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環精英的名利場

北大學者錢理群有過一段著名的「精緻的精英主義的論斷」：「我們的一些大學，正在培養一些『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他們高智商，世俗，老到，善於表演，懂得配合，更善於利用體制達到自己的目的。」

錢先生認為這些精英們論知識與能力都屬一流，但致命的問題是沒有信仰。最大限度地謀求個人利益，成為激烈競爭中的「成功者」，做「人上人」，就是他們唯一的生活目標與動力。他為別人或社會做的每一件事，包括每一個微笑，都是一種投資，是要收回最大利息的。

於是我想到的是香港的中環精英們，他們是香港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念的勝利者。因為各種的機緣巧合，我開始在香港從事金融行業，對於一個文科出身又做過幾年媒體，稍稍帶著一些理想主義情懷的人來說，這樣的轉變對我來說有過一個比較難適應的自我認同的過程，但當我學著以一個邊緣人的視角來看待香港金融圈時，發現這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名利場。

我在這個圈子裏認識的一位非常有代表性的人L，他是典型的具有很多香港人優良品質的中環精英，勤奮、努力、上進同時還具備精英必備的聰明。而且難能可貴的是有著香港人身上少有的人情味。我是因為L才進金融公司，當時我的朋友介紹我給L認識，說我想換工作，L 見了我，沒過多久，在他的各種運作下，我的中國老闆見了我一次，我一個外行人就這樣進了現在這行業。對於這個忙,  L只說了一句：我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一個典型香港社會的草根階級拼命往上爬的典範。因為父母早年離異，母親還是當年從大陸逃難來的香港，家境貧寒，從小就要打幾份工供自己讀大學，雖然喜歡藝術方面，但為了賺錢，大學主修了金融。大學畢業後順利地進銀行工作，之後又出來創業，現在他自己開公司，又身兼幾家公司的職位，常常工作到天明。每天的狀態都是不停地奔波，努力賺錢。這大概也是好多中環精英的基本生活狀態：巨大的利益驅使下，麻木機械地忙碌。

我當然也很喜歡觀察這些人的政治立場，諸如他們對於陸港矛盾這些社會熱點問題的看法。L他在臉書上的表現，是個所謂「本土派」，他常常會分享內地遊客的不文明現象，然後加一句英文的髒話，當我問一些他對一些香港社會目前的政治狀況諸如此類的問題，他會告訴我他每年參加64、71各類遊行。我能從他各種言行中感受到他對中國大陸人的嘲諷，不過和香港的一些本土派朋友一樣，他們在生活中一般對來自內地的朋友還是非常友善，用他們的話來說，是把對方當成香港人。當然這並沒有讓來自大陸的朋友有任何的欣喜，反而有種莫名的無奈和可笑。

「他們難道不知道，我們其實根本就不屑做香港人？」一位來自內地的「白富美」朋友反問說。

我對L的反感來源於一次他与我老板的談話，我的老闆是個來自大陸的典型「土豪」，借著遊走在法律制度邊緣，資本迅速膨脹，和好多土豪們一樣，他們渴望获得更多资本，於是來香港上市，動輒就幾千萬地砸進去。他是一個會在香港街頭隨地吐痰，對著餐廳員工說我要最貴包廂的人，卻成為香港社會的新貴，也是L不斷要討好的人。

L為了討好他，對他說：「X總，你想成為香港人嗎？入境處有這方面的政策的，我可以幫你去辦。」那一刻，我想起他在臉書上無數次嘲笑內地人破壞香港的社會秩序，不懂文明。可是他顯然是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去加速那些港獨勢力所說的香港社會正在「淪陷」？

想到前幾天跟中環某知名投資公司工作的姐們一起吃飯，她說最近很烦反占中的人士每天給她電話叫她安排公司的員工去簽名。她通知一個香港同事的時候，那位香港同事反問她了一句：「簽名有錢拿嗎?」這大概就是我眼中的香港「精緻的精英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