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獲罪看美國民主衰敗

宋魯鄭

在選舉年,反對黨的候選人被判刑是移植西方民主的第三世界國家常有的事。但是這一幕就在所謂的民主燈塔美國上演了。

特朗普不僅是前任總統,還是贏得共和黨初選、事實上已經成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恰在此時,他被紐約法庭判定有罪。紐約是民主黨支持者佔絕對多數的區域,12名抽籤產生的陪審團成員大概率是民主黨的支持者,所以共和黨支持者自然會懷疑其公正性。這也是為什麼此前特朗普本人和他的律師團隊就多次要求改變案件審理地點,但都被法院拒絕。如果從司法實踐來看,三權分立的制度並不能避免法官的政治立場對法律解讀的影響。象婦女墜胎權,共和黨反對,民主黨支持。2022年最高法院否決了婦女的這項權力,其中共和黨提名的六位大法官全部同意否決,民主黨提名的三名大法官則完全相反。堪稱美國當今政治的真實體現。

在一個政治高度分裂的國家,大選前、面對一個高度爭議的政治人物竟然有這樣一致的結果,自然不可避免的會引發政治猜疑。不管案件的審理過程是否有政治動機在推動,但其結果有強烈的政治效應卻是不爭的事實。

此案最大的歷史意義在於打破了刑不上美國總統的默契。美國政治競爭的底線進一步下移。對於政治人物來講,失敗者的命運不僅僅是拿不到權力,也有可能失去自由。對於民主黨人來講,一定會想,如果特朗普當選,他們將會面臨什麼命運。禁忌一旦開啓,美國政治的走向就是莫測的黑洞。

今天的美國政治,用美國政治學者福山的觀點就是政治衰敗。風起於青萍之末,美國的政治衰敗早在二十一世紀來臨之時就已經顯現了。

2000年美國大選由於選票極其接近而陷入爭議僵局。最後由最高法院裁定共和黨的小布殊獲勝。這起事件對美國政治發展有三重意義。一是這是美國1965年《選舉權法》頒布而真正完全實現一人一票以來的第一次僵局,也是此後第一次出現輸掉普選票而當選總統的政治現象。

二是選舉結果由非民選的最高法院大法官決定。當時決定選舉勝負的佛羅里達州由於機器無法識別全部選票,該州法院宣佈所有出現大量廢票的郡都必須進行人工重新計票。但第二天這個裁決就被最高法院判決停止,從而導致小布殊獲勝。2022年的墜胎權一案就已經證明法官是有立場的,2000年時也一樣:共和黨提名的五位大法官站在小布殊一邊,民主黨提名的大法官則支持民主黨候選人戈爾。美國是否司法獨立,只能是見仁見智了。

第三個意義則更為重要。美式民主制度一向標榜「懲劣獎優」,即表現優異的政治人物和政黨可以當選和連任,相反就會被選下台。但這一次卻並非如此。克林頓八年是美國冷戰後的黃金時期:經濟繁榮,股市屢創新高,社會就業充分,實現了低失業率、低通脹率和高經濟增長的「兩低一高」。甚至美國長期以來的財政赤字都變為財政盈餘,債務也罕見下降。然而擔任克林頓八年副總統的戈爾卻未能因為民主黨執政的優異表現而受益。但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列根八年的優異表現卻可以讓擔任副總統的老布殊贏得選舉。也就是說哪個時期還可以「懲劣獎優」,但到了二十一世紀這個功能就消失了。美國的政治衰敗自此顯性化並進展迅速。

隨後的小布殊八年是美國冷戰後由盛轉衰的關鍵時期。兩場戰爭和一場金融危機嚴重消耗了美國的軟硬實力。這並非小布殊一人的過錯,而是整個體制的問題。2001年,美國國會通過了《使用軍事力量授權法》,為發動阿富汗戰爭鋪平了道路。只有加州眾議員芭芭拉·李投了唯一的反對票。她反對的理由是這將使美國陷入「一場既沒有退出策略、也沒有明確目標的無限戰爭」。後來的事實證明她是唯一正確的。2002年10月國會又是大比例通過「伊拉克戰爭授權法」,支持發動伊拉克戰爭。更不可思議的是,號稱歷史最差總統之一的小布殊竟然還能連任成功!「懲劣獎優」機制再度失靈。

2008年美國歷史性選出第一位非洲裔總統。從歷史角度看,一個前所未有的政治事件發生一般有兩種可能性:一是現有體系脫序。二是現有體系的改良或者革命。從今天的視野來看,奧巴馬當選屬於第一種。因為此後,類似的前所未有的事件而且是負面事件接連發生:2016年政治局外人、民粹主義者特朗普當選總統,而且和小布什一樣又是以普選少數票當選。非常值得一提的是,美國國父的政治制度設計初衷就是為了防止特朗普這樣的人物出現。從這一點來看,這一套制度設計已經完全失靈了。

特朗普當選後,立即引發全美抗議浪潮,美國社會自實現一人一票後第一次大規模出現不承認選舉結果的現象。2020年大選,身為總統的特朗普以及眾多國會議員拒不承認選舉結果,又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2021年1月6日美國發生國會被民眾佔領事件,又創美國歷史先河。直到今天美國第一次出現反對黨候選人、前總統被判有罪。

美國政治的衰敗已經是全球各界共識。多次民調顯示60%以上的民眾認為美國走在錯誤的道路上。以福山為代表的學者早在2014年就發表《衰敗的美利堅–政治制度失靈的根源》,結論是:「國內政治弊病已經頑固不化,很難出現富有建設性的改革,美國政治衰敗還將繼續下去。」如今十年過去了,不得不嘆服他預測之精准。

這裡我們更應該回味兩千多年前,西方哲學和政治學奠基者之一亞里斯多德的預言:民主制度必然墮落成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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