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歐盟、加拿大、墨西哥、再到中國。隨着大招一個個的放出,全球經濟中但凡有點牌面,或者跟美國關係密切點的國家,幾乎都被特朗普給砸中。尤其是針對中國的2000億美元徵稅清單,更是將這波傷害推向了一個新的高潮。而傳統的全球經濟秩序、也在這驚濤駭浪中愈發風雨飄搖。
有沒有辦法能夠摁住特朗普?很抱歉,不可能了!這位大神連跟中國這個全球第二大國達成的和解共識,都在在筆墨未乾之際說撕就撕;能同時向鄰邦和全球強勢經濟體同時叫板,這份狠氣,也是前所未見。
無法確信特朗普的這份豪情,是出於自己「深思熟慮」後的謀國大計,還是更多的被民粹裹挾,甚或僅僅是策略乃至於對「輕易放過」中國後的心有不甘。總而言之,至少在對華層面,在否定既有共識之後,特朗普已經把自己給架到了賭桌上,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在沒有新收穫的情況下,輕易的重新再與中國媾和——甚至,即便他這麼做了,已經被擺了一道的中國,也不敢再予以確信。中美經貿要想重回和平,一番真刀真槍的廝殺,已經是無法避免。
為什麼特朗普如此的瘋狂?其實,特朗普本人瘋狂的背後,折射出的是美國政治體制的鬆動和秩序的動蕩。
每一個政治領袖,都必然有一套自己的治國方略——雖然這套方略有可能激進或者溫和,方向選擇也有差異,但其本身應該是成體系的。
當然,特朗普作為一名生意圈跨界而來的總統,他的治國方略可能沒有那麼清晰和成熟,但作為一個體系,其大致的框架應該還是完整的。
但特朗普的方略明顯有些雜亂無章,雖然大體方向性方面,有貿易保護、美國優先這些原則立基,但如何踐行,尤其是在國際關係方面,採取何種方法來維護自己立場和原則,特朗普的政治表現明顯缺乏縝密的規劃和有序的章法。
其實之所以如此,還是美國政治現在的不正常狀態導致的。在過去的幾十年中,全球化為美國掙得了巨大的利益,只不過,這種利益,絕大部分被精英階層所攫取,普通白人民眾雖也能從中獲得一些好處,但收穫更多、也更直觀的,確實實實在在的傷害——工作機會流失、拉丁裔移民湧入、福利被擠占、社會動蕩等等。也因為如此,白人中下層更加民粹化,並推出特朗普,試圖改變這一切。
既然特朗普是白人中下層推出的,那麼他自然有義務為他們代言,為他們謀利。而反映在對外,尤其是對華層面,他也有理由向看上去製造了最多美國貿易逆差,剝奪了最多製造業崗位的中國動刀。
但對華動手,除了會面臨中國的強勢阻擊以外,在內部的組織發動方面,特朗普也存在着一些很難解決的麻煩:
首先,鑒於中國的實力,這種開火,必須要從國內籌集相當多的資源做戰爭消耗——這個資源不僅僅是指政治資源,當然也包括經濟資源。
這對特朗普而言,是一個很頭疼的問題。特朗普的擁躉們——也就是民粹,本身就是現行經濟秩序下的loser,他們根本提供不了資源。何況他們支持特朗普上台,本身也就是指望着他能給自己帶來經濟資源的。好處還沒見到,就先要從他們已經癟的不行的腰包里掏錢出來做彈藥,這個是不可能的事!
當然,特朗普也有自己的辦法。擁躉們雖然提供不了經濟資源,但政治資源卻有的是。他可以利用它們,脅迫精英掏錢——畢竟民粹雖然不是生產者,但卻可以充當破壞者,它們雖然不能創造財富,但卻可以破壞精英們賴以棲身的秩序,乃至於摧毀體制,將精英的財富乃至生命給剝奪掉!通過煽動他們,讓精英出於恐懼,同意拿出資源充當消耗,特朗普就有了對華,乃至對全球開戰的資本。
不得不說,這是很精彩的權謀。特朗普對大勢的營造,和對民粹的煽動,使得精英面前實際上只剩下兩條路——要麼拿出資源,供特朗普對外博弈,去剪全球的羊毛來餵飽民粹;要麼把特朗普攆下台,然後民粹對體制內抗爭徹底失望,進而滑向革命,親自上陣,將剪羊毛的目標對準精英。這種大勢下,精英們如何選擇,其實是一目了然的。
其實這也正是特朗普的厲害之處。說白了,特朗普也沒真想將他的擁躉帶回到勞動致富的老路上去——畢竟高端產業的盤子就那麼大,根本塞不下那麼多人。至於中低端——那些活兒又累又沒多少利潤,真把民粹們塞進去,每天累死累活才賺一點點錢,沒準他們比現在更憤怒——何況,美國的社會已經發展到這份上了,人均五萬多美元GDP,這種環境下的中低端工業製造,也不可能有什麼競爭力,長久不了。
特朗普想的,不過是利用民眾對舊時環境下勤勞致富的懷念,以及對現狀的不滿,來把自己拱上位。至於上位后的解決辦法,其實跟以前的美國政府沒什麼兩樣——無非就是出去剪羊毛,搞別人的錢來喂自己人罷了。
只不過,雖然都是剪羊毛,但特朗普與以前的美國政府還是有區別的。以前的美國政治領袖的政治基礎是精英,所以他們更支持用全球化的方式去剪,因為全球化下,美國的金融和科技優勢會展現的淋漓盡致,而剪下來的羊毛自然也就主要流入這兩個領域——而它們則是精英的地盤。
但特朗普的擁躉是民粹。所以他當然對全球化這種剪羊毛方式不滿意。他更希望憑國力去直接搶——這樣搶過來的利益才能由政府直接掌控,進而才能夠分給自己的擁躉,讓他們滿意——畢竟對民粹而言,別看他們口頭上成天念叨着什麼勤勞致富的中產精神,但只要能不勞而獲,他們只會對特朗普更加的愛戴。而至於特朗普搶劫的經費,前文中已經說了——通過民粹操弄權謀,逼精英買單就是。
這是一個看上去很美好的方案。只是要想實現,這裡面有幾個問題:
首先,精英們不爽。精英們當然不會反對美國政府衝出去剪羊毛。但特朗普剪羊毛的方式,得來的好處主要給了民粹,開銷卻得由自己承擔,這自然是他們難以接受的。縱然特朗普能通過民粹造勢,逼他們割肉,但如果割的太狠的話,他們的憤怒也會相應增長——並在某個時刻衝破極限值。而至於這個極限值在哪兒,並不由特朗普決定。
其次,搶劫對象的抗拒。沒有誰願意被搶劫。以前被全球化剪羊毛也就算了,雖然噁心,但畢竟這種模式,也對自身的財富創造能力有很大激發作用。現在特朗普拋棄全球化,憑強力赤裸裸硬搶,大家的憤怒可想而知。所以他們自然也會有反抗。而這個反抗的程度,除了取決於美國的火力外,也取決於被搶劫國家的實力和決心——這個同樣非特朗普操縱得了。
最後,民粹們的承受力。雖然特朗普的搶劫說到底也是為了民粹好,但這個好處的兌現,必須是在搶劫成功以後。而在搶劫過程中,民粹不僅不會得到好處,反而還會因此承受痛苦——貿易戰帶來的蕭條和物價上漲就不說了;如果經濟資源投入貿易戰過多,那從長遠看同樣會影響到光是福利和公共服務。而民粹本身就是一群沒有嚴密組織和信念的烏合之眾,缺乏政治耐力,而且他們的乾癟腰包,也決定了他們先天抗壓力就不夠強,很有可能搶劫尚未成功,他們就會忍受不了,最終讓特朗普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精英的忍耐限度、民粹的抗壓能力以及貿易戰對象的抗爭決心,這三者都能決定特朗普搶劫大業的成敗構成影響,而這三者非特朗普所能決定;最重要的是,這三者本身也充滿變數,彼此間也能形成化學反應,某一種因素的變化,都有可能對其他兩種因素進行催變——比如中美貿易戰中,如果中國認慫,民粹們高興不說,精英也樂見其成;但如果中國選擇死扛,那精英很有可能就會因資源消耗和利益受損而怨氣大增;民粹也會因為物價飛漲而無法忍受,進而導致特朗普眾叛親離。
總而言之,當下美國政治環境的空前複雜,決定了特朗普雖然持定了對外搶劫的戰略,但在策略方面,卻無法形成有序的章法和體系。很多時候,他也只能是跟着形勢走,根據國內政情反饋,來不斷的調整自身的手段和步驟,甚至很多時候,會展現出瘋狂的賭性,即在缺乏硬實力支撐的情況下,通過玩命似的賭博,來達到威懾內外對手的目的。
比如這次的對全球同時開戰,以及對中國出爾反爾和2000億美元關稅恐嚇,這兩條無論哪一條,看上去都是玉石俱焚的搞法,哪一條都不符合美國的利益。
但特朗普卻偏偏擺出執意行之。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策略,但由於特朗普確實政治迴旋空間不大,而他又必須破局,再殺紅了眼又別無選擇的情況下,的確不能排除他孤注一擲,拿國運做賭。
這種情況下,無論是作為外部對手的中歐加墨,還是內部的建制派,也都不得不面臨一個驚險的賭局——他們當然可以反對到底,但果真如此,也確實有可能讓特朗普一意孤行,最終導致局勢失控,讓全球各國都為因為他一個人的豪賭,而墮入萬丈深淵。
而面對這樣的對手,無疑是讓人很頭疼的。特朗普作為美國總統的特殊身份,決定了他不管怎麼出牌,你都必須謹慎應對。但局勢的變幻莫測,使得在應對之時,就算能秉持住大的原則,但在如何擊破方面,卻沒有明確的套路可以遵循。所以,現在的唯一辦法,也只能是咬緊牙關先打,通過兇猛的對攻,讓各種不利於特朗普的因素被逐漸催發出來,當這些因素紛紛達到質變的臨界值,大勢變得越來越清晰,特朗普方有可能逐漸清醒,鳴金收兵——至於收兵之後,他是及時止損轉向,還是被受傷的民粹拋棄,抑或被憤怒的精英攆下台,那就是美國人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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