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旦出事了

近日，中東國家約旦的國內政局發生震蕩，迅速引發國際社會的密切關注。事情是這樣的，4月3日，約旦政府宣布挫敗一起由前皇儲哈姆扎親皇領導的政變，並逮捕近20多名高官和部分皇室成員。而當事人哈姆扎則「鳴冤叫屈」，並通過衛星網絡對外發布了一則視頻，聲稱自己遭到軟禁。

那麼，這到底是中東地區常見的「未遂政變」，還是和沙特皇儲薩勒曼領導的「皇室反腐行動」性質一樣呢？

要知道，約旦是一個政治高度穩定的國家。始於2010年並席捲整個中東地區的所謂「阿拉伯之春」，都沒有對其造成巨大影響。而皇室及高官被捕，更是在約旦像「天方夜譚」一樣的事情。

約旦，到底發生了什麼？

被廢的皇儲

為什麼約旦這個國家被稱為中東最穩定國家？要知道，這是一個地域狹小、人口不到千萬、且多位於沙漠的國家。雖然該國境內沒有像沙特、伊朗、伊拉克這樣擁有豐富的石油，也沒有像埃及那樣具備幾千萬的勞動力資源，甚至都比不上黎巴嫩這種具有全球性吸引力的國家。但該國從未像中東其他國家一樣發生劇烈動蕩。

雖然在中東，但沒什麼石油；雖然不是內陸國，但海岸線非常短；雖然沿着約旦河，但約旦河水量也實在太少

原因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一方面，約旦皇室自帶「聖裔家族」光環，具有天然的政治合法性。一戰後，約旦的哈希姆家族領導阿拉伯人進行了反抗奧斯曼帝國的戰爭，並取得了巨大成功，整個阿拉伯世界的國家和民眾都對哈希姆家族有着高度的認可，歷屆國中東國家約旦的國內政局發生震蕩，迅速引發國際社會的密切關注。也都受到民眾的信任和支持。

哈希姆家族的勢力曾經遍布中東多個國家，著名的侯賽因·伊本·阿里的三個兒子曾執掌四個國家，如今只剩一個約旦

而且，哈希姆這個家族本身就是先知穆罕穆德的後裔。一個突出例子是，2011年約旦發生示威運動，示威者在抗議政府的同時，甚至還高舉國皇的畫像以示效忠，由此可見皇室在民眾心目中的地位。

另一方面，約旦10萬軍隊全都是來源於哈希姆家族所在的貝都因人，高度忠誠於國皇。每遇重大危機，高效、忠誠的軍隊都會第一時間平定局勢。

這兩方面的因素使這一小國成為中東最大的穩定地帶。然而，曾經的皇儲哈姆扎對這樣的「高度穩定」極為不滿。這源於他自身的特殊經歷。

在上個世紀90年代，哈姆扎還是時任國皇侯賽因最喜歡的兒子，理論上來說，哈姆扎將要成為下一任國皇的。但老國皇1999年去世後，當時年僅19歲的哈姆扎被朝野上下一致認為經驗閱歷不足。最終，其同父異母的哥哥阿卜杜拉二世即位成為國皇，哈姆扎則繼續在皇儲的位子上等待。

顯然，這個時候的哈姆扎還在幻想早晚有一天會成為國皇，但僅僅五年後，阿卜杜拉二世就尋找理由將其廢黜，立自己的兒子為新皇儲。從此之後，哈姆扎同國皇的矛盾不斷顯現。

而哈姆扎的行事風格和親民能力一點不亞於其父親侯賽因，其結果是他在約旦社會很受愛戴，還得到皇太后努爾（侯賽因國皇的第四位妻子）的全力支持。哈姆扎幻想着有一天政局突變，能夠找到機會取代阿卜杜拉。

2010年，中東發生多國動蕩，這一機會看似就要來了。雖然當時的約旦也爆發了民眾示威抗議活動，但有着西方教育背景、高超政治手腕和承諾打擊腐敗的阿卜杜拉二世，成功保持住穩定大局。這讓哈姆扎十分絕望。

中東是是非之地，而約旦是個小國，小國要求存，對領導人的手腕要求很高。

那麼，為何今天的哈姆扎被懷疑發動政變呢？那是因為哈姆扎發現了新的時機，也的確採取了行動。

經濟問題成為「翻身機會」

進入2020年，隨着新冠疫情在中東地區的不斷擴散，各國經濟都遭到嚴重打擊，約旦表現得更為典型。長期以來，約旦自然稟賦較差，石油、天然氣和水資源都嚴重缺乏，所需能源高度依賴進口；農業和工業基礎，也是十分薄弱。

約旦的進口總額遠比出口要多，顯然，這需要大量的錢往裡填。

所以，若沒有外援和外資，約旦這個國家幾乎無法正常運轉。於是，約旦開始憑藉著自身「夾在巴以衝突」之間的特殊地緣戰略地位，通過大規模借債來為民眾提供補貼、養老金等等。

但是2011年以來，周邊局勢的動蕩，導致從埃及輸送到約旦境內的天然氣資源經常遭受恐怖分子的襲擊，國家發電成本變高，財政更加緊張。

2011年，敘利亞內戰開始，敘利亞除了是約旦鄰國，本身也是能源運輸的重要環節。而各類恐怖分子向外擴散，周邊區域都好不了。

大批難民的到來，又在逐步將約旦「拖向泥潭」。高達140萬的難民，每天都在消耗這個國家的能量。而2014年以來國際油價的下跌導致很多海灣產油國都壓縮生產，對約旦的援助和投資也大規模減少。

進入2021年，約旦國內失業率大幅攀升，物價持續增長，民眾購買力不斷降低，社會中蔓延着不滿的情緒，這讓前皇儲哈姆扎看到了機會。於是，他開始行動了。新上台的美國拜登政府，以及財大氣粗的沙特皇室，成為了哈姆扎想要依靠的理想目標。

雖然都是找靠山，但拜登政府顯然比特朗普政府要更好打交道。

其實從2018年開始，哈姆扎就以其妻子巴斯瑪為掩護，與美國和沙特的相關部門密切接觸。2018年6月，哈姆扎還在社交媒體上發布「哦，我的國家」這一極具危險的「權力宣示」，在約旦社會引發熱議，並挑戰着阿卜杜拉國皇的底線。

但在當時，阿卜杜拉二世國皇認為這一被廢皇儲根本掀不起大風大浪，只讓情報部門密切關注，沒有採取實質性措施。然而在當前疫情、經濟危機和難民的三重打擊下，阿卜杜拉國皇認為，此時絕對不能出現任何不穩定的力量。

與此同時，41歲的前皇儲哈姆扎也加緊了活動，在社交媒體頻繁批評目前十分敏感的政府腐敗問題，從而直接導致阿卜杜拉國皇向哈姆扎和其支持者出手了。

4月3日，約旦情報部門迅速採取行動，逮捕與哈姆扎關係密切的高官和皇室成員，並由副首相薩法迪公開了「哈姆扎的陰謀」：即與國外黨派密謀分裂國家，並動員部落來反抗政府。約旦政府還展示了「哈姆扎妻子巴斯瑪秘密與一位國外安全機關人員離開約旦的細節」。由此，這場所謂的「未遂政變」被徹底碾碎。

甚至有媒體稱，哈姆扎親皇與沙特皇儲、阿布扎比皇儲過從甚密。若果真如此，對於國皇來說自然相當敏感。

那麼，為何哈姆扎要將「政府腐敗」視為挑戰阿卜杜拉國皇的利器，這一常見的社會問題又為何能成為當前約旦政府的敏感部位？

腐敗充斥着各個角落

事實上，腐敗問題之所以能成為約旦政府最為致命的軟肋，也能被哈姆扎當作「反擊工具」，就是因為腐敗導致了民眾對政府和議會的信任度下降。

而約旦國內有着極高的青年群體比例。年輕人對幸福生活越嚮往，就會對當前的腐敗越痛恨，對這個政府自然也越來越感到詛喪和失望，從而在社會底層動搖阿卜杜拉的統治根基。那麼，約旦的腐敗問題有多嚴重呢？

當前，約旦失業率保持在18.5%左右，貧困率達到25%。在失業人群當中，持有中學及以上學歷的人佔一半以上，這就意味着失業群體中一半人不是因為能力不夠，而是沒有工作機會。

約旦當前實行「中間人制度」，即在商業交易中以中間人來推動、保障交易的進行，後來，這種制度幾乎擴展到所有領域，找工作也要通過所謂的中介來進行，這就導致交易的不透明化，從而加重了社會的腐敗問題。

糟糕的經濟只能支撐表面的繁榮，而在這座城市中分一杯羹佔一個坑，也是需要關係的。

而約旦本身是一個部落社會，家族關係和裙帶關係十分普遍，政府制定的規章制度也在部族關係的影響下十分模糊，完全起不到維護社會公平的作用。

2017年2月的一起腐敗案件中，約旦一座城市的市長和地區委員會批准了一項「扣除七個億美元停車場費」的議案，受益者竟然不是政府，而是市長兄弟擁有的一家住房公司。由此可見腐敗問題的無法無天。近年來，這些貪腐案屢屢登上媒體頭條，招致民眾強烈憤慨。

甚至於維護正義的警察也大面積腐敗。在大多數約旦商人的印象裡，與警方打交道的公司都會面臨一定程度的風險，因為很可能需要支付便利費。約旦警察中濫用職權、有罪不罰的現象也十分普遍，因此受到民眾的強烈厭惡。2018年5月底，多達數萬人的各行各業人員（包括醫生、記者、教師等）共同發起大罷工，和警方發生了激烈的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