晚得被中國同行擠兌成半殘。
這就是大國的優勢。背靠內部超大的統一市場,只要產業鏈玩起來,基本上就可以反超全球同行。而這種反超帶來的財富增加,又會進一步做大內部市場消費力,推動產業進一步升級——技術越來越成熟,價格越來越低。
韓國就5000萬人,沒法靠內部市場,至於外部——中美這個兩個全球最大市場,美國早就去製造業,中國卻在血拼產業升級,從這個角度來說,如果實在要二選一,選美國,總比選中國要強。
只不過,韓國這次實在不想選美國。之所以如此,其實也可以理解——因為美國也在推芯片回流。無論是《芯片與科學法案》,還是美日韓台芯片聯盟,歸根結底,是想把東亞的半島體產業拉回美國——畢竟不管是台灣省還是韓國,甚至日本,這些說白了都在中國大炮射程內,如果真中美鬧掰了,美國是可以通過制裁對中國進行封鎖,但如果中國真逼急了一發狠,日韓台的半導體廠子同樣可能在一夜間變為廢墟——到時候美國同樣用不了!
只不過,美國的這種搞法,自己是有保障了,對韓國來說就相當於自己被拋棄了!半導體已經是韓國最後的經濟底牌,如果它去了美國,那韓國人未來就真的只能是泡菜了!所以這事兒實際上是要挖韓國的根!
既然如此,韓國跟美國鬧彆扭也就情有可原了。
但這依然不是韓國這次對美國這麼抵觸的根本原因。為什麼這麼說?原因還在尹錫悅身上。
如果現在韓國在位的是文在寅,那韓國這麼拼命死扛,甚至不惜跟中國勾兌反制美國,這在邏輯上是解釋得通的——畢竟文在寅本身就是進步派,更多的代表韓國平民利益。但尹錫悅是典型的保守派,背後站著的是韓國財閥,而財閥背後站著的是華爾街。
這就實在說不過去了——華爾街就不說了,就算是韓國財閥,他們把產業轉移到美國,只要控制權在自己手上,也不影響自己利益。畢竟資本無國界,這些財閥換個國籍,最多子孫後代結婚時找個大洋馬下蛋換個種,其實也不影響家族傳承。
當然,在美國當資本家,肯定沒有在韓國當財閥爽,但畢竟大環境擺在這——且不說美國壓力,就是中美歐紛紛半導體自主化的決心,也決定了未來繼續在韓國搞芯片是前景堪憂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別說華爾街,就是韓國財閥,應該也沒道理反對遷美——至於被拋棄的韓國平民未來會不會沒飯吃,這關作為世界公民的資本屁事?
尹錫悅的政治基礎是財閥和背後的華爾街。沒有他們的認可,尹錫悅是絕對不敢在這麼大的事上頭亂來的——就是他本人內心不認可,也必須要秉持他們的意思。但現實是,尹錫悅確實飆了,而且飆的還很猛!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所謂的抗拒美國芯片法案,抗拒四方芯片聯盟,其實不僅是代表韓國國家利益,代表韓國民意,同時也代表了韓國財閥,乃至背後華爾街的利益!
為什麼親美的韓國財閥,乃至背後的華爾街,都會支持——至少不反對尹錫悅抗拒華府的半導體戰略規劃?
這就涉及到一個產業鏈問題。
芯片,或者說半導體這個東西雖然在現代工業中至關重要,但它並不是一個最終的消費品。所有的芯片,必須裝載在各種設備之上,才能發揮其價值。如果僅是單單一個芯片,哪怕它再高科技,也是沒有意義的。
既然離不開各種產品和設備,那它就必須跟工業製造緊密捆綁!
這下問題就來了,一般工業製造在哪兒?
當然是在中國!無論是新能源智能化汽車、手機、家電,還是新基建、甚至傳統基建,這些產業鏈統統都在中國!
這也就決定了,半導體的最大消費市場在中國!
中國的製造不是只供應本國市場,而是供應全球。等於說全球工業品供應的半壁江山甚至大半壁,都是由中國的這套產業集群來提供。
這就麻煩了。芯片不能直接賣給C端消費者,它的買家都是B端的工廠。你現在把產業從韓國甚至東亞遷到美國,且不說這個過程費時費力,也且不說遷過去後的性價比和效率問題,就算你最終遷徙成功,你生產出來的芯片賣給誰去?
最後還不是得賣給中國!因為產業鏈在中國,工業製造在中國,只有它才有需求買你的芯片!
所以,光遷半導體是沒用的,要遷,就得把整個現代工業體系和產業集群全遷到美國才行!
這個難度,可比光遷一個韓台半導體產業的難度大多了!所以,對這些半導體生產企業來說,一旦遷回美國,基本上就等於喪失了中國市場——中國肯定會積極推動國產替代,一旦替代成功,且不說政治因素,光這個成本,美國貨就肯定乾不過扎根於產業鏈所在地的中國本土同行。
這就是尹錫悅跟美國杯葛的原因。也是韓國財閥,乃至背後的華爾街,都不反對尹錫悅跟華府唱反調的邏輯。在沒有把產業鏈遷移出中國之前,你讓芯片產業先離開東亞,甚至參與對華科技封鎖,這本身就是有極高風險的——它確實會阻礙生產力的提升,但這種阻礙,並不一定會打敗中國產業鏈。如果中國產業鏈整體競爭力喪失之前,國產芯片就取得突破,接下來中國製造肯定會用國產填補——有了新芯片加持,中國產業鏈補齊了短板,性價比更為凸顯——其市場佔有率將更高。但這一切,都和海外芯片廠沒關係了!
所以,對韓國財閥乃至背後控股的華爾街來說,芯片遷美,甚至封鎖中國,其實是不符合他們利益的——這等於是讓這部分資本為美國國家利益冒險甚至買單。最合適的做法是傾銷——通過現有優勢佔領市場,獲得利潤以投入新研發的同時,滯緩中國自主芯片的發展速度。這種做法,成功最好,就算不成功,中國還是贏了,按照過去的一貫做法,中國也會給他們留一定市場份額作為回報——這樣他們也不至於雞飛蛋打。
這才是這些資本眼中,既符合他們利益,又能維持對華科技優勢的最佳選項。
但問題是,華府不這麼想。硅谷的英特爾這幫公司不這麼想。出於政治利益,以及本土科技資本的利益驅動,他們更希望通過限制和自力更生來解決問題。但這種做法,明顯侵犯了韓國財閥,以及三星背後控股的華爾街等金融資本利益。所以他們才願意支持——至少不反對尹錫悅以維護國家利益為由,抗拒華府戰略,甚至跟中國勾搭。
這才有了尹錫悅的強硬!尹錫悅背後站著的絕不僅僅是韓國這個國家——資本主義制度和美系附庸的國家地位,決定了韓國國家利益,或者說5000萬平民的利益,從來就是可以出賣的。但問題是,美國也是資本主義國家,而且這個國家的資本與資本之間並不相通,華府也沒有能力統馭群雄。所以,你們華府和英特爾們要回遷,但韓國財閥以及三星們背後控股的華爾街卻未必願意。資本與資本打架,最後就形成了這個局面——本來最應該親美反華的尹錫悅,現在卻成了阻礙美國推進芯片聯盟,阻礙華府科技扼殺中國的最大絆腳石!
這或許就是資本主義的魅力吧!也正是因為這份魅力,在反華成為美國乃至西方朝野共識的大環境下,只有資本,才是中國人民真正的,靠得住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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