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國葬的這幾個細節,在世界歷史留下一道陰影

補壹刀

安倍國葬,27日在日本東京舉行。有關這場葬禮的爭議已經發酵很久,但洶湧如潮的批評、抗議,甚至自焚事件都沒阻擋岸田政府的這個決定。

東京事先也試圖為這場國葬「造勢」,這體現在邀請外國政治人物的數量以及東京的警備級別等各方面。但27日的國葬現場到底如何呢?

「整個過程枯燥而乏味,有點不太像國葬,只是規模稍微大一點,參加者規格稍微高一點而已。」一位在日中國學者看完安倍國葬後這樣描述。這場「葬禮外交」也明顯沒有達到岸田政府的預期。而跟蹤進展的一些外媒在最新報導中用上了「罕見」和「分裂」這兩個詞。

顯然,它們也對岸田政府為安倍舉行國葬這個決定有所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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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媒體的後續報導看,這場持續一個半小時的國葬有三個細節頗受關注。

一是葬禮的軍國主義色彩。

抱著安倍骨灰壇的遺孀安倍昭惠身著正裝黑色和服,今天下午13時26分,搭乘專車從東京都澀谷區自家住宅出發,13時55分抵達國葬會場——著名的日本武道館。首相岸田文雄在武道館外迎接安倍昭惠,並引領她步入會場。

此時,自衛隊出場了,鳴炮19響以示弔唁。

然後,身穿白色制服的士兵接過安倍昭惠手中的骨灰壇,將之放在一個滿是菊花和裝飾品的基座上。

一旁的軍樂隊演奏起日本國歌後,現場大屏幕播放了一段安倍在任時期的視頻,背景音樂是安倍生前彈奏的鋼琴曲「花正在開」。

有外媒稱,這樣的葬禮「充滿軍國主義色彩」,不僅因為處處可見自衛隊的存在,而且還體現在葬禮對安倍「擔任9年首相的贊美」上。

禮贊安倍的視頻節選了他的兩段演講:2006年發誓要建設「美麗日本」的議會演講和2015年在美國國會發表的「走向希望聯盟」演講。

這樣的選擇,用心可謂「良苦」。

前一個演講涉及日本內政。

「美麗日本」,是安倍首次競選自民黨總裁時的口號。那會的安倍,走到哪兒,都把「美麗日本」掛在口頭。他的擁躉甚至為此在日本全國發起「選美計劃」。

即使如今看來,他將「美麗日本」描述成「一個建立在自由的基礎上遵守秩序、具有尊嚴的國家,並且是被世界尊敬、信賴、喜愛的國家」,有些空泛,但仍可被視為安倍「日本國家正常化」幻象的雛形。

後一個關乎日本外交。

安倍是第一位到美國國會發表演講的日本首相,他站在美國最重要的權力平台上,花了40分鐘,用英文向美國議員們展示了一個「新日本」。2800多字的演講中,「聯盟」一詞出現了13次,毫不掩飾想要夯實外祖父岸信介倡導下建立的美日聯盟的用意。

除了兩場演講,視頻還包括他在2011年3月海嘯後訪問受災的日本北部,以及2016年他在里約熱內盧扮演超級馬里奧、宣傳2020年東京奧運會的場景。「3.11」日本特大地震之後的應對和申奧成功,均被視為安倍執政時期的主要政績。

第二個細節,是祭壇的設計。

祭壇主背景為黑色,設置了一座梯形狀的巨大鮮花台,並模仿了富士山的形狀。富士山,是安倍一直的最愛。

祭壇中心最高處掛著安倍晉三的巨幅遺像,下方擺放的東西也很講究:下方的正中央擺放的是日本國旗,國旗上方供奉著安倍佩戴過的國會議員徽章,以及他生前和逝後獲得或追贈的各類勳章、表彰等。

安倍生前誓言要解決被綁架到朝鮮的日本人問題,祭壇上也擺放了他經常佩戴、象徵拯救被綁架者的胸針。

祭壇的設計還隱藏著另一層含義。

國旗兩側,分別有一條由白花與黃花打造的道路,一路延伸到最上方。這是設計師借筆直的花道,表現安倍的政治道路。

第三個細節,是菅義偉作為安倍生前友人代表致的悼詞。

菅義偉

其實,擔任治喪委員長的首相岸田文雄首先宣讀了追悼詞。他用了12分鐘的時間極盡溢美之詞盛贊安倍。比如引用安倍曾引用過的日本教育家新渡戶稻造的名言「勇氣就是做對的事」,稱贊「安倍,你就是有勇氣的人」。

岸田還羅列了一些安倍的所謂「政績」,最後的落點毫不意外是為自己打廣告。他誓言將打造繼續讓所有人都能發光發熱的日本。

但相比之下,菅義偉的悼詞更被媒體廣泛報導。

以前,菅義偉留給很多人的印象是一位缺乏個性的日本政客,但在安倍的國葬上,曾作為安倍晉三執政時期「大管家」的菅義偉,少見地流露出了真情實感。

菅義偉在現場數度哽咽,「用顫抖的聲音」感慨命運的殘酷。

「我想見你,共享同一個空間,共享同一個氣氛。帶著這個想法,我前往(安倍遇刺)現場。在最後一刻,我能夠觸摸到你溫暖的笑容。」

菅義偉著重回憶了兩人邊吃燒烤邊論政事,以及在首相官邸7年零8個月的共同生活。

最後,菅義偉頗為煽情地做了一個引用。

他提及,安倍晉三辦公室的書桌上擺放著《山縣有朋》一書。安倍看了一半,折了其中一頁的角,並標注了山縣有朋懷念伊藤博文的一句詩:「相談意甚歡,為國盡公忠。不見故去人,今後世何如。」

其中的心機,不是一點半點。

和安倍一樣,伊藤博文也是山口縣人,也是遇刺身亡。而伊藤博文每次辭去首相,山縣有朋過一段時間總會接上首相的位置,就像菅義偉從安倍手中接過首相一職。

這倒是給菅義偉加分頗多,自民黨國會和地方議員在推特上紛紛轉發山縣有朋的那句詩,有點逢迎菅義偉的意思。

不過,要認識到,伊藤博文和山縣有朋都是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的20年時間里的日本政壇大佬。後來侵華戰爭爆發前影響日本政壇20年的桂太郎、西園寺公望等,都是伊藤博文和山縣有朋的接班人。

2

美聯社在報導中用「罕見」一詞描述安倍國葬,顯然也是注意到「國葬」這種形式對於日本有著極其敏感的政治和歷史意涵。

東京都千代田區的日本武道館,「再次」作為國葬場地進入人們視野。

這座地標性建築1964年作為東京奧運會的比賽場館而建,現在平日里主要是體育賽事或演藝活動的場地,東京一些知名高校的開學或畢業典禮有時也在這裡舉行。

但一場國葬,又讓人聯想到日本武道館身上的「政治色彩」。

每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和首相都參加的「全國戰歿者追悼儀式」固定在日本武道館進行。有人這次還特意提到,武道館的北門外側,就是臭名昭著的靖國神社。

之所以說「再次」,是因為1967年前首相吉田茂的國葬就在這裡舉行。媒體報導大都提到,55年後的安倍葬禮,是「二戰後日本第二次為擔任過首相的人舉行國葬」。

對現在的日本,「國葬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BBC駐東京記者的話比美聯社直接得多。

什麼是日本「國葬」?安倍國葬當天,日經中文網等媒體又發文普及。根據二戰前日本的「國葬令」,除了皇太子等皇室成員,還將對日本「有特殊功勞者」作為國葬對象。

注意,那是在「二戰前」。

二戰之後,「國葬令」被取消,日本沒了舉行國葬的法律依據。這次岸田政府繞過國會,引用「內閣府設置法」中有關「國家儀式」的條款強行安排安倍國葬,飽受質疑和批評。

雖然1967年佐藤榮作政府特批為吉田茂舉行國葬,但總體上,「國葬」這種形式仍被與二戰前的日本軍國主義「緊密聯繫在一起」。很多人會不由自主地想到當時日本軍國主義的歷史,尤其是山縣有朋、山本五十六那樣的軍國主義分子,也曾接受國葬。

BBC記者在報導中總結,安倍在任期間竭力推動的一個方向,就是「帶領日本軍事化」,通過架空日本和平憲法、允許日本行使「集體自衛權」等不斷往前拱,意圖實現自我軍事鬆綁。

走上東京街頭示威反對國葬的上萬日本民眾,已在大聲指責「安倍帶領日本走向戰爭」。國葬這種形式本身,又被認為是二戰前日本右翼用來鼓譟和煽動軍國主義的一種手段。

既然有這麼多「不愉快的」聯想甚至洶湧如潮的批評,岸田政府仍然執意「復活」國葬,難怪連美歐一些媒體也都大感不解。

3

「分裂」,是顯而易見的。

就在國葬舉行前後,在武道館和日本國會議事堂附近,一大批日本民眾或高喊口號,或舉著橫幅表示反對國葬。雖然警方加強了安保,據報導,約有2萬多名警察被部署各處以維持治安,但示威者和警察之間還是發生了數次激烈對抗。

「一個大問題是(舉行國葬)沒有經過適當的批准程序,」一名示威者說,「在這麼多人反對的情況下,舉行國葬是不可原諒的。」

「安倍被槍殺並失去生命是一場悲劇,但我們不應該讓他成為這場悲劇中的英雄。」「安倍晉三沒有為普通人做過一件事。」

「反對國葬」一詞也登上了推特熱搜。

國葬期間,東京市區交通要道和高速公路被迫封道,東京市中心大片區域的物流、郵政都受到波及,更有晨跑的市民在記者採訪時抱怨國葬的交通管制,被迫更改晨跑路線。

日本電視台在新聞節目中採訪了武道館周邊的餐飲店業主,業主借新聞痛陳國葬期間因安保問題導致周邊店鋪悉數關門造成的巨大損失。

知名的東京電視台乾脆不直播安倍國葬,僅在當地時間13時40分至13時45分間,用5分鐘播出「有關前首相安倍國葬的情況」,後續又照常播放原訂節目、好萊塢動物電影《無敵當家》。

更多的日本老百姓也是如此,繼續過著正常、對國葬無感的生活。比如東京街上的牛郎店宣傳車仍照常開著。

反對國葬的聲浪,已經連續數個月了,日本國民對岸田文雄執政滿意度也連創新低。

對於岸田文雄而言,安倍的國葬原本對內可作為其執政後收編其身後日本保守勢力的儀式,對外又可以「葬禮外交」的方式促進日本同其他國家之間的關係。然而,目前來看,這些計劃幾乎完全落空。

日本國內保守勢力在安倍晉三去世後群龍無首,一場國葬顯然難以達到收攏盤根錯節保守力量的目的,甚至有保守勢力認為岸田文雄的這出國葬大戲已經引發社會質疑,反倒給保守勢力造成諸多麻煩。

在「葬禮外交」方面,雖然安倍生前在外交上用力頗多,但畢竟去世時的身份只是離任首相,從禮儀規格上顯然難以吸引重量級外賓。對比之前出席英女皇葬禮的來賓規格,更凸顯岸田的「葬禮外交」算盤的「曲高和寡」。

而且,安倍國葬的開支遠超英女皇葬禮,動用大量人力物力打造的國葬,政治效用遠未達到預期。對岸田文雄而言,這場「葬禮外交」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

圍繞安倍國葬的諸多不同聲音,實質上代表了曾經步調一致的日本社會正在逐步趨向美西方國家,走向分裂。

安倍出任首相時期,儘管坊間有不少人對安倍施政有所質疑,但在安倍政治威望和政治手腕的施壓之下,日本還是按照安倍制定的路線前行:政治上緊抱美國大腿,以「價值觀外交」聯合澳印等國家圍堵中國,推行「安倍經濟學」等。

安倍去世後,日本缺乏這樣一位有能力統合日本政界並有效管控質疑的政治人物。

後疫情時代,日本物價飛漲、產業供應鏈不穩、高齡化少子化等問題進一步加劇;國際上,繼續緊綁美國戰車,出力甚多卻收效甚少……

隨著安倍晉三的離去,生於長於戰後經濟成長期和冷戰時代的一代日本人也在逐漸老去,而未曾沐浴「日本第一」時代榮光並經歷著日本衰落的一代人,又將如何支撐日本的繼續向前,還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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