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的DNA

隨着美國總統簽署《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香港商界正評估法案帶來的衝擊。個人接觸過不少和美國有生意往來的香港商界人士，他們大致認為影響不大，有一些一直致力於游說美國政界的商界人士，更認為對香港經濟沒有影響。

如果把今次的法案條文逐一細讀，大概會得到接近以上的結論。因為以香港為原產地出口到美國的商品已經所餘無幾，所以就算美國向這些商品徵稅，也不會對香港構成重要的影響。至於對一些特區政府主要官員的個別制裁，那就更是影響範圍甚窄，最多也不過是雙位數的港人，充其量日後擔任具敏感性的職位首長人選，其個人和家庭都無甚跟美國的聯繫，那就可以應付過去。

但由美國參眾兩院通過新的法案，不是簡單的小動作。美國人以「計算準確，後果先行」見稱，搞這麼多立法程序，只全是為了虛晃一招？那恐怕是太多一廂情願的自我安慰。

在目前的政治環境，所有問題都必須放在「美國全力遏制中國崛起，全力制約中國民族復興的動力」這個大環境下去分析，貿易制裁如是，華為事件如是，香港過去半年的社會動亂如是，美國通過今次這條《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也如是。如果從中美角力的視角去看這條法案，那就不能從狹義的角度去逐條條文斟酌，而是視此法案為通過打擊香港去遏制中國的一種手段，甚至只是序幕或先聲。

本欄過去分析中美貿易戰時已經指出，我們不能只看美國的貿易逆差，這根本不是問題的重心。除非把生產線搬回美國本土，否則美國的貿易逆差問題根本無法解決。對中國加徵關稅，只會把對華逆差轉為對其他國家的逆差，對美國本身利益而言，根本全無幫助。特朗普反反覆覆，實際就是要動搖中國國內相對完整的生產供應鏈，也就是打擊中國的經濟，以達至遏制中國的目標。所以美國不斷提高叫價，其目的就是：錢又要，命又要！

北京對美國的底牌是了然於胸，所以立場是不會犧牲基本利益去遷就美國，慾壑難填呀！如果美國只是想要一些經濟利益，北京願意妥協，但如果美國要藉此去打擊中南海的管治權威，那就談無可談。但後者，才是美國白宮的主菜。香港對美國而言，只不過和台灣、西藏、新疆、華為、孟晚舟、關稅等等一樣，是用來遏制中國崛起、民族復興路線的一隻棋子。時來風送，因為種種偶然和必然的因素交互影響，令到香港取代了其他棋子，成了危害中國穩定發展的最大來源地。

當香港形勢發展成為當下不堪的樣子，美國只是因勢利導，好好享受這隻煮熟的鴨子，順水推舟，通過這條《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這只是用來制裁香港的一道橋樑。香港是國家以內最開放和國際化的城市，而事實上，因為香港回歸前已經是西方經濟體系的一部分，再加上全開放和外向式的經濟形態，香港的經濟已經和西方經濟體系融成一體。如果美國以種種政治原因，如人權和民主等，向香港作出自由市場運作以外的限制，如金融、專業服務和高科技等，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美國可以用上的手段，伊朗和俄羅斯就是可以參考的例子。

但香港的實際情况， 跟俄羅斯和伊朗都有根本上的區別，就是中國內地有龐大的商業利益，如果香港遭遇到過分不公平的對待，中國可以作出相應的報復。中美就算確實「離婚」（decoupling），但也不是話分就分，中美不可能在短期內就完全走向敵對，所以這種離婚過程，都會處於拉拉扯扯、欲斷難斷的膠着狀態。香港只是美國在漫長遏制中國的過程中作為一隻棋子，所以不會一棍打死，這種人權和民主法案就是美國搭構第一道用來直接干預香港的橋樑。看近周來西方一些媒體炒作美國企業可能會有一些後續動作，就可以猜到，美國正營造遠超商品貿易的威嚇。美國國務卿的年度報告，就成為日後干預的指揮棒。

對於參與今次暴亂的黑衣人而言，他們只顧內心的不滿；支持黑衣人的香港群眾，他們只因內心的憤怒。對於美國的策略和佈局，他們可能想都沒有想，就算是想過，也只是天真的講人權和民主。對於國際政治上的殘酷操弄，他們何曾真正領略過，simple and naive，其實從來都是香港政治的DNA。■

原文轉載自《明報》 2019年12月0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