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總統馬克龍對美國的訪問不出外界所料,在歐盟最大訴求的能源價格和反通脹法案方面一無所獲。正如德國媒體所評論的:拜登不肯作出半點讓步。這也是當下歐美關係的真實寫照。
利益錯綜交織的歐美關係在可預見的未來依舊能夠維持,但雙方漸行漸遠。根源在於雙方國家最高戰略利益方面存在無法調和的分歧。
美積極阻撓歐洲一體化
美國最高國家利益就是捍衛其全球霸主地位和美元霸權;歐盟則希望加速歐洲一體化,成為統一、強大的世界一極。歐盟現為全球第三大經濟體,可以說除中國外,歐盟最具取代美國的實力。美聯儲認為對美元地位構成挑戰的三大貨幣,排第一位的就是歐元。所以如果歐盟目標達成,將直接威脅到美國的霸主地位。更令美國感到棘手的是,歐洲是有共同價值觀的盟友。這導致兩個後果:
一是歐洲敢於對美國說不,而且不僅停留在口頭上。比如奧巴馬反對亞投行,但歐洲多國紛紛加入。美國多年來反對俄歐之間的北溪輸氣管道,歐洲就堅持到底。中歐投資協定也是不顧美國公開反對達成。特朗普對全球發動貿易戰,敢於對打並堅持到底的只有歐洲和中國。
如果說這些涉及歐洲直接重大利益還情有可原,但有時美國推動一些和歐洲又沒有直接關聯的事件時,也會積極阻撓。典型的如2003年的伊拉克戰爭,法德聯合中俄一起反對,迫使美國放棄聯合國投票,在缺乏正當性的情況下出兵,付出了重大的道義代價。
所以我們看到美國一直明裡暗裡阻撓歐洲一體化,像特朗普這樣的政治素人毫不顧忌政治正確,無論上任前還是上任後都公開聲明大力支持英國脫歐,還挑撥說歐盟是拖在英國腳上的腳鐐鐵球。一向反對自由貿易的特朗普甚至承諾與英國達成貿易協定。
二是不可能像遏制中國一樣隨時直接出手,而需要很複雜的、高難度外交操作。比如利用北約東擴和插手烏克蘭局勢,製造一場危機。它再借危機乘機削弱歐洲,這需要各方有意無意的「配合」、「誤判」才能達成,多少有一點可遇不可求的運氣成分。
另外,在如何面對中國崛起上,美歐有著根本的分歧。美國把中國當作頭號威脅,竭盡全力遏制,但歐洲卻把中國定位為合作夥伴和競爭對手。原因主要有三個:
一是中歐相隔遙遠,歐洲現在也不追求霸權,雙方不存在地緣政治張力。
二是歐洲要想戰略自主和強化自我發展,現階段就需要全球是一個多極世界。這樣它才能左右逢源。特別是中美博弈,歐洲是直接的獲益方,也是它在中美之間都有重要地位的原因。
三是中歐雙方有巨大的經濟利益。歐洲長期以來大多是中國第一大貿易夥伴,2020年中國超越美國成為歐洲第一大貿易夥伴,2021年雙邊貿易額突破8000億美元。除了市場,歐洲在很多領域對中國形成了依賴。目前包括衛生醫療用品和可再生能源領域相關產品在內的137種商品中,歐盟有一半都依賴於中國的供貨。被歐盟定義為「至關重要的」30種金屬中,有19種主要依賴中國的出口,這導致歐盟的能源轉型都離不開中國。
歐盟最大經濟體德國超過100萬個工作崗位直接依賴中國,間接依賴的更多。幾乎一半的歐洲在華投資來自德國,其工業所需的稀土和其他金屬有70%來自中國。46%的德國企業依賴中國供貨商,一旦停止供貨,德國將有半數企業不得不停產。
雖然美國為了霸權可以犧牲經濟利益,但歐洲沒有任何理由這樣做。尤其重要的是,中歐經濟具有重要的戰略價值。安全依賴美國的歐洲之所以敢說不,其底氣就來自於俄羅斯的能源和中國的經濟。已經失去俄羅斯的歐洲再失去中國,就徹底淪為美國的附庸。
歐打「中國牌」向美國示威
這就是為什麼德國總理朔爾茨一定要在G20之前訪問中國,馬克龍在訪問美國之後不久表示希望訪問中國,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早前也來到中國訪問。當然外界也可以解讀為這是歐洲同時打中美牌,但更多的還是在向美國發出信號:如果美國不回應歐洲的關切,它們就轉向中國。
除了歐美在最高戰略利益上的分歧外,美國民粹主義崛起也嚴重影響了雙邊關係。雖然民粹主義席捲全球,但歐洲最重要的法德兩國還是擊敗了它的挑戰,歐盟也掌握在建制派手中,但美國的特朗普卻獲得勝利。他任內反全球化和自由貿易、退出TPP、巴黎氣候協定和伊朗核協議,甚至連聯合國人權理事會也退出。這都是歐盟反對的。
但今天的美國,民粹主義已經成為主流。不僅共和黨已經特朗普化,就是民主黨在民意壓力下也不得不在許多事務上迎合。到現在拜登也不敢談判任何貿易協定,他力促成立的印太經濟框架這種國際多邊經濟合作組織卻先把關稅剔除出來,他任內實行的補貼超過特朗普。這也是為什麼加拿大經濟學家勒米厄指出「拜登是更富有人性的特朗普」。法國媒體也評價說拜登同樣奉行美國優先的政策,只是做得更加巧妙。現在特朗普已經宣佈參選,不管他能否勝選,美國的特朗普化仍會洶湧持續。歐美關係更大的考驗還在後面。
總體上,正是歐美雙方的結構性戰略利益分歧,決定了雙方必然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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