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國最困難的時刻,新冠找上了馬克龍

一界·普天一光

埃馬紐埃爾·馬克龍可能怎麼都想不到,病毒竟然打入了愛麗舍宮。

當地時間12月17日上午,法國總統府愛麗舍宮方面宣布,總統馬克龍的新冠病毒檢測結果呈陽性。消息一出,無疑讓所有人都為他和法國捏了一把汗。

畢竟這位年輕、健談的總統先生,剛剛在12月10日宣布大幅調整「解封」方案以應對疫情,此後又馬不停蹄地前往布魯塞爾同歐盟26國領導人開會。越到年末越忙碌,在國內疫情與歐洲事務的雙重夾擊之下,馬克龍或許很難停下來享受片刻的休息,然而卻是新冠肺炎強行停下了他的腳步。

在這個節骨眼上,國家領導人因為新冠而突然宕機無疑是對法國的一記重擊。當下的法國看似安穩,實際面臨的問題複雜而困難,如船過險流,稍不注意即有可能觸礁。而現在舵手染病,於士氣於實際都不利於法國渡險。新情況老毛病一擁而上,法蘭西的前途註定不平坦。

疫情:在封城與解封間反覆橫跳

總體來說,比起英國的「群體免疫」、美國的消極應對,法國政府在疫情防控方面並不是一個「懶」政府,相反,法國政府就此採取了相對積極的措施。早在3月16日,法國政府即宣布全國進入公共衛生安全的「戰爭狀態」,隨後在全國範圍內進行動員,部署防疫。憑藉較為積極的政府行為和堅實的醫療保障基礎,可以說法國在疫情面前還是能夠大有作為的。

但就實際來看,法國抗疫予人最直觀的印象即是:在封城和解封間的反覆橫跳。

法國於3月17日首次進行全國「封城」,兩個月間措施有所成效,多地疫情趨緩,於是5月11日起法國即進行分階段解封。然而,疫情7月中旬以來出現反彈,以高歌猛進的趨勢呈現出第二波浪潮,迫使法國政府在10月末開啟第二次封城,但這波在11月達到頂峰的浪潮還是使法國的確診病例一舉突破了兩百萬大關。

到了11月末,眼看第二波疫情高峰已經過去,考慮到法國經濟恢復遙遙無期,封禁政策也使得中小企業主和各路商販苦不堪言,以及時不時發生的抗議活動,馬克龍於11月24日發表電視講話,表示法國計劃自11月28日起「分三步進行解封」。

時間來到12月,在法國新冠疫情日均萬例的增長趨勢面前,法國政府顯然無法在12月15日前達成單日新增確診病例降至5000例以內的「解封」目標,於是只好於12月10日對解封方案進行大幅調整,而這實質上是對第二次封城的延長。

回顧法國反反覆復的抗疫歷程,歸根結底是政府對新冠疫情的誤判導致了防疫措施的不徹底,而解封期間對疫情防控的疏忽,又反過來為新一波疫情增長埋下了禍根。

同時,法國政府的抗疫措施也往往因各方壓力和爭議紛起而無法得到長久有力的貫徹執行,儘管這一點在西方國家的抗疫行為中屬於一大通病,但其在法國表現得尤為明顯。

無論如何,聖誕假期將近,管控法國人民的聚會願望和外出行為將比以往困難百倍,而法國的商家也自然不願意坐視這個商業機會白白溜走。儘管法國政府重新在全國恢復了封城措施,但這樣的措施能不能得到貫徹執行,能不能起到成效卻是個大問題。

簡而言之,如果法國政府不能夠在接下來一個時期堅守住自己的防疫政策、抑制住法國的疫情增長,新冠肺炎勢必還會在2021年繼續折磨這個國家,然而要實現這樣的目標,法國政府面臨的困難實在難以想象。

赤字:法蘭西揭不下的傷疤

倘若解決了新冠疫情,法國又是否能夠高枕無憂呢?事實或許並非如此,因為新冠於法國只是一時之痛,積重難返的福利制度所帶來嚴重財政赤字才是法蘭西社會的頑疾。

法國是典型的高福利國家,一個廣為流傳的說法是法國公民從出生到死亡可以享受400多種名目的福利保險。孩子三歲前即可以低廉的費用上託兒所,62歲的老人即可開始領取一筆數額優渥的養老金,加之實惠的失業保險,可以說,法國實現了「從搖籃到墳墓」的一條龍社會福利保障。

但這種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法國經濟快速發展時期所建立和完善的福利制度對於後來的法國而言顯然是積弊無窮:人民精神懶散,每天啃着福利過日子,經濟增速放緩的同時財政赤字和失業率卻一路飆升。

自1974年以來,法國政府的公共支出就沒有一年能夠被控制在預算之內,四十多年來層層累積的赤字早已把政府壓得喘不過氣來。由此,對於財政赤字的化解顯然就成了歷屆法國政府的主要任務,馬克龍政府當然也不例外。

而要化解財政赤字,有兩種方法,即開源和節流。由於節流即意味着改革福利制度、建設社會保障支出,這種公然動人民蛋糕的行為顯然不會得到支持,這一點馬克龍已從他的前幾任政府那裡吸取了教訓。因而,既然不能動人民的蛋糕,對於馬克龍而言,可行的辦法便只有開源,即增加稅收。

那麼增加的稅收要誰來出呢?一般來說自然是讓富人來出。可1981年密特朗政府和2013年奧朗德政府實行的「富人稅」不但沒有彌補財政赤字,反而使大量富人化身「稅收難民」逃往國外,減少了政府稅收來源。

在這種情況下,馬克龍政府別無辦法,只好在全民範圍內增加稅收。於是在2018年,以履行《巴黎氣候協議》為由,馬克龍政府將柴油稅每公升上調了6.2%。

但除了不想政府碰自己的福利蛋糕外,油價暴漲顯然也是法國民眾所不能接受的。2018年11月17日,以加征燃油稅為導火索,法國人穿上黃馬甲,走上街頭抗議,從巴黎開始點燃了「黃馬甲」運動的烽火。抗議參加人數眾多,對法國經濟和社會的破壞深刻而嚴重,迫使法國政府在同年十二月做出讓步並公開認錯。

時至2019年上半年,「黃馬甲」運動才逐漸平息,但問題仍是問題,法國的困境還遠未結束。在這個經濟全球化的時代,國內的重重赤字嚴重阻礙了法國政府調控經濟、防範風險的能力,法國的國際競爭力也受制於此。

新冠之外,如何對這個傳統問題進行破局,無疑是馬克龍政府乃至整個法國社會的長期痛點。

2020年已經發生了太多事,馬克龍感染新冠或許也只是年末的一個小插曲。但這件小事背後所反映出的,卻是法蘭西難以擺脫的現實與歷史的雙重困境。

隨着聖誕鐘聲敲響,沒有人知道明天的法國會怎樣,只是在這遍布險礁的旅途當中,掌舵定然比以往需要更多的審慎與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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