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重頭戲——美國總統選舉。2020年總統選舉結束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圍繞選舉結果一直存在爭議性討論，有一些「懂王」的強力支持者，包括特朗普本人都堅持認為選舉結果是被竊取的，他將如閃電般歸來，但是後來變成一個梗了。這和後來1月6號衝擊國會山的事情結合起來，引發了其他的一些問題。
1月15號在美國的愛荷華州進行了共和黨第一次的初選。這次初選採用黨團會議（Caucuses）的形式舉行。黨團會議一般被認為是能夠有效地檢驗高粘性度的、有強力信仰的高質量堅定選民的一種初選形式，也是黨內候選人選舉的一種形式。
現在選舉結果出來了，簡單看一下數據。「懂王」獲得了56260票，得票率51%，因此黨代表票拿了20票。排名第二位的是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德桑蒂斯拿了23420票，比「懂王」少一半，得票率大概是21.2%。尼基·黑利（Nikki Haley）是21085票，得票率是19.1%，緊隨德桑蒂斯之後排第三。拉馬斯瓦米（Ramaswamy），一位印度裔新星，拿了不到一萬票，8449票，得票率7.7%，選完以後就退選了，並號召他的支持者去支持「懂王」。
這次選舉在愛荷華州進行，根據2021年的統計數據，愛荷華州中非西班牙裔白人佔84.4%。這個地方在種族、族裔構成上非常特殊，在這個地方「懂王」贏是不奇怪的，問題在於他能贏多少、贏多久，這個很重要。「懂王」現在在民調當中的支持率大概是60%。這能在多大程度上轉化成為線下的得票率，始終是「懂王」的支持者、質疑者、批評者都非常關注的議題。
對很多「懂王」的批評者來說，他們事先設定的評價框架就是這樣的：在愛荷華州，「懂王」如果輸了沒贏，當然是大翻車、是超級大新聞，但這個概率不高；只要「懂王」贏得不漂亮，沒有打出氣勢，比如說沒有過半，只拿了40%多。他們就要嘲笑「懂王」說，「你看你這個60%多的民調數據中水分很高，叫好不叫座」等等。顯然這次初選之後，一場乾淨利落的勝利可以幫助「懂王」繼續鞏固他在共和黨內提名人當中遙遙領先的位置。用他的話來講，足以讓他不需要再進行這樣選舉——當然後面還是需要進行選舉。
後面的三位，從德桑蒂斯、尼基·黑利到拉馬斯瓦米都是所謂的輸家。這裡面輸得比較慘的是德桑蒂斯。從他的個人調性來說，在愛荷華州中他應該是要取得一個突破——很難說要掀翻「懂王」，但至少在民調中和「懂王」縮小差距。比如說，現在「懂王」在全國支持率大概是60%-61%。德桑蒂斯大概在11%-12%。你的得票率能夠縮小到只差「懂王」一半，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你的表現才會讓別人對你有信心。現在他雖然得了第二，但他的得票率只有21.2%，比「懂王」差30個百分點。這意味著德桑蒂斯基本上沒希望了。他沒有表現出能夠翻越「懂王」的可能，所以這個情況對德桑蒂斯就比較微妙了，甚至可以說是比較危險了。
拉馬斯瓦米在愛荷華州拿了8.8%之後就退了，他不再繼續選下去了，就代表他認為他已經不可能去扭轉局勢了。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後面就是3家來進行競選了。
第三個就是尼基·黑利。第一，在全國範圍，尼基·黑利本人表現不錯；第二個從財團支持上來說，有消息顯示科赫網絡這樣一些原先在2016年支持特朗普的一些保守派資深金主，看好尼基·黑利，希望她能夠均衡或者對衝這個「懂王」的勢頭，最好能夠在共和黨黨內出現當中把他一槍挑下馬，這樣可以帶來一個巨大的翻轉。
但是從愛荷華州來說，尼基·黑利仍然沒有解決一個問題，就是她對共和黨的基層選民當中，那些沒有受過良好高等教育，非中產階層、非理性、類似於「懂王」MAGA粉這樣一些，在共和黨選民當中佔多數的、教育學歷背景不是特別高、比較偏向於情緒化、對「懂王」保持高度認同的這些選民，她如果不能夠找到辦法實現有效突破的話，那她就沒有辦法成為總統候選人。
當然，尼基·黑利還有機會證明自己的價值。她和德桑蒂斯不同，她把更多的希望放在新罕布什爾州1月23號進行的初選（primary election）。與黨團會議相比，初選有更加廣泛的參加範圍，是由州政府舉辦，並且更接近於後期以選票形式進行的總統選舉。
初選結果現在有這樣幾種可能性。一種是尼基·黑利大放異彩，顯著超越，甚至可能反超「懂王」。因為現在民調數據中，特朗普在新罕布什爾州的民調支持率大概是43%多，尼基·黑利是20%多，兩個人之間差距大體上在15%到20%之間，從理論上來講，這並不是一個不可逾越的差距。如果尼基·黑利在新罕布什爾州能夠創造出一個奇跡，反殺「懂王」，這會給美國2024年的總統選舉帶來更多的可觀察的、戲劇性的轉折點。
當然她如果沒有反殺「懂王」，而是顯著縮小了跟「懂王」的差距，那從理論上講，這意味著也許過了新罕布什爾州之後，如果德桑蒂斯被尼基·黑利反殺，即使她沒有反殺「懂王」，但她超越了德桑蒂斯，顯著縮小了和這個「懂王」的差距，打出了一個德桑蒂斯都沒有打出的和「懂王」之間的極小差距，那很有可能德桑蒂斯的選舉生涯就會止步於新罕布什爾州。
從選舉的角度上來說，所有的「Anything But Trump」這些不希望特朗普上台的共和黨內的力量，會嘗試要求德桑蒂斯把他的資源結構性地轉向尼基·黑利。這樣一來對尼基·黑利當然是利好，但對特朗普來說，這可能會構成他在共和黨內政治選舉過程中相當大的一個風險。
當然對於尼基·黑利來說，最糟糕的結果無非既沒有打過德桑蒂斯，跟「懂王」還是差很遠，在她理論上應該取得好成績的新罕布什爾州沒有取得好成績。但是，我個人覺得，尼基·黑利在2024年總統選舉中有一個終極退路——儘管她並不是一個理想的副總統人選，但是從邏輯上來講不能排除這樣一種可能性。
畢竟，如果你推出的是特朗普和尼基·黑利這樣的一個組合，並且這兩個人之間能夠達成一種比較有效的溝通機制，那理論上來講，在應迎戰拜登跟「哈哈哈」這個組合的情況下，加分的概率會更高，也會為選舉乃至後續執政帶來更多的看點。當然現在去講副總統人選、講特朗普的組合可能為時還早，我們可能還需要繼續觀察後續走向。
對於特朗普來說，他現在整體處於壓倒性優勢的狀態。在愛荷華州你會發現，民眾之所以能給特朗普那麼高的支持度，議題的偏好是非常有意思的。比如說，民眾最偏好的議題不是經濟發展，40%的民眾關注的是移民問題。
同時，你還會發現將近有2/3的人，儘管他們自己個人的經濟生活指數各方面其實不見得真的很差，但是他們認為美國聯邦政府的運行要做一個根本的深層性改變，中間大多數的白人選民無條件地支持和認可特朗普對於2020年總統選舉的指控，認為就是拜登用卑劣的方式竊取了選舉的成果，他不具備合法性等等。
像這樣一些被稱為陰謀論的認知，在很多反特朗普和親民主黨或者共和黨內親建制派的分析者認為，體現了愛荷華州選舉的特殊性。在他們看來，這個黨團選舉也許並不具備太多風向標的意義，更多顯示的是中下層、沒有受過良好教育學歷不高、痴迷於陰謀論的選民所信奉和喜歡的東西。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後面還要再經過一到兩場的黨內初選，以及共和黨內總統候選人提名這樣的形式才能整體穩定下來。
通過愛荷華州的情況來看，我們會發現，在這些選民關注的議題上，2024年「懂王」有效地把他在網上的支持率轉化成線下的投票。這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點，這顯示了美國民眾對於拜登政府的不滿、對於共和黨建制派的不信任，是由來已久並且比較堅固。
愛荷華州的調查數據顯示，儘管這些選民都知道「懂王」身上背著官司，受到了四項主要的案件有數十項罪名的指控，但是他們毫不猶豫地指出，這並不代表「懂王」就是一個有問題的人，或者是像他的對手指責的一樣，「懂王」是美國民主面臨的威脅。相反，他們認為這是美國民主制度、美國政治體制包括司法制度運行出現問題之後的結果。
對於民主黨建制派精英使用司法作為一種政治武器，對他進行這樣一種政治追殺，特朗普構建了一套非常堅硬而有效的話術。這套話術說服了特朗普的核心支持者，並且讓他在黨內初選當中贏得了相當大的優勢。到目前為止，民主黨方面並沒有能夠拿出有效的、有說服性的認知框架去穿透、滲透或者影響相對比較底層的堅固的特朗普支持者的認識。
顯然伴隨著政治活動的進行，美國社會的認知結構的差異和撕裂愈加顯著，各種結構也在固化。未來呈現的趨勢正在加劇而不是緩和，相互之間的不信任是在強化，而不是在減弱。而對於美國總統選舉來說，這意味著特朗普因此可以拿到更多的堅定選票。目前看起來，特朗普拿下這些堅定選票在共和黨內還沒有遭到什麼顯著挑戰。
那麼後續各個州的初選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持續不斷地去驗證，以及需要驗證幾次才能說服共和黨的精英建制派就此承認特朗普是不可阻擋的，並且確定他。當然現在他要完成黨內提名，成為候選人要拿到超過1200張黨代表的票，從而合法地成為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我們只能拭目以待。
最後講一個非常有趣的細節。當地時間1月15號晚上八點半開始投票，大概整個愛荷華州有1900多個行政轄區，每個轄區都會舉辦一個自己的黨團會議，中間只有9個區就黨團會議的投票結果進行結果統計。公佈了9個區的統計結果，也就是剛剛過去30分鐘，到九點鐘，投票還沒有完全結束，其他地方的黨團會議還在開，投票還在進行，美聯社就直接宣佈，特朗普贏得了愛荷華州黨團會議總統初選的勝利。
這個動作引起了德桑蒂斯團隊的強烈不滿。德桑蒂斯團隊指責美聯社的報道影響了選民的投票行為。其他還在開黨團會議，或者正在進行投票，還沒有開始統計的地方，他們看到了新聞和投票結果肯定是會被報道帶偏。但如果說美聯社花半個小時有點快的話，像NBC、CNN這樣相對而言更加傾向民主黨的媒體也最多只花了一個小時，就認定「懂王」取得壓倒性勝利。而最後統計結果表明，「懂王」也確實是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這樣的細節反映出，現在美國的精英建制派對於「懂王」的參選有一種非常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希望共和黨選民能夠用自己的選票去戳破「懂王」這樣一種高支持率、高人氣的神話，讓他的得票率和網上的民調數據形成鮮明的差異。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面對這樣一些非常冷冰冰乃至於真實到殘酷的數據，「懂王」的支持率和他的得票率之間存在著非常真實、直接而且高效的轉化關係。他確實能夠非常高效地把網上的支持率轉換成線下的投票率。以及無論是德桑蒂斯，還是尼基·黑利，共和黨內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在黨內選舉程序中單挑「懂王」，把「懂王」參加2024年總統選舉的步伐阻斷在黨內初選階段。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在這些媒體表現出的既擔憂又恐懼，同時又時常抱有某種難以名狀的僥倖心理，希望能夠出現一個奇跡來阻斷「懂王」前行腳步的這樣一種複雜認知共同作用下，尤其從認知角度去理解，2024年總統選舉可能因此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場具有顯著認知操控和認知塑造特徵的選舉。
認知場域的博弈可能因此成為美國總統選舉當中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場域，不僅僅是網上輿論，而是通過這種輿論，通過相關信息，通過競爭性的媒介平台和手段向網民尤其是美國選民，以直接影響去塑造認知、影響偏好，形成新的偏好，繼而改變其投票行為主要目標的認知博弈，可能會成為各方尤其是美國民主黨和共和黨建制派聚集反特朗普力量、阻斷特朗普政治前進腳步的一個重要工具，或者說一個重要場域。
由此也會讓美國國內政治選舉變得更具不確定性，並在憲法治理結構乃至政治可信等幾個方面，面臨不同程度的危機、風險、威脅、衝擊或是挑戰等諸多方面的考驗，也給我們更全面、更廣泛的一些觀察維度，去認識和理解這場可能注定要載入史冊的美國總統選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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