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主義在歷史上並不是一件新鮮事,但從2001年911事件、美國入侵伊拉克後,相關的反恐機構與政策、區域研究及評論便以更大規模席捲現今的新聞版面上。移民議題及族群相處,也在恐怖攻擊、國土安全的旗幟下讓伊斯蘭文化、穆斯林社群成為目光焦點,而更糟的處境是成為恐佈攻擊的代罪羔羊。不同文化卻因少數極端分子所為,讓可能的理解變成了誤解。
►誤解1:當貼上聖戰、Jihad、Holy War標籤的就是恐怖份子嗎?
在新聞上看到自稱聖戰士(jihadist)的恐怖分子發動攻擊時,他們喊出的「真主至上」(Allahu Akbar)是否曾讓你不解為什麼這些激進分子的信仰是建立在鮮血上?但關於Jihad( جهاد),這個常被譯為「聖戰(Holy War)」的概念,在伊斯蘭的古蘭經(Quran)中到底是代表什麼意思?
台灣伊斯蘭學會理事初雅士老師提到,中文的「聖戰」譯自英文的Holy War,但其實之中的翻譯問題(lost in translation)帶來了不少誤會。初老師認為Jihad比較適合的譯文應該是「努力、奮鬥」,因為這個詞背後代表的意義比較接近穆斯林內心中道德與慾望的掙扎(struggle)。
但為什麼Jihad會被恐怖主義拉扯在一起呢?初老師提到,Jihad身為一個極端主義常用來吸引新血的標誌,是源於近代政治與歷史上的淵源。
當鄂圖曼土耳其於一戰戰敗後,中東地區遂成為西方殖民主義的禁臠,在這塊土地上的某些穆斯林認為外來的帝國主義破壞了伊斯蘭本身的信仰、傳統,因此希望藉由Jihad的概念以對抗外來者,不管是在政治、經濟上的不合作,或是有意識的強力維持自身的伊斯蘭文化傳統。
初雅士老師指出,在伊斯蘭中Jihad有分為兩種,一種是大Jihad,比較偏向品德、道德、心靈上(spiritual)的面向。
初老師的解釋是「對抗內心的自大及控制自己的慾望(Against self-ego and current desire)」,這個概念其實大家應該不陌生,如果換成大家比較熟悉的詞語,大概是留意自己的貪嗔癡、不打誑語吧?
第二種小Jihad才是實際上會造成流血衝突的戰爭,出現的原因也大多源於自衛因素。因此相關的概念也隨之明朗化,伊斯蘭容許國家或部族進行防禦型的自衛戰爭(類似國際法中的「預防戰爭(preventive war)」),但不容許主動發起的攻擊性戰爭(類似國際法中的「先制戰爭(preemptive war)」)。
但為什麼Jihad有大有小?也許因為回歸到宗教本身,要求個人的修身的重要性,還是遠大於與他人挑起爭端吧。
►誤解2:為什麼要打聖戰?是捍衛信仰(伊斯蘭)還是捍衛利益?
在了解Jihad在伊斯蘭中的解釋後,應該不難發現,現行打著宗教旗幟殺害無辜人民的極端分子(例如:犯下「查理週刊」攻擊案的槍手)及恐怖組織(例如:伊斯蘭國、蓋達組織…等)完全不符合伊斯蘭的定義,他們的聲音也不應該代表整體愛好和平的穆斯林族群。
#非我之名 #NotInMyName
2014年9月,一群在東倫敦The Active Change Foundation組織之下的英國年輕穆斯林,拍了一支短片發表他們對IS殘暴行為的譴責。他們不滿ISIS挾持伊斯蘭的稱號,從事恐怖份子的行為,玷汙他們的宗教信仰。
片中指出ISIS的行為是「非伊斯蘭的(un-Islamic)」、「操弄群眾的理性與感性(abuse minds and hearts)」、「沒有同理心的(no compassion)」。
這支影片在Twitter掀起一陣旋風,藉由#NotInMyName的標籤,許多穆斯林除了希望展現社群之間的團結之餘,也要傳遞出IS正在錯誤的詮釋伊斯蘭教義,希望社會可以理性了解一般穆斯林及極端分子的不同。
至於誰才是在恐怖組織背後的操盤手?答案往往不見得是在網路影片中侃侃而談的宗教人士、伊斯蘭教長(Imam)。恐怖組織的背後核心往往和真正的信仰關係相當薄弱,比較可能的現實反而是某些團體以宗教為號召招募生力軍,透過區域衝突及恐怖攻擊達成他們隱藏的政治及經濟利益,例如取得政權或是賺取石油帶來的收益。
►誤解3:只要改善經濟和接受教育,極端主義就可以消失了嗎?
這個誤解源於人們認為極端主義在一些偏鄉地區盛行是因為缺乏普及的教育及穩定的經濟來源,導致人們容易被恐怖組織似是而非的觀念洗腦、或是不得不加入恐怖攻擊作為提供家庭收入的來源。
但當討論到發生在巴勒斯坦針對以色列的自殺炸彈攻擊,以及策劃911事件的沙烏地阿拉伯劫機份子為例,現實世界(尤以中東地區為例)不缺即使具備經濟基礎或是接受過高等教育,也還是積極參與極端組織的例子。
高教育水平的巴勒斯坦
巴勒斯坦在中東地區一向被認為具有數一數二的教育水平。
如果依照上面的推論,教育應該可以有效降低極端主義的影響。那為什麼哈瑪斯這個以相對激烈的手段主張巴勒斯坦建國的組織,仍可以在此區得到高支持度呢?
中東地區的問題向來複雜,很難以一個面向解釋全部。在巴勒斯坦的例子中,以巴長期未解的衝突導致對以色列的敵意,便是導致極端思想在巴勒斯坦仍有其支持者的原因之一。
想像一下如果隔壁的鄰居常常半夜闖進你家,藉國家安全理由搜索,帶走你才8歲的弟弟進行漏夜偵訊,因為他朝以色列士兵丟石頭;每天一個個大排長龍的檢查哨讓你枯等於人群而錯失學校課程;看到孕婦因為封鎖邊界,救護車趕不到醫院而需要在車上臨盆的窘境;又有一面高牆像柏林圍牆擋住你到親戚家原本10分鐘的路程……。
這些生活上的種種打壓,讓縱使具備雖然高等教育背景的人們也無法忍受,更別提因為長期邊境紛擾造成當地的經濟也無法興盛,年輕人空有學歷卻也找不到工作的經濟壓力。這些因素不僅加深以巴衝突無解的難題,也讓極端主義找到切入點,成為當地某些人想為自己或是受壓迫的家庭出一口氣的出路。
經濟富裕的沙烏地阿拉伯
在911事件中,20個劫機分子中有18個持有沙烏地阿拉伯國籍。沙國以出口豐富石油著稱,政府對人民的花費也絲毫不手軟,高等國民教育也是免費,並由政府負擔學雜費。那為什麼極端主義也有支持者呢?極端主義吸引他們的賣點是什麼?
邱柏弘先生認為沙國的原因在於當地盛行的「瓦哈比教派」(Wahhabism)。這支在伊斯蘭遜尼派下對於教義解釋相對嚴格的派別,加上沙國具有政教合一的特點,讓民眾在生活中長期被進行單一價值觀的灌輸,上至法律規範下至學校教育,都不脫嚴格的宗教規範。
而長期處於於如此強烈的宗教氛圍下,沙國人民從小所受到的教育便偏向基本教義派,保守、傳統,甚至可以說是部分的拒絕外來文化進入;但弔詭的國際現實卻是沙國即是美國在中東最為有力的盟友之一,沙國的人權紀錄破洞百出,但有趣的是從來沒有哪任的美國總統會去揭這個瘡疤。
美國和沙國政府各取所需做足外交面子,但沙國的部分激進人士便認為,政治高層的腐敗需要用激進的手法才能進行徹底的改變。
這時如果剛好有激進團體向宗教狂熱份子招手,加入極端組織對這些有氣沒地方出的人們也不過就是在一個剛好的時機。
所以…極端主義帶來的衝突只會撕裂社會嗎?
這個問題可以先切入兩起衝突的爆發,再以兩種不同的反應,作為目前世界上面對極端主義及其對移民族群所帶來衝擊的觀察。
►衝突1(十年之前):丹麥日德蘭郵報穆罕默德漫畫
2005年9月30日,丹麥銷量最大的日報《日德蘭郵報》上刊出12幅名為「穆罕默德的臉孔」的漫畫,其中最引起爭議的一幅是先知穆罕默德的頭巾上有個引線已經點着的炸彈。
由於伊斯蘭教義中,偶像崇拜是禁止的,範圍包括人像和動物裝飾,因此刊登穆罕默德的圖像被認為是褻瀆的行為。但歐美各國媒體仍以捍衛言論自由的立場,接續刊出這系列有爭議的漫畫。
►衝突2(十年之後):查理週刊槍擊事件
2015年1月7日,法國政治諷刺周報《查理週刊》遭到恐怖攻擊,至少造成12人死亡,另外有10人輕重傷。 案發前《查理週刊》最後一則推特,是嘲諷伊斯蘭激進組織「伊斯蘭國」首腦巴格達迪(Abu Bakr al-Baghdadi)的漫畫。據報導,槍手攻擊後大喊:「我們殺了查理週刊!我們為先知穆罕默德報仇!」
這起槍擊案激起了不少爭議,特別是歐洲社會敏感的移民議題再度被搬上檯面。 自從伊斯蘭國的新聞在2014年不停地佔據新聞版面後,已經讓不少人對伊斯蘭打上特定標籤,而這次查理週刊事件只能說是雪上加霜,讓穆斯林(尤其是身在歐洲的移民族群)的處境更顯艱困。
►反應1:歐洲愛國者抵制西方伊斯蘭化
由德國新興右派運動發起的「歐洲愛國者抵制西方伊斯蘭化」(PEGIDA)遊行,是一群不滿德國逐漸「伊斯蘭化」的人士,從2014年底開始號召每周一上街反移民。 PEGIDA數月前才在德勒斯登崛起,剛開始只有幾百人參加,但去年聖誕節前最後一次示威增加到1萬7500人。
德國《亮點》周刊公布民調,近3成德國人認為伊斯蘭文化已大大影響德國,因此PEGIDA抗議有理。反對者批評許多穆斯林都是應該立即打包遣送出境的罪犯。 德國總理梅克爾罕見地在新年演說中,勸告民眾不要參加示威,不該因宗教或膚色排擠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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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應2:澳洲雪梨人質挾持事件
2014年12月15日,雪梨市中心發生持槍挾持人質事件,最後兩名人質與槍手皆在此事件中喪命。澳洲警方透露槍手身分為來自伊朗的難民 Man Haron Monis。由於Monis於咖啡廳挾持期間,曾強迫店內人質舉起一面印有阿拉伯文的黑旗,讓在澳洲以及國際間的穆斯林社群紛紛開始擔心報復效應。
#illridewithyou的發起者Tessa Kum透過一名澳洲記者轉貼自Rachael Jacobs的貼文,得知在人質事件後一名穆斯林女子在火車上默默地拿掉了象徵她宗教身分的頭巾(Hijab),而Rachael此時追上前去對著她說:「戴上它吧,我陪著你一起走。」Tessa因而有了個點子,她發了一條tweet:
Tessa為了想讓這個活動得到更多回響,因此她開始了#illridewithyou的hashtag。沒想到12小時內就湧現了15萬則相關的tweet。澳洲在人質事件後可能造成的族群危機上,用社群媒體展現了他們的團結。
隨著激進分子的腳步未歇,政府反恐的手段日漸強硬,夾在中間的穆斯林社群在歐美社會的處境更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在上述的PEGIDA反伊斯蘭遊行,和#illirdewithyou這類的公民活動之間,哪一個較有可能成為之後世界社會面對移民的態度,至今仍待時間的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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