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2年11月,以埃爾多安為首的正義發展黨在土耳其上台執政以來,土耳其正在走向一條「去世俗化」的路線,由暗到明,慢慢實現。
2017年4月16日,土耳其修憲公投過關 完成了由「半議會半總統制」向「總統制」的轉變,並取消總理一職,實現了埃爾多安長期掌權計劃,正發黨的理論導師、外交部長恰武什奧盧甚至多次公開提及奧斯曼帝國榮光,「去世俗化」進程走上了快車道。
世界文化遺產-位於伊斯坦布爾的聖索菲亞大教堂成了「去世俗化」的新目標。
聖索菲亞大教堂對土耳其及歐洲來說,就着特殊意義,它既是歷史又是文化,既是政治又是宗教。
1934年現代土耳其國父凱末爾將其改為博物館,宣布不再作為清真寺使用,去除了它的宗教功能,向西方及蘇聯表達了「新土耳其」去世俗化道路的決心。反過來,世俗化也是西方接受土耳其的前提條件之一。
沒想到八十多年後的今天,土耳其把車倒回去了。
7月9日,土耳其最高行政法院撤銷了1934年關於將聖索菲亞大教堂改為博物館的決定,在法律上為其重新改為清真寺鋪平了道路。
接着,埃爾多安簽署命令,批准將其改為清真寺,並允許穆斯林民眾進入室內做禮拜,外交部長恰武什奧盧此前表示,土耳其無須考慮其他國家的意見,自己有權改變博物館的性質。
埃爾多安為何要折騰聖索菲亞大教堂?媒體有兩種說法:
一、明年大選,他需要吸收更多的宗教保守派選票;
二、轉移民眾對疫情引發的經濟危機的視線,顯示政府的影響力和強硬風格。
不過,這些說法相對表面化。其實在政治上,明年大選,埃爾多安十拿九穩,反對他的政治力量都已逃離,像反對派領袖居倫就躲在美國。在經濟上,土耳其只要不受到西方實質打擊,短時間也垮不了。
博物館–世俗;清真寺–宗教。土耳其未來方向已十分明顯,正發黨等政治勢力就是要將土耳其推向神權化,歐洲有的媒體甚至將埃爾多安稱為「蘇丹」。
有趣的是,這一切是伊斯蘭政黨通過民主程序來一步步實現的,包括正義發展黨上台也是如此。而土耳其世俗化路線最有力的保障–軍隊,已無力再發揮清理宗教黨派的作用。
聖索菲亞大教堂是在公元532年,由拜占庭皇帝查士丁尼一世下令建造的,537年12月27日教堂建成並開放,它曾經在長達近1000年的時間裡一直都是世界上最大的基督教教堂。
1453年,奧斯曼帝國征服君士坦丁堡之後將其改為清真寺,並在邊上修建了四座宣禮塔,以炫耀伊斯蘭對基督教的勝利。
奧斯曼帝國覆滅後,如何對待聖索菲亞大教堂?關係到凱末爾政權能否與西方(基督教世界)友好相處。1933年納粹在德國上台,1934年凱末爾宣布將聖索菲亞大教堂改為博物館,雖然這兩者沒有直接關聯,但有間接上的壓力。
二戰後,土耳其被美國納入了首批《馬歇爾計劃》援助對象國。然後1952年土耳其加入北約,美國和歐洲幫助土軍從一支裝備落後的武裝變成了擁有較強軍事實力的軍隊,用來對抗蘇聯,抵禦共產主義,甚至跑到了朝鮮戰場。
在國際上,土耳其有個獨一無二的身份:
它是北約軍事聯盟中唯一的伊斯蘭國家;又是伊斯蘭國家中唯一的北約成員。那麼 ,當美國與伊斯蘭世界矛盾激化時,土耳其怎麼辦?所以,這個國家一直給人感覺很彆扭,它必須不斷地尋找平衡,而平衡的基礎是世俗化。
但作為伊蘭斯國家,土耳其一直存在着宗教-政治勢力,當這些宗教勢力威脅到凱末爾政治路線時,軍隊就會出手干涉,也就是軍事政變,成立軍政府成了家常便飯。1980年9月政變,總參謀長埃倫夫取締所有宗教政黨,兩年後頒布新憲法,嚴禁宗教介入政治,1983年軍人退出,恢復政黨活動。
90年代末,宗教政黨又改頭換面浮出水面,並進入了議會,這要感謝歐洲的壓力,明明是軍隊擋住了伊斯蘭力量,卻被歐洲扣了頂「軍事獨裁」大帽子,威脅要制裁土耳其這種不“民主”行為,與其斷絕聯繫。
同時,受到軍政府打壓的伊斯蘭政黨名字一改再改,從民族秩序黨到救國黨、繁榮黨、美德黨、幸福黨、直到正義發展黨。
埃爾多安早期加入繁榮黨,1996年6月29日,繁榮黨成為了該國歷史上第一個伊斯蘭政府。
11月6日凱末爾國家紀念日,《繁榮黨》拒絕舉行傳統的「國父紀念活動」,軍方非常不滿。
1997年1月1日,辛詹市市長耶爾德茲呼籲成立土耳其伊斯蘭國家,軍隊要埃爾巴坎總理制止《繁榮黨》這種反凱末爾行為。
政府無動於衷,2月27日,凱末爾雕像被小學生排隊吐口水,組織者是宗教人士。
5月2日,軍方聯合檢察機關對《繁榮黨》提起公訴,造成了一個世所罕見局面–執政黨被法院取締。軍方找來祖國黨,由他們組閣。
1997年,伊斯坦布爾市市長埃爾多安由於在集會上吟誦伊斯蘭讚歌:
清真寺,你是我的營房,你圓頂是我的頭盔,你的塔尖是我刺刀……
1998年4月,埃爾多安被判刑十個月,剝奪從政權利。
《繁榮黨》被取締後,又重新成立了《美德黨》,埃爾多安也加入了《美德黨》,2001年5月,美德黨也被取締。
2002年再改成兩個黨:一個是幸福黨,黨首居爾(後來的總統);一個是正義與發展黨(黨主席埃爾多安,同時居爾又是副主席),雙保險。
由於黨的名字和標誌更改隨意,黨徽也是隨隨便便,正義發展黨的黨徽是個大燈泡,象徵光明。那還不如畫個空調遙控器,象徵冬暖夏涼。
沒想到正發黨卻發達了,它的三點承諾:
一、走世俗化路線,民主政治;
二、淡化伊斯蘭色彩;
三、力爭融入歐洲。
這些政治煙霧彈,為它在國內合法發展提供了良好條件,並得到了歐洲的支持。
2002年11月正發黨在議會獲得絕對優勢,副主席居爾成為總理。
2003年初,居爾推動修憲,解除了埃爾多安不得從政的法律禁令。同月,居爾內閣辭職,由埃爾多安出任總理。
2004年,正發黨在全國選舉中再次大獲全勝,它們的伊斯蘭保守主義和奧斯曼帝國畫餅(泛突厥主義)令許多在經濟困境中的青年人得到精神滿足感。
2007年,居爾當選總統(非直選)。埃爾多安則一直擔任黨主席和總理,當時權力在內閣手中。
2014年8月埃爾多安當選總統(首次全國直選),恰武什奧盧為總理兼外長,並出任黨主席。2016年恰武什奧盧辭去總理一職,正發黨推動總統制。
在這些年中,軍方一直在猶豫,軍方是依靠國家安全委員會這個機構介入政治,最有權力的組織是秘書處,一旦有情況,就可以直接行動。
秘書處成員全是軍人,財政獨立,只對國安委負責,不對總理負責。埃爾多安如果不把秘書處搞掉,就如同芒刺在背。
2004年5月,正發黨提出了憲法修正案,針對的就是秘書處,修正案順利通過,秘書處被改為文官制,秘書長變成內閣任命,脫離了軍方。
軍方又忍了下來,如果政變,歐洲制裁馬上就到,政變者也不會有好下場。
軍方特權逐漸被取消,2010年之前,司法機構不可以審判總參謀長。結果埃爾多安採取了最民主的辦法-公投修憲,為抓捕和審判軍事將領做好了準備。
接着,他以製造社會混亂為由,逮捕副總長塞甘、海軍司令奧爾內克、空軍司令弗爾蒂納、特種兵司令阿蘭共52人。2011年,埃爾多安又以網絡攻擊罪名逮捕了22名高級將領,總參謀長科沙內爾和三軍司令集體辭職。
土軍方直到大勢已去,才在2016年7月15日倉促發動軍事政變,不到24小時就被老謀深算的埃爾多安挫敗,然後就是大清洗。
當軍事力量這條世俗防線被突破后,埃爾多安已無須再用什麼世俗主義來包裝正發黨,2017年起,土耳其宗教化色彩明顯快速增強。
這次聖索菲亞大教堂事件,只是土耳其宗教化道路的一個試探。
歐盟的反應,7月10日,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何塞普·博雷利發表聲明,歐盟對土耳其決定將聖索菲亞大教堂博物館改為清真寺深表遺憾。
歐盟連譴責都不敢,土耳其可是中東難民湧向歐洲的閘口,而歐盟又不能拒絕難民進入,否則聖母們鬧起來可不得了。
只有希臘總理強烈譴責了土耳其倒行逆施的行為,並直接指出這是對基督教的公然冒犯。
歐洲說白了就是綏靖政策,美俄出於地緣政治利益考慮,也不會出頭制裁土耳其,跟中國更沒啥關係。
如果將來有一天,這支歐洲人數最多的軍隊,成為一支伊斯蘭軍隊;
聖索菲亞大教堂改成清真寺,土耳其為何要倒行逆施?
如果埃爾多安的夢想真的是成為新「蘇丹」,那麼歐洲就等着哭吧!歐羅巴斯坦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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