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3日,美國第118屆國會上任第一天,眾議院就上演了百年一遇的「議長大戰」, 把眾議院完全帶向了一個未知的領域。
在過去一個世紀,眾議院議長候選人都是在首輪選舉中就當選。而這一次,共和黨眾議院領袖麥卡錫,經過連續11 輪投票,不僅沒有成功鎖定勝選所需的218票,票數還一輪比一輪少!連民主黨議長候選人得票數都超過了他…
更慘不忍睹的是,在11輪投票的談判中,麥卡錫無論是讓步、還是對抗,或者是哀怨,以及無奈的微笑,都無法改變以失敗告終的投票結果。
議長選舉規則
如果說這次國會議長之爭有任何教育意義,那其中之一一定是讓美國和全世界都對美國國會這個複雜的投票規則加強瞭解!今天先來給大家普及一下美國眾議長的選舉規則,已知的小夥伴可跳過此段。
根據美國憲法規定,新一屆國會需要先選舉議長並制定新國會的規則,眾議院議長是美國總統的第二順位繼承人,排在副總統之後,實屬華盛頓的三號人物。
這個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雖然眾議院仍然可以在不選舉議長的情況下投票通過新國會的規則,但在選出議長之前,眾議院沒有其他正式成員,新當選的人也沒法宣誓就職。因此,在議長投票結束之前,無法進行任何工作。剛上任的118屆美國國會,不少工作人員現在連電腦工作系統都無法登陸,還有人領不了工資…
眾議院共有435個席位,當選需要獲得過半的支持,也就是218票。傳統上,兩黨都提名他們的黨領袖來擔任這項工作, 所以一般都是多數黨領袖成為議長。
不過今年有一個特殊情況,即弗吉尼亞第四選區的麥克伊欽(Donald McEachin)在當選兩周後因癌症去世,填補其空缺的特別選舉將在2月21日舉行,所以現在實際上只有434名眾議員。簡單多數仍然是218票,但如果有一名共和黨議員棄權,總人數就減少到433,簡單多數就成為217。
以此類推。最極端的情況可能是,如果不斷有議員棄權,當簡單多數降到212票時,民主黨領袖就可以成為議長。雖然共和黨不太可能會採取這樣的自殺性行為。
但如果沒有被提名人獲得多數投票則可以修改規則以迫使最不受歡迎的候選人出局,或者最後用多數制投票來選出議長。多數制就是指不再要求票數過半,誰票高誰當選,用來解決無法投出過半選票的情況。比如1856年的議長爭奪戰耗時長達兩個月,是歷史上最久的一次,最後只能採取多數制投票了。
麥卡錫陷入困境
美國歷史上共有14次首輪無法選出議長的情況,其中有13次都在南北戰爭以前。最近的一次發生在一百年前的1923年,當時共和黨人吉利特通過9次投票才成功當選。現在麥卡錫也被「載入史冊」
其實麥卡錫難以鎖定勝局,並沒有很出人意料,因為本屆眾議院,共和黨的優勢非常非常小,只佔據222席。民主黨佔據212席。麥卡錫現在只輸得起4張共和黨選票。
但有五位眾議院共和黨人——眾議員安迪·比格斯(亞利桑那州)、馬特·蓋茨(佛羅里達州)、鮑勃·古德(弗吉尼亞州)、馬特·羅森代爾(蒙大拿州)和拉爾夫·諾曼(南卡羅來納州)明確表示或強烈暗示過他們不會支持麥卡錫。還有其他幾名想要推動改變規則以賦予普通成員權力的眾議院共和黨人模稜兩可。
去年11月,眾議院共和黨會議提名麥卡錫擔任議長時,就有36名議員沒有投票給他。麥卡錫的反對者比格斯曾表示,他認為麥卡錫會得到大約20個「強烈反對」。(在此次投票中果然就被印證了,這20個「反叛者」放在後面詳解)
前三輪的投票和比格斯的預測其實差不太多。在第一輪和第二輪的投票中,麥卡錫都拿到了203票,有19名共和黨人選擇了投給別人。第一輪中,這19票給到的就是安迪·比格斯。
而在第二輪中,這19票又集體跑票,投給了俄亥俄州的共和黨聯邦眾議員吉姆·喬丹。
第三輪投票中,麥卡錫甚至還少了一票,前兩輪都支持他的佛羅里達州共和黨人拜倫·唐納茲也跑去投給喬丹了。喬丹的支持票數變為了20。
非常有趣的是,喬丹自己是支持麥卡錫的,投給麥卡錫的。這波屬於是,我支持你卻導致你支持的人成為失敗者。議長選舉快被共和黨玩出「三角戀」的感覺了。
而民主黨那邊看上去就很團結,在所有輪次投票中,他們的票全投給了眾議院民主黨的領袖哈基姆·傑弗里斯,也就是212票。但因為拿不到共和黨的票,傑弗里斯也就是在陪跑。
截至發稿,美東5號晚間,一共進行了11輪投票,麥卡錫的票從203票降到200票,民主黨仍然是團結一致的212票。但微妙的變化在於20名「叛軍」不再是鐵板一塊,他們開始尋覓不同的代理人。
而美國歷史上拉扯回合最多的議長選舉在1855年,投了133輪才最終搞定。
在實際情況下,也有拿不到218票當選的案例。前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和前議長博納(John Boehner)分別在2021年和2015年以216票選舉。這是因為議員位置空缺,缺席,和出席但不投給任何候選人導致選票門檻降低。這次除了一個席位空缺,所有人的都到了,不存在因為疾病、天氣或其他情況導致的意外缺勤,半數選票依舊為218票。
20人「立法恐怖分子」
麥卡錫11輪都選不上議長要「歸功」於眾議院中的20位強硬派。
其中,有5人是新當選的共和黨眾議員,更多的則來自極右翼所組成的「自由小組(Freedom Caucus)」。
這20名強硬派的訴求並不相同。有些人就是單純反對麥卡錫,認為他不夠強硬,幹不過民主黨。這部分人被稱為never-McCarthy(投誰都不投麥卡錫)。
另外一些人是有具體訴求。有的尋求改變眾議院的規則,誰能滿足他們的訴求,他們就會投票給誰;有的想要通過停止政府運作取代不斷提高債務上限,通過削減開支來結束赤字。
其實自由小組成員與麥卡錫也有共同點,比如都擁抱「特朗普主義。」在第三輪反對麥卡錫的20位共和黨眾議員中,有18位都是特朗普「大選被操縱」論的支持者。這18位中,有14位是從2021年1月6日投票反對選舉團計數認證,是堅定的「選舉被操縱」的支持者,另外其中有4人拒絕承認大選的新成員,要麼認為選舉需要重新計票,要麼會支持一些選舉舞弊的其他言論。
雖然麥卡錫是特朗普的鐵哥們,但在自由小組的成員看來,麥卡錫仍然是一位當權派,與他們的其它理念格格不入。
「自由小組」成立於2015年,從最初的9人,發展到今天大約有40名成員。根據創始成員米克·馬爾瓦尼(Mick Mulvaney)的說法:「這是我們第一次決定聚在一起成立一個團體,我們不僅僅是一群憤怒的人。」
自由小組將自己的政治範圍定位在從右翼至極右翼,而某些成員持有右翼民粹主義信仰:例如反對移民改革,該組織採取強硬且保守的立場,支持社會保守主義以及小政府。這一組織多次試圖廢除平價醫療方案,並且支持削減預算和眾議院權力下放。
後來,自由小組將重點從保守主義轉移到對於特朗普的忠誠上,並且變得「更加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並較少受到政策和原則的約束」。
前議長博納(John Boehner)曾把自由小組中的核心成員稱為「立法恐怖分子」,不過在這次議長混戰後,這些「恐怖分子」更進一步。內布拉斯加的眾議員透露,他的同事們已經給其中19位共和黨人貼上了新標籤:「塔利班-19」。
另一位共和黨議員邁克·羅傑斯說:「他們無藥可救了,企圖通過這樣的會議來展現出自己的蔑視,這已經不再是是否選麥卡錫有關。」
長期以來,「自由小組」只是被黨內的同事視為頑固的煽動者,目睹了小組在十年內推翻了兩位議長,引發了無數黨內分歧,並用拖延策略,來表明他們反對大筆支出以及自上而下的領導決策。他們來華盛頓不是為了立法,而是為了阻止立法。
自由小組的這次行動,也在共和黨內部引發憤怒,得州共和黨眾議員丹·克倫肖警告說:「這19名,或者現在是20名反對者,愚蠢到走這條路,這是一條自殺的道路。這只會使拜登在2024年連任,這就是他們愚蠢的策略。」
麥卡錫的盟友指出,他應該拿出更強硬的態度,來對付自由小組:「他應該現在就反對自由核心小組,否則他們將會在每一次的重大投票中都這麼做。」
如今的僵局也給麥卡錫敲響了警鐘,共和黨內中間派與民主黨如果合作,就可能選出一位更為溫和的共和黨人作為議長,一些中間派民主黨人已經開始私下討論可能的「權力分享」的協議。
共和黨暴露致命弱點
這次投票也暴露了共和黨早已存在的致命弱點,即執政無能。《華盛頓郵報》報導稱,無論是誰擔任國會眾議院議長,在這樣分裂的形勢下,都無法有效領導。在2022年中期選舉中,共和黨沒有出現預期的紅色浪潮,這賦予了黨內的強硬派更大的權利。同時凸顯了華盛頓的支離破碎。
其實十多年以來,共和黨一直受到各種因素的撕裂。2006年民主黨重新控制眾議院後,草根叛亂的種子就開始萌芽了。奧巴馬入主白宮後,茶黨運動迅速崛起,為共和黨2010年的獲勝提供了能量。
從茶黨的興起,到草根階級對建制派的反抗,再到共和黨成為「特朗普黨」,現在又進入到了後特朗普時代。一位共和黨評論員是這麼形容的:「隨著瘋子與虛無主義的鬥爭,瘋狂的瘋子指責極端分子,然後騙子們開始互扇耳光,川粉的崩潰加劇。」
曾在兩院都任職過的前密西西比州共和黨議員洛特(Trent Lott)形容,在談判時麥卡錫是一位能屈能伸,極為靈活的談判者,這讓他在國會的爾諛我詐中成為一位「職業幸存者」,他具有一種特殊的求生能力。
曾經,麥卡錫、前共和黨眾議員多數黨領袖坎托(Eric Cantor)以及前眾議院議長瑞安(Paul Ryan)被視為保守派理論家三巨頭,他們還有「青年槍手」(Young Guns)的稱號,代表著國會中的新生代。
坎托當年與黨內叛亂分子們結盟,不惜以犧牲他的大boss博納為代價,但最終他在2014年初選中輸給了一名茶黨候選人;而瑞安在在2018年成為特朗普主義的犧牲品。
持續三天還未結束的美國國會開年大戲,或許會讓不少美劇迷聯想到紙牌屋。當年史派西拍攝紙牌屋時,麥卡錫就是他效仿的對象,史派西曾貼身觀察他工作。
如果說史派西飾演的Frank Underwood與麥卡錫有任何相似之處,那也許就是為了權利,可以妥協,且沒有底線。
在多輪談判中,麥卡錫的讓步包括同意為自由小組成員提供更多席位,並展開對議員任期進行限制的投票。最關鍵的一項妥協是他同意只要有1名議員提出罷免議長的動議,即可生效。
但現實中的麥卡錫,既沒有Underwood的手段,也沒有Underwood心狠手辣。在同意讓史派西觀摩他工作時,麥卡錫曾開玩笑說:Underwood是民主黨對吧,那你可以跟著我。
截止發稿,議長選舉的選舉還在繼續。而最終誰擔任議長已經不再重要,因為缺乏實權和領導力的新任議長最後會成為「人質」。這場議長大戰已經顯示出,沒有人能夠有效領導共和黨,未來兩年華盛頓更大的政治動蕩才剛剛揭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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