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馬英九辦公室發言人陳以信表示,已與民進黨前秘書長林錫耀會面,對方代表蔡英文正式回絕了「立法院多數接受人選組閣」的建議。同時,為避免當局政務空轉、政局不安,馬英九已在審慎考量新任「行政院長」人選,並會在尊重「立法院」多數的原則下,先與民進黨商議,有共識後盡快對外公佈。
台灣「大選」後,國民黨和民進黨的第一次較量似乎就這樣平淡無奇地收場了,對於國民黨「甩鍋」的妙計,獲得「大勝」的蔡英文也不敢接招。
雖然民進黨以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勝實現夢寐以求的「全部執政」——「總統」和「立法院」多數均收入囊中,但以蔡英文這樣的「老江湖」當然會明白,這固然體現了台灣民眾對變革的迫切期待,甚至有點病急亂投醫的味道,但也把民進黨逼到了墻角:不管出了什麽問題,「完全執政」的民進黨再也沒有任何開脫的理由。因此當選後,蔡英文不僅沒有想要表現,反而是謹慎地回避了「機遇」,唯一的「亮點」還只是多日前的勝選感言。
客觀地說,語帶沙啞的勝選感言和會見國際記者前的發言都可圈可點,不僅對敗選的國民黨和親民黨表達了足夠的敬意,還表示未來改革的路上不能沒有他們,權力也不會讓民進黨自己「整碗捧去」。她也再次重申在兩岸關係上不會挑釁,不會有意外,要努力維持兩岸安全和平穩定,一定說到做到。面對欣喜若狂的支持者,她下達的第一個命令是「謙卑,謙卑再謙卑」。而身為一個擁有「台獨黨綱」的政黨領導人,她居然高達五次講出「中華民國」,而她發言的背景也有「中華民國國旗」。最後她表示面對台灣的困境,自己一定要每分鐘都堅強。
至少從蔡英文的發言而論,她確實表達出非常強烈的團結各黨派一致尋求發展和改革的理念,也展現出完全不同於民進黨傳統和黨文化的理性與溫和。從中也可看出八年來蔡英文對這個政黨的轉型所做出的巨大努力以及她面對困境的清醒與決心。
從常規而言,只要蔡英文執政的前兩年不出意外突發事件(比如馬英九第一任期的八八水災)以及經濟略有好轉,她的權威和支持度應該會得到維持,從而讓她可以有效的制衡黨內激進派,也能夠為她連任打下良好基礎。但假如無法做到,她將不得不向激進派妥協,從而成為第二個陳水扁。陳水扁剛上任時也試圖有所作為,失敗後不得不尋求黨內激進派的支持,從而走向挑釁兩岸的極端路線。
蔡英文的謹慎發言和小心避「鍋」或許可以證明,她對前路的艱難有了相當充分的認識,但她或許沒有意識到,所面對的真正難題並不是某種偶發事件和一時的經濟起伏,而是三大直接威脅到台灣這種制度存續的挑戰。
台灣民主化轉型相對於歷史上和世界其他各國而言是相當和平和順利的,沒有大規模的流血和沖突,稱它為「奇跡」也不為過。但問題在於,台灣是在威權時代實現經濟起飛的,但進入民主時代之後經濟的表現卻一落千丈,直接威脅到台灣民主的正當性。我們試想,假如正好倒過來,台灣在威權時代經濟一落千丈,進入民主時代經濟高速增長,恐怕這個世界早就得出「民主優於威權」的結論了。
今天的西方國家雖然也面臨經濟困境,但畢竟它們在民主時代也經歷過高速發展時期。比如戰後西歐長達三十年的光榮時期,包括二戰戰敗國日本、德國民主化後經濟也是高速發展,更不用說一直依靠民主制度取得發展的美國。所以即使今天西方出了問題,但畢竟民主時代曾經有過的經濟發展還是確保了這個制度的合法性。
就是同樣從威權轉型為多黨民主制度的韓國,雖然也在亞洲經濟危機時破產,但危機前後也同樣實現了經濟較高速度的發展。唯獨台灣在民主化後經濟的表現幾乎從來就沒有令人滿意過。假如蔡英文八年仍然無法重振經濟,民主恐將在台灣失去更多民心。
應該說,蔡英文面臨的艱苦局勢遠遠超過2008年重新執政時的國民黨。雖然當時發生了美國金融危機和全球經濟危機,但對台灣經濟影響最大的大陸由於四萬億刺激計劃而成功抵禦危機,台灣也由於積極的兩岸政策受益匪淺。但今天,正處於轉型升級階段的大陸經濟已經明顯放緩,更由於民進黨沒有承認「九二共識」而無法從大陸獲得超過國民黨時代的利益——甚至可能會大幅減少。整個西方除美國有不穩定的複蘇外,其他經濟體如歐盟在為擺脫危機而努力的同時,又面臨難民危機、恐怖襲擊和英國退盟的威脅。
當然蔡英文會尋求日本和美國的支持,但客觀而言,美國不會像大陸一樣讓利,即使不佔台灣的便宜,比如賣又貴性能又低的武器,也會要求台灣對等互利,比如開放對美國牛肉的禁令,而這是台灣民眾強烈反對的。
倒是日本出於歷史因素和現實地緣政治需要會給予蔡英文一定的支持,但經濟停滯二十多年的日本究竟願意和能夠為此付出多少,很是令人質疑。今天大陸和台灣的貿易額超過美、日兩國對台貿易的總和就是例證。更何況台灣和日本之間的經濟缺乏互補性,在許多領域都是競爭關系。如果大陸利台政策減少,日本是無法填補的。比如大陸遊客大幅減少,日本遊客也不會增加——雙方幾十年的密切交流以及互免「簽證」,旅遊資源早已到頂。而且日本有限的援助也同樣會有條件,比如釣魚島主權、慰安婦問題等。
雖然蔡英文在競選時提出要發展新的產業,但台灣市場實在太小,要發展一個新產業談何容易。
其實僅就經濟角度而言,國民黨大幅度地傾向大陸並沒有錯,你看看英國投入中國懷抱的架式,恐怕比國民黨要迅猛得多了。不妨再看看澳洲對大陸的依賴有多高。台灣從地理、文化、語言、經濟互補性等各個角度來講,把大陸當作市場縱深,自己發展高端服務業、高端產業是最佳的發展模式。畢竟除了大陸,還有哪個國家願意把自己變成台灣的市場腹地和縱深呢?雖然目前台灣一些民眾只想維持現狀,但台灣的競爭對手如韓國就怕台灣與大陸統一,這樣韓國借助中國崛起而獲利的戰略就難以為繼。
可以說,今天台灣的經濟除了和大陸一體化別無選擇。但由於民進黨不承認「九二共識」,經濟受阻於台獨理念,蔡英文四年或者八年,台灣經濟仍然很難有希望,那麽台灣的民主也很難有什麽可期的未來。
直接威脅到台灣的第二大威脅則是民主制度的一個共性:由於一人一票的大眾選舉,往往導致領導人的平庸化。
雖然西方各國三十多年來鮮有優秀的政治領導人湧現,但畢竟歷史上還有過戴高樂、丘吉爾、里根、撒切爾夫人以及今天的默克爾,民眾面對今天無能的領導人總還會對未來抱有希望。但台灣不同,自國民黨遷台以來,一共出現六位領導人:蔣介石、蔣經國、李登輝、陳水扁、馬英九和蔡英文。除了還沒有就職的蔡英文,五位中有作為的只有非民選的蔣介石、蔣經國和李登輝(李登輝第二任期是通過選舉),而民選的兩個領導人要麽貪腐要麽無能。假如蔡英文又是上述兩人的翻版,台灣民眾對民主的信心恐怕又要減去幾分。
蔡英文面對的最後一個巨大挑戰就是大陸崛起帶來的制度挑戰。大陸的崛起不僅僅是經濟的繁榮,而是制度模式的形成。雖然兩岸在1949年後制度相近,都是一黨領導,但後來雙方走向不同的道路。
表面上看,2012年大陸第二次實現了制度性的政權交接,2016年台灣實現了第三次政黨輪替。但大陸是自我創新,台灣是模仿西方。大陸根據國情,內生性的發展出一種既有傳統繼承、也有創新,更有對西方的借鑒的新模式,即:一黨領導、人才的長期培養和選拔(傳統)、年齡限制(獨創)、任期制(借鑒),可謂「定期的換人不換黨」體制。正是由於這種新模式,帶來中國持續至今的高速增長。而幾乎在同一時間,台灣走向西方的多黨競選,但自此經濟卻一路下滑。
雖然台灣心理上仍然以自己是西方民主制度而自視甚高,但兩岸制度對比的平衡早已開始向大陸傾斜。世人可能還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以後,台灣遊客蜂擁而至,兩岸懸殊的經濟發展水平令他們對自己的制度自信、自豪不已。但到今天,情勢已經完全逆轉,蜂擁而至的一方已經變成大陸民眾,大陸民眾的平均消費水平遠超日本和美國遊客,其強大的購買力令台灣社會瞠目。根據2015年台灣多家媒體的報道,一項北亞四區(韓國、香港、大陸、台灣)的調查表明,中產階級的家庭月均收入台灣最低,甚至比大陸的二線城市都少4萬新台幣。假如再過十年,台灣連大陸三線城市、甚至四線城市都不如的話,請問它何來制度自信?
這三大挑戰顯然超出蔡英文乃至整個台灣的應對能力,蔡英文的命運難保不會是陳水扁、馬英九的翻版:執政末期人人共憤,並在全台灣的唾棄聲中黯然離開。但有所不同的是,一起被唾棄的還有可能是台灣的制度。2000年台灣第一次政黨輪替的時候,大陸的人均GDP只是日本的四十分之一,經濟總量則是日本的五分之一,現在則是日本的四分之一,經濟總量則是日本的兩倍——試問,如此驚人和優異的表現還不能證明這個制度的優越性嗎?再過一個八年,台灣也許仍然會繼續停滯和倒退,大陸則有可能超過美國成為全球第一大經濟體。彼時在雙方表現差異如此巨大的事實面前,台灣民眾即使再封閉,再被民進黨愚弄,也還會是做出常識理性判斷的。畢竟人類歷史特別是蘇東歷史已經證明,一個制度僅靠美好的理論和價值觀是無法生存的,它必須能夠推動社會的發展,能夠解決面臨的問題。
當然,這不是說台灣會走向「革命」,但很可能會有一部分對制度失望的台灣人意識到:相對於其他國家,台灣地區還是很幸運的,當模仿西方無法解決自己問題的時候,還有一個統一的選項。這正是全球華人所熱切期待的。或許世人感興趣的是,當蔡英文用盡所有手段而無法提振台灣經濟之時,她是會向現實屈服,承認「九二共識」,還是會走向激進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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