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英尺上的惡魔

如果你和惡魔一起上班，在同一架飛機里飛行，你就會知道，比地獄更可怕的，是三萬英尺上的惡魔。

三萬英呎的高空上, 除了有雲層, 有大氣, 還有天使與惡魔, 空服員不是個個都一樣, 有的人漂亮心地善良,有的人不漂亮個性好, 還有一些人壞到活脫脫的像是電視裡走出來的奸角, 而在所有組員中一般的小奸小惡不會形成大問題, 最可怕的來自於領導組員團隊的座艙長(Chief Pursur)。

在拿到正常班表的情況下, 一發現有狠角色, 我們會火速把班換掉, 哪怕是黃金航班也照丟不誤, 寧願每天來回機辛苦的飛, 也不願黃金航班上出現惡魔。最怕的就是怕平時防得嚴謹, 待命班一到就整個瓦解!

在我們這一行, 好的座艙長帶你上天堂(天使), 壞的座艙長帶你下地獄(惡魔), 公司裡甚至私下流傳著一份惡魔名單, 提醒組員和這些惡魔飛行時應該的注意事項, 你可能會覺得我這樣的說法太誇張, 但是哪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你一定要聽聽我的分享…….

公司裡有一個久居惡魔排行榜數十年的人物, 這號人物搭Taxi時罵司機, 買東西時罵售貨員, 上班就罵組員, 興之所至，有時連乘客都會受害, 開簡報會議（Briefing）時, 她總喜歡裝出一副善良的樣子, 但就像電視劇裡的奸角, 雖然他們沒有明說, 也沒有承認自己是壞人, 但是你就是知道, 此人必是奸人, 這個惡魔就是這款, 所以不管她如何牽扯嘴角上的笑容, 仍然有一種叫人害怕的陰森感, 不知道笑容下的她會不會突然佛心大發, 讓組員有個愉快的航程, 還是在航班中任由她的情緒自由宣洩?

惡魔在公司的個人檔案中，有厚厚一疊來自組員的抱怨信, 但是基於勞工法規定, 公司無法只片面採信組員的回應而開除她, 偏偏受打壓的客人也從不寫客訴, 所以「禍害遺千年」 這句話是對的, 像這樣的惡魔就能好端端的繼續待在公司。

很多跟她飛過的組員都是帶著愉快的心情上班, 捧著受傷的心回家, 包括我, 惡魔是屬於突發性的, 只要不麻煩她, 她的情緒是平穩的, 但一有事情發生, 她的情緒能放卻不能收, 可以在乘客面前指責你沒帶腦上班, 比下人還不如, 也可以從洗手間裡揪出抽煙的乘客叫人家滾回家, 聽到班機上有人疑似發燒癥狀(按各國衛生檢疫條例, 可能需隔離, 無法順利入境), 她會冷冷的告訴你, 她不想有任何麻煩, 請自己搞定它, 和她一起飛就是一場災難, 只能裝聾做啞, 務求自立自強。

惡魔出現的角落都是我們不愛的角落, 她出現在走道上, 我們會不自覺繞遠路只求避過她, 她出現在廚房, 我們只能通通外出裝忙, 她開口說話, 不管有沒有道理, 至少要假裝專心, 假裝認同, 否則就是連珠炮式的臭罵, 有時候她心情愉快, 願意讓你對乘客好一點, 有時候她不喜歡客人, 硬是要阻攔你去服務他們,你順了惡魔的意, 討客人罵, 順了客人的意, 惡魔跟你過不去, 人生的選擇題處處皆是, 有時候你只能順了良心, 委屈的被罵, 惡魔還喜歡從飛機上搜刮各種家居用品, 譬如: 芳香劑, 茶包, 零食餅乾等, 她總是大剌剌的攤開自己的行李箱, 打開儲藏櫃, 一股腦把櫃中的東西全倒進自己的箱中, 遇到這樣的情況, 我們要昧著良心走開, 要不要舉發她的念頭也總是跟良心拉扯著, 萬一舉發她, 她沒了工作, 我們於心不忍,萬一舉發她, 而她又沒有順利被辭退, 那接下來的報復行動是很嚇人的, 於是和惡魔飛的航班, 我們無比堅忍, 戰戰兢兢, 不求愉快的飛行, 只希望回到家還是完整的身軀。

和惡魔一起飛是一種痛苦的煎熬, 即使是黃金航點也會是一種痛苦的回憶, 唯一能欣慰的是, 就算你不是個至善之人, 至少也不會下地獄, 因為地獄早就被惡魔佔領, 沒有空間再擠進正常的人類, 偶爾和惡魔一起共事, 你會更珍惜身邊對我們好的人, 更感激那些尊重並把我們放在心上的人, 世界上奇怪的人不少,遇到不講理的惡魔, 就當做是生命中崎嶇的上坡, 奮力踩踏, 直到抵達至高點的那一刻, 你會發現, 曾經的磨難和眼前的美景相比, 根本不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