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底，馬斯克發了一條推特，「關於壓制言論自由的『推特文件』很快將在推特上發佈。公眾應該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通常情況下，推特和其他社交媒體公司會根據當地法律和他們自己的政策定期刪除帳戶和內容，或將信息交給政府和執法部門。一直以來馬斯克都是「言論自由」的倡導者，這次他直接將推特內部一些關於言論管控的文件權限開放給了記者馬特·泰比（Matt Taibbi）和巴里·韋斯（Bari Weiss），並由他們在推特發佈。
12月2日，泰比開啓了第一輪推特文件的發佈，他還將其稱為「科學怪人的故事，講述了一個由設計師控制的人造機制。」
現在「推特文件」一共發佈了四輪，裡面揭露了關於刪帖亨特·拜登醜聞，封禁特朗普賬號等秘密故事。而這些文件再次引發關於社交媒體平台管控黨派內容的辯論當中。
第一部分：亨特·拜登
推特文件1.0包括了2020年10月的內部文件，是關於推特高管正在討論是否要在平台限制《紐約郵報》一篇關於亨特·拜登的報導，此時距離2020年總統大選還有3周。
郵報這篇報導主要包括從亨特電腦裡洩露的文件，很多都是醜聞。其中就有亨特在父親拜登擔任副總統時（2015 年）與烏克蘭的商業往來的電子郵件通訊，還有亨特一些不堪入目的性醜聞視頻圖片等。媒體報導，亨特把他的父親介紹給了一家烏克蘭能源公司的一位高管，不到一年後，當時的副總統拜登「向烏克蘭政府官員施壓，要求其解雇一名正在調查該公司的檢察官」。
根據泰比的說法，推特採取了「非常措施」來管制這個故事。最初推特將《紐約郵報》的報導標記為「有害信息」，隨後直接封禁了這條鏈接，還阻止用戶通過私信分享，稱這違反了推特關於被黑和被盜材料的政策，原因是亨特的電腦是被竊取的，不是正規途徑獲取來的信息。
在《紐約郵報》的賬號拒絕刪除有關該故事的推文後，推特還把《紐約郵報》帳戶禁言兩周多。當時白宮女發言人麥克納尼（ Kaleigh McEnany ）在推特上轉發了《紐約郵報》的報導，也被暫時禁言了。當時，保守派對推特的行為公開表達了強烈的憤怒。
對於是否管制《紐約郵報》關於亨特的報導，泰比表示推特高層進行了激烈的討論，前安全部門主管羅斯（Yoel Roth）並不相信這個報導，並認為這會對三周後的大選產生直接影響。推特副總法律顧問貝克（Jim Baker）認為這些文件是竊取的，所以要持謹慎態度。12月7日，馬斯克解雇了這位法律顧問，原因是貝克「可能在管控對公眾對話重要的信息方面發揮了作用。貝克在 2020年加入推特平台之前曾擔任FBI的總法律顧問和高級戰略顧問。
有趣的是推特的時任CEO傑克·多西 (Jack Dorsey) 並沒有參與其中，對最後進行內容管制的決定竟然一無所知。還是在後續推特管制內容引發廣泛爭議以後，傑克才知道並推翻了該決定。並且對推特決定審查該報導感到遺憾，進行道歉。
而令人意外的另一點是曝光的討論過程中沒有來自民主黨或者拜登政府的施壓，參與的唯一一個人是民主黨眾議員Ro Khanna，但他的看法是推特應該允許該報導的傳播。所以推特文件1.0並沒有讓共和黨抓住民主黨的大把柄。
特朗普發評論被噴
在泰比發佈這些文件後的第二天，前總統特朗普在 Truth Social上寫道：「因此，隨著大型科技公司、民主黨全國委員會、民主黨之間密切合作的大規模和廣泛的欺詐和欺騙的揭露，你會拋出 2020 年的總統選舉結果並宣佈正確的贏家，或者你有新的選舉嗎？」
「這種類型和規模的大規模欺詐允許終止所有規則、條例和條款，甚至是憲法中的那些，我們偉大的‘國父’不想也不會寬恕虛假和舞弊的選舉！」
但特朗普的發言立刻遭到了白宮的批評，「美國憲法是一份神聖不可侵犯的文件，200 多年來一直保證自由和法治在我們偉大的國家盛行。這是所有美國人的終極紀念碑，他們獻出了生命來擊敗濫用權力和踐踏基本權利的自私暴君。攻擊憲法及其所代表的一切是對我們國家靈魂的詛咒，應該受到普遍譴責。你不能只在獲勝時愛美國。」
馬斯克也對特朗普的評論表示了不同意：「憲法比任何總統都偉大。」
姍姍來遲的2.0
在推特文件1.0公佈以後，馬斯克稱將在上上週六發佈2.0，但一直等到了上週四，《紐約時報》前記者巴里·韋斯 (Bari Weiss) 才分享了爆料的第二部分，主要是關於，「推特員工團隊建立黑名單，防止不受歡迎的推文成為趨勢，並積極限制整個帳戶甚至熱門話題的可見性——所有這些都是秘密進行的，沒有通知用戶」。
這種控制是通過所謂的「可見性過濾」來實施的。「可見性過濾」包括阻止對特定用戶/帖子的搜索、限制推文的可發現範圍、阻止某些用戶出現趨勢或出現在主題標籤搜索中，以及其他方法。所有這些都是在沒有向受影響的用戶提供信息的情況下完成的。因此，特定用戶在推特上的影響力將受到嚴重限制，即使他們沒有被正式封禁。
韋斯稱「可見性過濾」被用來限制推特上保守派的聲音。韋斯列舉了斯坦福大學Jay Bhattacharya博士的例子，他一再對因疫情導致的長期封鎖會對兒童健康和學習產生影響負面表示擔憂。推特秘密地將他列入「趨勢黑名單」，這讓他的發言上不了熱搜。
韋斯還舉了右翼脫口秀主持人Dan Bongino的例子，他曾一度被列入「搜索黑名單」。一位推特工程師說，「我們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可見性。我們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您的內容的放大。普通人不知道我們做了多少。」也就是說大家搜不到Dan Bongino，他的內容流量也被直接打壓。
推特的「秘密小組」
除此之外，韋斯還爆料，「決定是否限制某些用戶範圍的小組是戰略響應團隊——全球升級團隊（SRT-GET）。通常每天處理多達 200 個案例」。然而，最具政治敏感性的決定是更高層級的個人決定。
更高級別的決策團隊叫做「站點完整性策略、策略升級支持」（SIP-PES），這個秘密小組包括法律、政策和信任主管 Vijaya Gadde、信任與安全全球主管Yoel Roth、後來的首席執行官Jack Dorsey和Parag Agrawal等。
韋斯繼續爆料稱一些高層管理人員在沒有遵循推特標準程序的情況下做出了有關內容審核的重大決策。她分享了一條據稱是推特全球信任與安全負責人羅斯發送的消息，他要求對「非移除政策干預，如禁用參與和去除放大/可見性過濾」進行更多研究，簡單來說就是不強制移除推文和用戶，但對他們進行流量限制，讓大家刷不到，刷到了也分享和評論不了。
可想而知，在韋斯的帖子發佈以後，美國右翼發起了攻勢，許多人還批評「主流媒體」沒有報導這些爆料。福克斯新聞主持人塔克·卡爾森認為這些文件表明「系統性地違反了第一修正案，這是現代歷史上最大的例子」。一些眾議院共和黨人也認為該報告顯示了推特和喬·拜登團隊之間的系統性勾結。馬斯克趁勢宣佈推特要搞個新功能，「它將顯示你真實的賬戶狀態，這樣你就可以清楚地知道你是否被封禁了，還有原因以及如何上訴。」
而前產品負責人Kayvon Beykpour則質疑韋斯對推特政策的描述，推特從未否認過對事物進行去放大化處理，稱她「將任何限制放大描述為等同於影子禁令，這要麼是一種懶惰的解釋，要麼是故意誤導。去放大顯然是必要的，甚至馬斯克本人也這麼認為。」
他還稱這些爆料是「人為製造的戲劇」，質問他們為什麼會在沒有鏈接到全文的情況下斷章取意地摘錄他的話。
Politico認為馬斯克的這些舉動「可能會進一步討好保守派——並使社交媒體平台更深地陷入政治爭議。」 自從10月接管推特以來，馬斯克對管控持放任自流的態度贏得了右翼的喜愛，從而也激怒了左翼。Politico的專欄稱在「文化戰爭的當前輪廓」中，右翼「披上了言論自由的外衣」，而左翼和中間派則「以對虛假信息和仇恨言論的擔憂為由，主張對網絡言論施加更多限制。」
3.0關於特朗普
2.0文件發佈後，沒有讓大家等待很久就迎來了第三部分的推特文件，接力棒回到泰比手中。爆料揭示了導致特朗普被推特封號的詳細信息。2021年1月，由於存在進一步煽動暴力的風險，推特永久停用特朗普的賬號。
泰比寫道，「無論你對那天罷免特朗普的決定有何看法，1月6日至1月8日期間 Twitter 的內部通訊具有明確的歷史意義。即使是推特的員工也明白那一刻是言論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時刻，」他還分享了一張推特員工的截圖，那名員工問道：「這是第一個被封號的在任國家元首嗎？」
而且推特的高管們在決定禁掉特朗普後，還準備把未來的總統和白宮——也許是喬·拜登也禁了。但一位高管表示除非是絕對必要，否則不會禁新政府。
2020年10月8日，高管們開通了一個名為「us2020_xfn_enforcement」的頻道，國會暴亂的時候，這裡成了他們討論刪除與選舉相關的內容和知名賬戶的地方。
而導致特朗普禁令的大部分內部辯論發生在1月的那三天。但其實在國會大廈騷亂前的幾個月就已經奠定了框架。特朗普及其支持者「在選舉過程中，甚至是過去 4 年多」的行為促成了禁令。
泰比分享了來自推特前信任與安全負責人尤爾·羅斯（Yoel Roth）的內部Slack消息，在1月6日的國會大廈騷亂發生後，這位主管多次密集的與FBI進行了溝通。
在選舉前幾天，特朗普發佈了一條推文，寫道「美國各地郵寄選票的大問題和差異」，之後這條推特被「可見性過濾」，導致用戶無法點贊或分享這條推文。在這裡，高級審核人員在沒有特別的違規情況下，仍然快速處理了這條特朗普推文。羅斯更是誇贊了員工處理速度很快。
泰比還表示，推特的安全運營部作為一個更大的部門，其工作人員使用更基於規則的流程來解決色情、詐騙和威脅等問題，而像羅斯這樣規模更小、權力更大的高管團隊是基於「猜測、直覺、甚至是谷歌搜索，即使在涉及總統的案件中也是如此」，就像是「高速的最高審核法院」。他還指出，推特沒有收到來自特朗普競選團隊、特朗普的白宮或共和黨人的管控請求。
而根據所爆出的文件顯示，羅斯每周都會與聯邦調查局以及國家安全局等機構進行會議，而高管們會根據要求調整審查內容的尺度與力度。
這與推特所標榜的「言論自由且不接受政府對於內容的干預」的口號完全相悖。至於這位安全主管羅斯，他也在確認馬斯克將要正式接管推特的兩個月前，選擇了提桶跑路。
4.0關於國會暴亂
推特文件的第四部分也是最新版本由邁克爾·謝倫伯格於週六發佈。最新披露主要集中在員工對 1月6日美國國會大廈事件的反應，這個事件導致特朗普在2021 年1月8日被封禁。
在這些文件中，謝倫伯格還說在要求禁掉特朗普上，推特面臨來自內部和外部的壓力，其中就包括前第一夫人米歇爾·奧巴馬。米歇爾1月7日在推特發佈聲明，「現在是硅谷公司停止促成這種可怕行為的時候了——並且比他們已經採取的更進一步，永久禁止這個人進入他們的平台，並制定政策來防止他們的技術被國家領導人用來助長暴亂。」除了前第一夫人，反誹謗聯盟以及其他幾個知名人士和組織都呼籲給特朗普下禁令。
但最主要促成封禁的應該還是來自推特內部。謝倫伯格分享了1 月7日尤爾·羅斯和一位匿名同事之間的對話截圖，羅斯要求將「stopthesteal」和「kraken」這兩個詞列入黑名單，這兩個詞支持了特朗普贏得 2020 年大選的觀點。
同一天晚些時候的談話顯示，公司員工施加的壓力是前CEO傑克·多西決定平台可以在多次違反社區准則後決定實施永久禁令的一個因素。
多西當天在全公司範圍內發送了一封電子郵件，聲稱推特將繼續與其政策保持一致，一些員工對此做出了負面回應。不久之後，Roth給同事們發消息說，多西已經批准了對推特的「攻擊（strike）」系統採取新的「屢次違規」方法，如果一個人進行了五次「攻擊」，那麼他將被永久禁號。而這個新方法第二天就具體實施了，特朗普的個人賬戶被封禁。
謝倫伯格還揭示了員工在沒有特定推特政策支持的情況下對推文或用戶採取行動的實例。
「Twitter 員工在他們的 Slack 討論中經常使用‘一次性’這個詞，它的頻繁使用表明，員工在決定何時以及是否在推文上貼上警告標籤以及對用戶進行‘打擊’方面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權。」
「在 2018 年、2020 年和 2022 年，推特員工的政治捐款中有 96%、98% 和 99% 流向了民主黨，」謝倫伯格說道。所以這也很有可能是為什麼導致了推特有這些內容管控手段的原因，有外界的干預和壓力，也有高層自己的傾向影響最後的決定走向。
推特作為全球討論政治話題最主流的一個平台，作為硅谷新興互聯網的代表公司，在立場上偏向民主黨並不奇怪，但這樣一家商業網站，卻在內部收到政府機構的決策干預，以及內部高管的個人決斷，影響到了美國的政治走向。馬斯克週六在推特上暗示，將會有更多消息披露：「推特既是一家社交媒體公司，也是一個犯罪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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