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腦站隊以色列,拜登或玩丟2024年大選

Chairman Rabbit

2023年的以色列-哈馬斯戰爭已經爆發近四周。現狀情況是,以色列軍隊採用近乎無差別的方式對加沙地帶的各種設施進行攻擊,導致一百多萬人流離失所,近萬人死亡。(10月7日哈馬斯襲擊以色列,造成以方1,400人死亡。短短幾周,以色列就在加沙殺死了近萬人,將以巴的死亡比率變成了1:7。這個比率還將迅速擴大下去。 )            

加沙總人口約230萬;1萬人死亡,大約是二百分之一,人口在一個月內被以色列消滅了0.4%。恐怕每一個人都有許多認識的親友死亡。         

目前,以色列舉國上下同仇敵愾。三分之二的國民支持部隊進攻加沙,希望利用這次機會徹底搗毀哈馬斯。這使得內塔尼亞胡政府掌握巨大的國民支持,同時也面臨來自國內的很大壓力。以色列國民本來就對內塔尼亞胡政府沒有保護好國民有怨言,如果這次對哈馬斯之戰再打不好,內塔尼亞胡只有一條出路,就是在衝突結束後下台。         

但以色列政府以這樣的方式展開對哈馬斯的鬥爭,卻讓以色列的最大盟友——大洋彼岸的美國——越來越坐不住了。拜登是老政客,能清楚地看見火正在燒向美國——並不是真的把美國拖入中東戰爭,而是讓拜登白宮騎虎難下,最後丟掉大選。

本質原因是:民主黨基本盤對於支持以色列這樣的極右翼政府是極為「不適」的。 

奧巴馬在臨卸任總統前,做了一件「良心事」事情:2016年12月23日,他的美國政府在聯合國安理會《2334號決議》裡投了棄權票,使得譴責以色列非法定居的決議得以通過。相比較今天美國對以色列近乎無條件的支持,我們可以看到奧巴馬卸任前這個舉動是多麼的超乎尋常,脫離美國對以色列政策的一貫「畫風」。         

實際上,這說明了民主黨基本盤對以色列內塔尼亞胡右翼政府的真實態度,以及他們之間的真實關係。 

特朗普上台後,全力升級加碼對內塔尼亞胡的支持。這也使得內塔尼亞胡可以完全無視聯合國安理會的決議,繼續對巴勒斯坦推行極右翼政策。需知,這些政策是得到大部分以色列國民的諒解與支持的。

由於內塔尼亞胡的極右翼政策,以其與美國共和黨右翼政客的密切關係,都讓民主黨人很不喜歡他,希望在政治上和他保持距離。         

今年內塔尼亞胡政府在以色列國內推動的司法改革,更讓民主黨「不適」——因為內塔尼亞胡所做的,與過去幾年(特別是2021年的國會衝擊案)特朗普和共和黨在美國所做的如出一轍。「保護美國的民主體制」將是2024年拜登的競選主題。民主黨基本盤及左翼/自由派知識分子知道,內塔尼亞胡是全球民粹右翼運動的一部分,在將美/西式民主體制轉向所謂的 「非自由民主」(illiberal democracy)。         

特朗普卸任後,美國內外交困,拜登在國際舞台的選擇不多,只能大體延續特朗普的政策,例如:

——延續對中國的貿易戰;

——延續對伊朗的制裁,無力重啓伊朗核協議;

——延續特朗普時期的以色列政策,拓展《亞伯拉罕協議》。         

他將主要的精力放在修復與美國傳統盟友的關係,更加註意維護國際體系與多邊主義。         

與特朗普/MAGA共和黨不同,拜登是老派華盛頓政客,認為俄羅斯也是美國的重大安全威脅。在俄烏問題上,拜登選擇積極支持烏克蘭,並希望利用俄烏衝突增強與美國傳統盟友的聯繫,增加在國際社會上的影響力與話語權。             

以色列—哈馬斯戰爭完全在拜登的計劃之外。應該說,中東的這個戰線是在拜登政府非常「不舒服」、「不情願」的情況下展開的,拜登好像突然被硬推著走上一個鋼絲表演節目。拜登該如何把握邊界?如何取態?如何維繫美國的盟友?如何讓自己最終從美國國內政治獲益,是不清晰的——因為一切都取決於以色列的行動。而主導以色列行動的主動權其實並不在美國,而在以色列國內。         

作為老派華盛頓政客,拜登對以色列也是有先天的同情和傾向性的,更不會輕易打破對以色列的支持框架——正如他不會突然將俄羅斯從美國的地緣政治威脅中剔除一樣。所以,拜登政府選擇的政策:延續美國支持以色列的大框架,然後邊走邊看:看以色列下一步的行動,看國際社會的反應,看美國盟友的反應,看美國國內輿情的反應,以及看民主黨基本盤的反應,基於此,再考慮動態調整政策。

但問題是,拜登對以色列的站隊是無條件的,傾向性過強,目前的立場依舊停留在:

——只譴責哈馬斯10月7日的恐怖襲擊,意在為以色列還擊提供合法性,閉口不談以色列在加沙傷害平民的行為;

——反復強調、突出以色列「有權自衛」;

——不給以色列設「紅線」,例如必須設立人道主義走廊,或者不能襲擊平民設施等;

——不僅不要求以色列無條件停火,還否決了10月18日聯合國安理會要求以色列以人道主義原因停火的決議;

——永遠站在以色列一邊,為以色列洗白、辯護,例如拜登質疑哈馬斯/巴勒斯坦方提供的死傷數字;在空襲醫院事件上,拜登親自出面,第一時間站隊以色列;白宮發言人說戰爭死亡是在所難免的,等等。 

隨著加沙方面平民死傷數字不斷提高,人道主義危機不斷加劇,以色列政府做出越來越多令人發指的行為,一切都開始反噬白宮。      

國際上,美國政府對以色列的無條件支持嚴重偏離了國際社會和輿論的導向,傷害美國的國家形象,並將阿拉伯國家、伊斯蘭世界、俄國、拉美、中國等國家推向一體。從美國歐洲盟友看,他們也難以認同美國的立場,覺得在道義上不公,向民眾也難以交代,需要和美國保持距離。最終,白宮對以色列的無條件支持,可能使拜登過去三年的外交努力付之東流。

但對於拜登來說,更重要的是對美國國內政治的影響:這次,美國從朝野到坊間,無論左右,不分黨派,都可以看到拜登政府對以色列/中東局勢是缺乏把握能力、駕馭能力、導向能力和影響能力的,屬於「跟著走」的被動狀態。而這些都是外交無能的體現。共和黨和民主黨眾的區別只在於,共和黨從右側批評拜登,民主黨從左側批評拜登。         

而以色列-哈馬斯戰爭進一步發展,有可能會傷及拜登2024年總統大選。         

具體有兩個因素,均來自民主黨內部。 

第一個因素:穆斯林選民。             

在大多數西方國家,穆斯林在選舉時都會支持左翼政黨,原因在於:a)左翼政治對移民更加寬容;2)左翼政治更能接受文化多元主義,願意包容伊斯蘭文化;3)左翼政治反對種族主義、民族中心主義、反對歧視穆斯林(anti-Islamophobia);4)左翼政治在巴以問題上往往同情巴勒斯坦,批評以色列政府及猶太復國主義;5)社會主義在伊斯蘭文化裡很有市場,與左翼政治經濟政策契合。我們可以看到,這次最早對以色列召回大使或斷交的都是左翼政府執政的拉美國家(玻利維亞、智利、哥倫比亞)  

美國的情況一樣:穆斯林在選舉時通常投票支持民主黨(具體而言,只有約一成支持共和黨,約半數支持民主黨,剩餘的為中間/獨立選民)。         

穆斯林選民極其不喜歡特朗普/MAGA,因為特朗普/MAGA渲染、炒作和利用反穆斯林情緒、暗地裡推行白人至上主義及白人的本土主義,在巴以問題上一邊倒地支持內塔尼亞胡的極右翼政府。特朗普治下,對穆斯林的偏見和歧視飆升,令穆斯林非常沒有安全感。         

2020年總統大選,有110萬穆斯林選民參加投票,其中約64%投票支持拜登,僅35%支持特朗普。

而拜登之所以能贏得2020年大選,在於少數幾個搖擺州。其中關鍵一個州——密歇根——有約20萬穆斯林選民。2020年大選時,有14.6萬穆斯林出來投票,大多投給了拜登。最終拜登以15.5萬票的微弱優勢贏得了密歇根州。沒有穆斯林選民的支持,拜登很可能敗給特朗普。             

在以色列-哈馬斯戰爭中,拜登高調支持以色列,大概盤算:反正穆斯林也不可能投給特朗普/共和黨,不如利用這個事件收割一些美國中間派選民,甚至挖一些共和黨選民的牆角。         

可能也沒想到以色列會以如此暴力的方式解決加沙問題。         

對於穆斯林選民而言,這相當於對他們的背叛。密歇根州的民主黨眾議員Rashida Tlaib是美國國會裡唯一的巴勒斯坦裔人。目前,她是華盛頓對以色列及拜登對以政策抨擊最強烈者。日前,她在X上發佈了一個視頻,稱大多數美國人在這個問題上是不支持總統的,並指控拜登在幫助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進行種族滅絕」。Tlaib稱,如果拜登不讓以色列停火,就將影響他在2024年的大選。  

美國大選基本就是靠個別搖擺州決定的。密歇根有大量的阿拉伯/穆斯林選民,確實有機會影響大選的結果——誠然,他們不會投票支持特朗普/共和黨,但只要他們拒絕出來投票,拜登就有可能落選。

第二個因素:民主黨陣營內部分化          

本輪巴以衝突一開始,筆者就提到,民主黨內部對是否應該支持以色列,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支持以色列,是有分歧的,因為有很多民主黨人是同情巴勒斯坦的。    

拜登如果無法在巴以問題上「擺正」位置,很有可能會丟掉穆斯林選民及部分左傾的中間派選民:這部分選民就是覺得拜登實在太惡心了,乾脆不出來投票。如此,受益的當然是特朗普。         

但不僅如此,民主黨陣營可能還進一步分化,會有政客以獨立/第三方黨人的身份出來參選。    

根據No Labels提出的計劃,如果他們到了明年四月左右,發現拜登無法穩勝特朗普的話,就考慮派出候選人參選。之前這個計劃讓民主黨陣營十分崩潰,因為任何的選票分倉都只會導向一個結果,進一步減小拜登的獲選概率,最終讓特朗普當選。但有了新一輪以色列-哈馬斯戰爭之後,民主黨內部陷入巨大分歧,No Labels的這個提議似乎又有道理了——因為他們認為拜登已經不能再代表民主黨眾的價值觀。

現在是拜登的關鍵時刻。在未來一段時間(大概一兩周內),拜登要麼調整對以色列的政策,與以色列切割,要麼逼以色列調整對哈馬斯/加沙的政策,使以色列停火。如果事態按照現在這樣發展下去,任由以色列處置加沙,則拜登受到的國內政治傷害可能是不可逆的,並進而危及他2024年的大選。         

無論如何,巴以衝突這件事都讓拜登深陷泥潭,進入左右兩邊都不討好的艱難境地,而特朗普是一副「躺贏」的姿態。         

以色列依然是其中的關鍵。        

那麼以色列做何想呢?          

第一,高壓打擊加沙、一舉殲滅哈馬斯,不僅僅是內塔尼亞胡極右翼政府的立場,也是以色列的國民共識,也是以色列戰時內閣(其中包含了反對黨領袖Benny Gantz)的共識。以色列現在一心想自己解決問題,所以,不僅不在乎聯合國,甚至不在乎白宮:布林肯剛剛建議以方為了配合人道主義援助,稍緩一下軍事行動,也被內塔尼亞胡明確拒絕。所以,以色列政府的行動是以色列國內政治驅動的,美國難以干預。美國要遏制以色列,靠口頭遊說甚至中斷援助都不足夠了,可能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對以色列進行制裁。但美國對以色列不可能一下由最重要的盟友180度轉向為制裁。這個政策選擇是不存在的。正因為如此,美國很難駕馭以色列。              

第二,內塔尼亞胡個人方面,他不可能認為民主黨是他的真正朋友,而希望特朗普能夠上台。所以,以色列政策越激進,拜登越難受,特朗普上台的概率越大。這可能是內塔尼亞胡和特朗普的一種默契。

第三,從地緣政治策略講,以色列其實不怕激化矛盾,不怕「一條道走到黑」,不怕黎巴嫩、伊朗捲入,使得戰爭升級、區域化。以色列人潛意識里博弈的可能就是讓更多的國家捲入——而且特別是伊朗——因為只要伊朗捲入,美國的政策選擇就更少了,只能和以色列綁定在一起反對伊朗。

這些推演並不難。現在的各方打的其實已經是明牌。         

以色列現在的策略是「不變應萬變」,只要堅持暴打加沙,就可以達到操控美國的效果。         

一個小國如何操縱一個大國?自然界里也有可比的,例如一種叫偏側蛇蟲草(Ophiocordyceps unilateralis)的擬寄真菌,俗稱「喪屍真菌」。它在感染螞蟻後,可以控制螞蟻的肌肉,利用螞蟻的身體,幫助真菌找到更加適合的生長環境。

結語:未來一年,是百年不遇之大變局里特別關鍵的一年。在俄烏戰爭和以哈戰爭之外,明年一個台灣地方選舉,一個美國大選。如果賴清德和特朗普兩個政客「合流」的話,將會給未來許多事情帶來不確定性,但反過來說,又會帶來更多的確定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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