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恐襲的背後

溫駿軒

公元2015年11月13日,巴黎遭受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恐怖襲擊。聽聞這一消息時的第一反應是:該來的還是來了。預測到歐洲有可能遭遇到伊斯蘭極端主義者的恐怖襲擊,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在ISIS崛起之後,尤其在敘利亞難民如潮水般湧入歐洲之後,各路觀察家們都對歐洲的安全表露過擔憂。巴黎1113襲擊發生后,將襲擊者與ISIS和敘利亞難民潮之間聯繫起來,幾乎是各方的一致反應。相信隨着時間的推移,也會有很多證據證明這一點。

Behind-the-terrorist-attack-in-Paris

在「新世界島」理論中,地中海周邊的北非-阿拉伯半島-小亞細亞地區被劃定為歐洲天然的「地緣利益區」。9月23號時評敘利亞難民問題時曾經說過:「由於地緣位置的關係,中東亂局並不會對美國本土的民意造成太大影響(除非主動捲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然而作為美國的盟友——歐洲,就沒有那麼洒脫了」。難民問題是這一地緣影響的體現,暴恐案也是。至於為什麼是法國而不是歐洲其它國家,其實也不難理解。

作為歐洲三駕馬車(英、法、德)中唯一的地中海國家,法國人在地中海事務中,一直發揮着最重要的作用。比如西北非的馬格里布地區(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斯),歷史上就是法國的殖民地,埃及的蘇伊士運河也是法國人主持修建的。前些年在利比亞內亂時,法國人更是最積極的參與者。問題是,收益與風險永遠共存。即然法國是歐洲在伊斯蘭地區施加影響的主導者,那麼也必將承受最大的反彈風險。這次ISIS選擇了拿巴黎開刀,就是這一地緣政治屬性的體現。

由於在阿拉伯地區介入最深,法國在戰術層面所需要應對的最大危機,並不是直接來自於敘利亞。簡單點說,即使法國下一步嚴控來自敘利亞方向的入境者,風險也依然不會降低。一方面是因為法國國內的穆斯林比例已經達到了10%;另一方面,法國在地緣政治上與西北非的前殖民地關係緊密。馬格里布地區不僅在之前向法國輸出了大批穆斯林移民,更在現在和將來與法國有着緊密的人員往來。

並不是說所有的法國穆斯林都是潛在的恐怖分子,事實上真正願意為所謂「聖戰」獻身的只是極少數。問題在於從人性的角度來說,不管什麼樣的群體內部,都會存在少部分對現實不滿、想象過用反社會行為證明自己的人。外部環境的刺激與「幫助」,會增加這部分從「鍵盤黨」、牢騷者變成實踐者的可能性。放眼現在原世界,又有哪種外部刺激能夠比「伊斯蘭聖戰」的號召力更加強烈呢?正因為如此,那些前往ISIS「留學」的歐洲穆斯林極端分子(以及通過網絡受了影響,但人還在國內的),都是各國最為擔心的恐怖源頭。相信這次襲擊案的參與者中,也一定會有本土參與者。

除卻上述原因以外,法國和歐洲整體寬鬆的管控環境,也是造成這次事件發生的原因之一。在8月份時,兩名休假的美國軍人曾經在英國的火車上,偶發性的擒獲了一名來自摩洛哥的武裝恐怖分子,而這名差點製造慘案的極端主義者,實際早已引起法國安保部門的關注,並被列入高風險人群名單。然而上了情報部分的黑名單和能否用時阻止是兩回事,要是這次在巴黎發動襲擊的恐怖分子中,有人早被情報部分登記過,大家不必對此表示驚訝。當然,在這次堪比美國911的教訓之後,安全部門基於效率和絕對安全的考慮,在行動中做出一些有違反「人權」的舉動,相信遇到的民意阻力會小的多了。

儘管從技術層面來說,ISIS發動的這次襲擊是非常成功的,也讓法國情報部門很沒面子(就像拉登當年對美國做得那樣),但在空暴俄國客機之後,馬上再來一次法國版的911,也凸顯了ISIS在政治上的不成熟。畢竟在多方博弈的政治舞台上,即使你不與某方結盟,也需要善加利用其它參與方之間的矛盾。就這點來說,一直將焦點聚集於美國身上的基地組織就顯得更成熟,或者說更有政治頭腦。當然,ISIS之所以能夠脫離基地組織另立山頭,甚至蓋過後者的風頭,就在於它比基地更激進。在基地組織這些年沒有太大作為的情況下,伊斯蘭世界所隱藏的極端主義者,需要一個更加激進且不計後果的代表。

從地理結構上看,ISIS橫跨敘利亞、伊拉克兩國邊境的所謂「伊斯蘭國」,並不具備阿富汗那種「帝國墳場」的山地優勢。之所以能夠做大,根本原因只在於美歐不願意間接「幫助」敘利亞政府。在敘利亞難民潮湧向歐洲,俄國藉機軍事介入敘利亞戰局之後,美國已然失去了逼垮阿薩德政權的機會。現在歐洲本土遭遇的襲擊,使得美歐無論與俄國在台上面有沒有達成合作協議,都勢必在實際行動中,將壓縮ISIS在敘、伊兩國的空間作為首要目標。雖然就算逼迫ISIS轉入地下,也不意味着中東亂局的解決,但若是能夠因此讓這個成為人類公敵的組織活動能力下降一些,巴黎那些無辜者的血也算流得有點價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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