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不是從這屆開始輸不起的

這兩天奧運會出了個事情，羅馬尼亞總理聲稱美國搶了他們銅牌，所以要抵制巴黎奧運會閉幕式。這件事的起因是女子自由操比賽，羅馬尼亞選手本來已經獲得了第三，結果美國隊一申訴，把羅馬尼亞選手的銅牌給擠掉了。可憐的羅馬尼亞小姑娘本來國旗都舉起來了，看到分數變化直接痛哭。另外最後排名第五的羅馬尼亞選手也在比賽中遭遇了一些不公正判罰，結果她沒得申訴，反而美國隊又爭到了一個銅牌。一來一回，羅馬尼亞人可不是氣壞了。

這件事仔細想想挺有意思的。一方面是，美國和羅馬尼亞同屬北約，平時關係也還行，為了一塊奧運銅牌搞成這個樣子。誰說他們不在乎奧運不在乎國家榮譽的？誰替他們不在乎的 ？

另一方面，申訴改成績本來就是競技體操的一部分，有的合理有的不合理，有的說不上合不合理。是羅馬尼亞入戲太多輸不起？還是反過來想，羅馬尼亞人究竟是受到了怎樣的委屈，才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抗議？輸不起的是誰呢？

類似的事情在奧運游泳賽場上也出現過，只不過這次喊冤的是美國人。他們從奧運前就開始嫌國際反興奮劑機構對中國隊太過仁慈，沒有禁賽更多中國隊員。奧運開始，中國隊接受了最多的興奮劑檢測，什麼都沒檢出來，還沒有什麼成績的時候，美國人又開始說中國隊一定是因為禁藥沒了才影響發揮。結果到最後，潘展樂先是打破紀錄奪冠，男子接力又打破美國隊幾十年的壟斷奪冠，美國人又坐不住了，覺得中國隊肯定有什麼問題。

比如某美國老牌體育媒體的文章，說了半天潘展樂有問題，又不得不承認潘展樂藥檢沒有任何毛病。中國隊作弊證據呢？找不到，反正他們就是堅持中國隊有問題，就像文章標題說的： 「中國奧運會游泳隊的成功值得你所有的懷疑」。

這堆廢話換成中文就是三個字：「莫須有」。

美國人這算不算輸不起？

當然，某種程度上，有輸不起的心態是正常的而且是正確的。運動員四年才有這麼一個拼搏的機會，不是來嘻嘻哈哈，而是來進行世界最高榮譽的競爭的。不想輸，想要窮盡一切合理的可能去贏，這是對競技的尊重。中國某些體育官員如果有這種輸不起的心態，多去為運動員爭取他們應有的權益，去質疑對手不合理的做法，那才能讓競技更加公平可信。

但是，輸不起和輸不起亦有差別。不擇手段和在規則範圍內拼盡可能，也有天壤之別。

羅馬尼亞這個事情讓我想起當初在匹茲堡大學給美國本科生上歷史選修課的事情。大部分美國學生就和全世界任何學生一樣，對分數看得很重，並且總會找我申訴來保住他們的分數。一方面是缺勤缺考這種，他們總是有各種理由來說明自己情有可原。另一方面是我這種文科，判分必須得依賴主觀因素，就總有可以申訴的空間。

一般來說，那種成績差到擺爛的，和那種成績特別好的，都比較好應付，他們提出來的申訴一般也合情合理。他們輸不起了，還是可以和他們講道理，他們也認道理。

最讓人頭疼的是那種成績中下的，擺爛也不擺得徹底的。這樣的學生往往對自己的水平有迷之自信，考試沒怎麼參加，作業沒怎麼寫，70分的水平卻覺得自己至少能80多分，然後就各種要分。有些人沒要到分，會直接找我上頭的教授投訴，我倒是也能把分數細節說清楚，不慣著他們。但是那些直接在匿名教工評價裡給我差評，說我故意打低分的，那就真沒辦法了。

有些人輸不起，你知道他們是在規則內輸不起，想的是下次幹回來；但是有些人輸不起，你就怕他們搞盤外招。

美國社會科學裡面喜歡說一個概念，叫做「投射（projection）」，意思就是一個人自己什麼特質，看待別人的時候，就會把自己的特質投射到別人身上，覺得別人跟自己一樣。

這個概念形容美國人倒是很合適，他們想象別人要做什麼的時候，往往都是自己做過的，在奧運賽場上是這樣，在奧運賽場外也是這樣。不管是懷疑中國游泳隊使用禁藥，還是指責中國在新疆搞種族滅絕。畢竟不管是個人還是群體，他們無法理解認知以外的事情。一個靠種族滅絕建國並靠種族歧視立國的國家，只能靠經驗投射來理解他國。

美國人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別的國家的，因為他們知道如果自己放到那個立場，他們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反過來講，當代很多中國人憑自己的經驗和認知，往往「把你們想得太好了」。這是要吃虧的，不管是在體育上還是在別的領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美國人輸不起，他們是真的願意不擇手段，因為他們經常把輸贏看做你死我活的生存問題。

布林肯當初說「如果你不在餐桌旁，你就在菜單上」，反映的就是他們這種弱肉強食的世界觀。當時有很多人給他辯解，說根據語境，他並不是說別的國家在菜單上，而是擔心美國在菜單上。

然而這種洗白方式，一是不能解釋在布林肯之前，美國人就經常用「餐桌菜單論」來描述國際關係；二是這反而更說明瞭美國人最底層的焦慮，就是他們眼中想要在這個世界存活的唯一方式，就是讓別人在菜單上，自己才能在餐桌上。布林肯這句話中，菜單上的是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總有人要在菜單上。

如果把一切的輸贏都看成生存問題的一部分，那麼美國人自然很容易用生存來為自己的一切不擇手段辯護。

比如美國之所以一定要干涉越南戰爭，就是擔心所謂的多米諾骨牌效應，覺得輸掉越南就會輸掉一切。當他們在越南戰場上受阻的時候，為了防止輸掉戰爭，只能不擇手段。從屠殺越南平民到轟炸中立國到使用生化武器到殺死自己的南越盟友，最後連自己人也不放過，給美軍士兵用毒品和各種實驗藥物，試圖打造所謂的「超級士兵」……

然而越是輸不起，最後越是要輸。越南戰場是這樣，朝鮮戰場也是這樣，如今的阿富汗戰場同樣如此。

然而即便如此，仍然不斷地有人說美國人沒贏的戰爭都是因為心善，不肯用更多的手段。然而不擇手段也是有代價的，美國人的對手也並非沒有反抗能力的木樁。

從阿富汗跑路之前，美軍也覺得自己再多用一點手段就能贏，奧巴馬時期還搞過「大增兵（Surge）」計劃，然而贏不了就是贏不了。

所以如今因為巴以衝突跑到紅海，也只敢遠程轟炸一下胡賽武裝，連海岸線都封鎖不了，更不敢真的拼命。

美國人又不傻，輸不起歸輸不起，也不能把自己搭上。把自己搭上了跟輸又有什麼區別？即便當權者是想不擇手段，下面的炮灰頂多能夠欺壓百姓，也不是真的願意為了不義之戰送死。不擇手段的代價不是誰都想付的。

「美帝國主義者很傲慢，凡是可以不講理的地方就一定不講理，要是講一點理的話，那是被逼得不得已了。」

毛澤東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的論點，放到今天也是一樣的。

一切的規則和道理只是表象，對美國人（以及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而言，他們只會認一種規則一種道理，就是能讓自己贏的規則、能讓自己勝的道理。

當年伊朗的摩薩台，智利的阿連德，哪個不是正經民選上台？就因為侵害美國利益，他們都被政變推翻。

所謂的民主規則，它能防彈嗎？

這個問題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倒是有點發言權。

為什麼特朗普及其支持者這些年一副輸不起的樣子，天天嚷嚷著民主黨搞政治迫害，甚至搞出一大堆陰謀論說他們本該贏下2020年大選。因為美國人自己最清楚選舉的本質是什麼，知道大家為了贏下選舉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當然，非要說起來，最先輸不起的還是民主黨。民主黨人在2016年鼓吹的俄羅斯干預大選陰謀論，直到今天還印在很多人腦海裡，好像特朗普就是靠通俄才能贏希拉里似的。

這些年美國的大選陰謀論，除了什麼中國遙控投票機這類離譜的謠言之外，大部分哪些不是美國人自己在別的國家做過的？

所以我們也要理解美國人的輸不起，因為這世上從來沒有單純的輸贏，對內對外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