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覺得團隊里所有人都是白痴？伊萬卡的夢想是取代希拉里，成為美國第一任女總統？近日，Michael Wolff的新書《Fire and Fury》引起了極大的熱議，而 Trump 本人的推特、律師發出的“Cease-and-desist”令更是將書推上了風口浪尖。這本甫一出版，就引起無數紛爭的書到底講了什麼？
美國新聞業內爭議不斷的記者Michael Wolff新年出版的解剖特朗普的著作《烈焰與怒火》，毫無疑問是2018年新年伊始的最大新聞。作者號稱自己歷時十八個月，採訪了包括特朗普、白宮高級官員和接近特朗普競選和執政團隊的消息人士在內的數百人，寫就了這本有關特朗普的「內幕故事」。
在書中，Wolff描繪了一個完全超乎外界想象的「特朗普的世界」：據Wolff採訪和描述，特朗普從頭到尾就不想當總統，競選總統只是其擴大商業版圖、完成商業轉型的計劃中的關鍵一步；正因如此，特朗普的競選團隊的運作一直是雜亂無章的，而特朗普本人更是覺得自己競選團隊中的所有人都是「白痴」；伊萬卡根本不滿足於「第一女兒」的稱號，而是想在特朗普卸任以後籌備參選，超越希拉里，成為美國第一位女性總統……
正因為該書宣稱的內幕性以及先期透過數家媒體評論展示出來的「勁爆」內容，《烈焰與怒火》尚未開售就引發了巨大討論，特朗普的律師要求出版商停止發行該書則讓《烈焰與怒火》變得更加吸引眼球。
特朗普本人在推特上連篇累牘「怒懟」Wolff以及書中的另一位主人公、特朗普的前首席戰略顧問班農，其團隊也在傳統新聞媒體和網絡媒體上四處開炮，或指責Wolff和班農，或為書中引述自己的言論開脫，都使得這本書在普通人眼中的可信度暴漲：如果書中說的都是假的，特朗普為什麼要「怒懟」、其團隊為什麼要跳上跳下？可以說，特朗普和他的團隊在過去一周的行為非但沒有達到他們想要實現的目的，反而為這本書做足了廣告。
寫了什麼？
表面上看，《烈焰與怒火》確實透露了很多此前不為人知的細節。在競選階段，書中指出，特朗普從頭到尾都打的是「輸掉選舉」的算盤：他本人將成為「奸人希拉里」手下的烈士（martyr），他的女兒伊萬卡和女婿庫什納將成功由無足輕重的富二代轉型為國際名人，班農將成為無可爭議的茶黨領袖，康威將成為有線電視新聞的明星主播，普里巴斯則可以奪回屬於他的共和黨……團隊內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特朗普當時的競選經理Corey Lewandowski甚至和時任競選新聞秘書、後來出任白宮通訊主任的Hope Hicks發展了一段婚外情。
在家族內部，書中也透露了大量細節，輔以極為生動的描寫。例如，書中指出特朗普驕傲地對外宣稱梅拉尼婭是一個「花瓶嫩妻（trophy wife）」，並和朋友們探討他關於出軌的「理論」——特朗普認為年輕小姑娘和老男人在一起的時間越久，越不會把老男人出軌這種事往心裡去。
在政治上，《烈焰與怒火》刻畫出了一個「無能」也「無所謂」的特朗普形象：在競選之初，Sam Nunberg去給候選人特朗普解釋美國憲法，剛剛講到第四修正案，特朗普就已經心不在焉、聽不下去了（美國憲法共二十七個修正案）。書中還指出，特朗普對所有政治議題的了解都像是在剛剛過去的一小時被半吊子的「專家」灌輸的。
在白宮和團隊內部，《烈焰與怒火》描繪了一幅雜亂無章、雞飛狗跳的景象。曾任首席戰略顧問的班農對於「第一女兒」伊萬卡深惡痛絕，稱之為「潑婦」，並認為自己與「第一女婿」庫什納無法共存，必須讓庫什納徹底失去特朗普的信任甚至要讓庫什納下獄。在親信團隊之外，財政部長梅努欽稱特朗普為「白痴」，國家安全顧問麥克馬斯特說特朗普是「笨蛋」，新聞大亨默多克直接飈了髒話，說特朗普「真是他媽的白痴（fucking idiot）」。哪怕是在班農之外，白宮的野心家也大有人在：副國家安全顧問鮑威爾和全國經濟委員會主任科恩都曾經覬覦白宮幕僚長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職位，可又都承認，只要伊萬卡和庫什納不走，白宮就是第一女兒一家說了算。
除此之外，《烈焰與怒火》還從不同側面刻畫了特朗普的形象。書中介紹，特朗普基本就是個「半文盲（semiliterate）」——他什麼都不知道，也從不讀書，甚至連掃都懶得掃一眼。更可怕的是，他也聽不進去別人說的話，你說的越多，他聽得越少。與此同時，特朗普還自以為是、狂妄自大，覺得自己什麼都懂：特朗普喜歡軍人，功勳章越多越好，因此他讓馬提斯、麥克馬斯特、凱利等軍人執掌美國的外交和國防政策；可是他又討厭被別人告訴自己該做什麼，麥克馬斯特和特朗普交流就好像老師教一個頑皮惹人厭的學生，以至於特朗普在4月初敘利亞危機的時候想炒了麥克馬斯特——彼時麥克馬斯特剛剛接替福林擔任國家安全顧問僅6個星期。
同樣，特朗普也不知道自己作為總統的一言一行意味着什麼，更不會長記性，只會重複地口出狂言，從不改變自己的行為。然而在內心深處，Wolff描寫了特朗普的「不安全感」——他是近數十年來第一個不和第一夫人同眠的總統，因為害怕被人下毒所以只吃不健康的垃圾食品，對清潔工隨意整理他的物品非常敏感，連自己的兒子和女兒都不信任，後悔讓伊萬卡進白宮。
除了這些不為人知的總統隱私之外，《烈焰與怒火》還透露了為數不多的政策細節。例如，Wolff透露，班農在外交政策上的野心極大，曾放言「特朗普上任第一天就要把美國駐以色列大使館搬到耶路撒冷」，「讓約旦掌控約旦河西岸、讓埃及掌控加沙地帶」，並宣稱「中國才是美國最大的敵人，是新冷戰的第一線」。
而特朗普則更多意味着政策不確定性——他的核心顧問們不知道他是個孤立主義者還是軍國主義者，也不知道特朗普本人能不能分清這兩個概念。書中還說，特朗普上台後自己開發了一套「國家安全觀」：讓獨裁者都開開心心在位，不然他們反過來折騰我。書中稱特朗普是一個「綏靖主義者」，從心底里不願意惹怒俄羅斯。哪怕是在敘利亞阿薩德政權使用了化學武器之後，特朗普都不願意出手——當麥克馬斯特把一系列有具體細節的軍事方案擺在特朗普面前時，特朗普又被細節「震驚」了，進而表現的沮喪起來，好像自己被「操控」了。
怎麼理解？
雖然全書乍一看上去充斥着「信誓旦旦」的爆料和各種來自白宮、特朗普家族內部的「第一手」描述，但是讀者對這本書切莫嚴肅，把它當做床邊讀物、飯後談資更為恰當。
一方面，作者Wolff本身並非正統新聞記者，自出道以來因為種種爭議報道也是醜聞纏身，因為報道失實等違反新聞準則的問題屢受詬病。按照特朗普的標準，Michael Wolff不少報道都可以被定義為“fake news”（假新聞）。Wolff在書中也指出，自己事實上公開了很多在談話當時並未明確為採訪的內容——換言之，Wolff將很多私下的談話作為新聞報道寫在了這本書中。這些內容缺乏談話背景支撐，因而其寫作方式很可能具有誤導性。
另一方面，不難看出，雖然Wolff貫穿全書強調自己消息的「一手性」和「爆炸性」，雖然其爆料的很多內容、細節都是首次面向公眾、引人入勝，但是在大的方向上，整本書的主旋律迎合了主流媒體和公眾對特朗普和其一年執政的基本面判斷：特朗普喜怒不定、難以預測、毫無底線、狂妄自大，特朗普的團隊勾心鬥角、利益交錯，特朗普的政策相互矛盾、毫無章法……除了在一些無法驗證的細節上給這一系列判斷以「事實」的支撐以外，Wolff的書本身並沒有帶來其他的、新的價值。
在明確了這兩個基本的前提之外，這本書的問世對於我們理解特朗普有幾個積極的意義。
第一，特朗普本人在沒有外界影響的情況下，確實是情緒主導的。這一特點過於明顯，哪怕是在Wolff這本書問世之後，特朗普也沒有絲毫改變的跡象。對於一本以「抹黑」現任總統為主要內容的出版物，最明智的做法其實是用事實去反駁，不給它「火」的機會。而特朗普反其道而行之，正面硬剛，反而再一次印證了書中描繪的他受控於情緒、不穩定的特點，而且用自己的推特帶了一波節奏，讓《烈焰與怒火》註定成為今年最暢銷書的有力競爭者之一。這意味着理解特朗普的言論和決策需要從情緒和理性兩個方面入手。
第二，雖然特朗普從頭到尾都沒想贏下選舉，以希拉里為代表的民主黨卻還是輸了。這說明以希拉里為代表的建制派政治確實出了問題，哪怕是擁有最好的、籌備時間最長的競選組織和在各州的落地、催票團隊，希拉里還是在數個關鍵州輸給了特朗普，這更說明了特朗普所代表的新的政治周期，值得引起全世界所有執政者的重視。這個政治周期是反常識的，對國際秩序和國內的社會結構究竟會有怎麼樣的影響還需要時間來檢驗。
第三，雖然班農已經出局，但其外交政策主張值得重視。事實上，班農稱中國是新冷戰的第一線雖然聽上去非常誇張，但白宮12月出台的國家安全戰略事實上已經側面印證了這一概念。以集成電路、大數據、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技術將成為新時期中美外交的關鍵矛盾點：這些技術和它們對未來的影響是遠超貿易赤字等現階段的所謂主要問題的，以集成電路、大數據、人工智能為代表的高新技術將決定未來的社會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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