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富差距歷來被認為是導致社會動亂的重要原因之一。國際上廣泛採用基尼係數測量一國內部居民收入分配差異的狀況。當一國基尼係數高於0.4時,表明該國社會可能將處於不穩定狀態。
當我們回溯世界各國的發展經驗就會發現,這種擔憂的確不是空穴來風。東南亞和拉美國家的趕超經歷可謂該現象的典型代表。在上世紀80年代,阿根廷和馬來西亞兩國的基尼係數就已經徘徊在0.45左右,而到了90年代末,兩國基尼係數更是躍至0.50。高度的貧富分化,將兩國帶進「中等收入陷阱」,在經歷了短暫的經濟起飛階段后,紛紛陷入長期的經濟低迷與社會動蕩期。美國著名學者默頓曾尖銳地指出,在很多國家,經濟雖然高速增長,人民的生活水平雖然有所提高,但收入差距的加大卻給人們造成了「相對剝奪感」。換句話說,人們能忍受「共同貧窮」,卻不能忍受「低人一等」。
相比之下,歐洲很多國家卻能將基尼係數保持在一個相對較低的水平。這並不是因為在這些國家,人們的收入差距不大,而是因為國家福利政策,這隻看得見的手,在其中起到了很大作用。福利政策拉平了因為收入差距造成的不公。然而,這種高福利政策的一個直接結果就是,靠政府救濟生活的懶人越來越多,結果高福利政策也越來越難以為繼。
在這兩種模式的參照下,新加坡顯得十分與眾不同。一方面,不同於置身「中等收入陷阱」的國家,新加坡在貧富差距較大的情況下,依然能夠保持社會的穩定。根據美國學者索特的研究,新加坡的基尼係數從2007年起,始終保持在0.4左右。也就是說,新加坡的貧富差距狀況,在五年前就已經接近或達到國際預警線。
另一方面,不同於歐洲國家,在社會福利供給上,新加坡政府表現得有些「吝嗇」。生活在新加坡,公民個人福利賬戶中的積累,全部需從每月工資中,按一定百分比強制扣取。從政府方面,公民幾乎拿不到任何在養老金、醫療保險金等基本福利項目上的財政支付。看病、養老,主要依靠個人和家庭。這種政策鼓勵公民要對自己負起責任,對自己福利賬戶的錢謹慎安排。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新加坡的大街小巷,各行各業,都能看到一大批年邁的勞工。
由此,我們是否可以得出結論,貧富分化對於社會穩定其實並不重要?回答這一問題,恐怕還需要我們對新加坡經驗進行更加細緻的觀察。
拓寬我們對社會救助、福利補貼的傳統理解,就會發現,新加坡的政策中蘊藏着大量的「類福利」政策。其中特別值得指出的,是其住房與教育政策。新加坡的住房政策,早已經聞名於世。秉持着「居者有其屋」的理念,新加坡從建國之日起,便將住房政策作為了一項基本國策。向社會提供低成本、並享有政策補貼的組屋,便成為了新加坡執政黨——人民行動黨的執政要務之一。如今,95%的新加坡公民都擁有自己的住房。與此同時,通過對房產的大力興建,一大批勞動力的就業問題也隨之得以解決。在教育方面,新加坡政府更是不遺餘力。建國后,新加坡政府對國民教育的投入,始終未低於政府支出的20%。1963、1964年的教育支出,甚至達到政府支出總額的32%。大量的政府投入,體現在公民身上,便是極輕的教育負擔。
從新加坡的故事中,或許我們可以做這樣一個大膽的推測:社會貧富分化對於社會穩定的影響,便不再那麼具有威脅性。有恆產者,有恆心。社會之不穩定,並非源於極貧者與極富者的差距,而是源於貧者是否享有基本的「恆產」。滿足人民需要的,其實有時候並不那麼多。他們渴求的,只不過是老有所養,病有所醫,學有所教,住有所居罷了。然而回望歷史,又有幾個國家能真正做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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