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拖八年，分手兩年，胡蝶心中的傷口還沒痊癒，二十八歲，原以為可以在三十歲前嫁掉，然而事與願違，她又回復工作、工作，再工作的單身生活。
今夜，回到家裏，都十一點了，半天沒半點東西下肚，餓過頭，她不想吃東西了。
只怨自己夾在中層，理所當然成為辦公室政治的犧牲品。今回，無能的上司再出錯，她又成了代罪羔羊，只得半天時間，為密鑼緊鼓做了三個月仍千瘡百孔的大型推廣項目補漏。
回到家裏，甩掉高跟鞋，軟癱沙發上，她肉體疲累，但內心虛空。她打開手提電腦，指頭漫無目的地滑來滑去，這裏點點，那裏點點，最後滑進聊天室，化名「折翅的蝴蝶」。等了十五分鐘，毫無動靜，她拖着疲累身軀洗澡去了。
抹着濕滴滴的頭髮走出來，推開窗，夜風涼颼颼灌滿一室，她拉緊浴衣領口，正打算關掉電腦吹乾頭髮睡覺去，卻發現半小時前有人剔她。
「還在嗎？」她回話。
「在，工作中。」
「城市人，都這麼忙碌，我也是剛下班。」
半晌，對方才回話。
「難怪你叫『折翅的蝴蝶』，今天工作，一定很累。」
「替上司背了黑鍋，到家都十一點了，餓過頭，吃不下東西。」
「稍等，要接一個電話。」
累，她窩在沙發裏，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到醒來時候，四點了，她看看電腦，對方已離線，留下一句話：「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老牛，有緣再會。」
第二天醒來，她心情好多了，上了一個明亮的妝，精神奕奕出門去。雖然工作仍是透不過氣，但她心情愉悅，竟偶爾想起老牛。
晚上十二時，梳洗過後，她心裏刺刺的，心想老牛會出現嗎？最後還是剔進聊天室，取名「飛舞的蝴蝶」。
很快地，有人呼她。
「我是老牛，你會是昨天『折翅的蝴蝶』嗎？」
「我今天翅膀重生了，所以飛舞。」
「看來心情不錯。」
「是呀，你每天都來找人聊天。」
「沒有，今晚專誠等你。」
「我也是上來找你呀，看你在不在，昨晚太累，等着等着就在沙發睡着了，沒有跟你道晚安，不太禮貌。」
聊着聊着，凌晨一點了。
「你很喜歡蝴蝶？」
「不是，我名字就叫胡蝶，古月胡，蝴蝶的蝶。爸爸說我出生那個早晨，陽台上的白蘭花引來了一雙彩蝶，停留半天沒有飛走，爸爸說這是好兆頭，就叫我胡蝶……那你為甚麼叫老牛？」
「發育期間，生了一場大病，聲音回不來，爸媽都笑我聲如老牛。」
胡蝶就這樣跟老牛每晚約在聊天室裏「相見」，談工作、談瑣碎事，無所不談。彼此成為了傾訴的伴。
一個月很快過去了，一晚，胡蝶在聊天室裏找不到老牛，她坐立不安，忐忑，那夜她失眠了。
第二晚，她依時「赴約」，甫登入聊天室，老牛就呼她：「『恍神的蝴蝶』，是胡蝶嗎？」
「是！」
「對不起，昨晚失約了。因為應酬，送客回酒店都已經三點幾。回到家，聊天室裏已找不到『蝴蝶』。」
她沒有回話，心頭竟漾起了一種甜蜜的感覺。那一夜，她睡得香甜。
……
「蝴蝶，過兩天我要到美國出差，要一星期後才能再見了。」
「好的，加油！」
一星期過去，胡蝶下班就跑回家，梳洗完，正要進入聊天室，手提電話勾魂奪魄似地響起。
「喂，胡蝶……力僑要跟沈蕙結婚了！」
握着電話的胡蝶，如被雷殛，說不出話來。
一個是前度男友，一個是否認介入的第三者，胡蝶好友，兩人矢言清者自清，最終，紙還是包不住火。
胡蝶放下電話、蓋上電腦，本來已慢慢結痂的傷口，又給撕破了。一下子被擊醒的她，需要安靜。
胡蝶飛不起來
她如常上班，如常下班，日子要怎麼過，連她自己也不清楚，人間真實的戀情，已弄得她遍體鱗傷，她不能再一頭栽進虛擬的感情世界，讓自己萬劫不復。那一夜之後，她離開了聊天室。儘管偶爾還是會想起老牛……
胡蝶再也飛不起來。
她辭職了。
「好端端辭甚麼職？做得不開心，因為上司？不瞞你說，下年度他就合約屆滿，公司正打算擢升你替代他的位置。」
「對不起，我很累，需要一個悠長假期，好好休息。」
「大學畢業，你就在這裏工作，五年多來肯搏肯捱，剛做出成績就說不幹，告訴我，是否有人挖角？」
「老闆，我是一個飲水思源的人，你是應該知道的。」
「那麼，這信我先保管，要是你改變主意，就來取回。」
「無需要了，我已決定，你還是盡早另聘高明吧，三個月，也該夠時間了吧！」
胡蝶辭職一事，立即傳遍整個行頭。她答應老闆，待新主管接手，才正式離職。
兩個半月過去了，聽說新主管已經有了人選，由獵頭公司找的，胡蝶終可吁一口氣，安心離開。
打從辭職那天開始，已沒有好好睡過一覺的胡蝶，昨晚算是睡得不錯，今天新主管上任，她選了一件明亮裙子，稍微抹了一點胭脂，她要讓自己看上去神采飛揚。坐在鏡子前，她端視自己瘦削了的臉，猛不防輕皺的眉心，出賣了她的心事。
走進老闆辦公室，旁邊坐着一位打扮斯文、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士，看來這該是新主管了。
老闆站起來，先行打開話匣子：「來來來，互相介紹一下。」
胡蝶迎上前，伸出手，與那中年男士輕輕握了一下，然後自我介紹：「你可以叫我Butterfly……」
中年男士報以一個好奇的微笑。
「啊！Butterfly是同事對我的暱稱，因為我本名胡蝶，古月胡，蝴蝶的蝶。」
那中年男子聽後，清一清喉嚨說道：「原來如此，好特別的名字。我也有一個暱稱，爸媽都叫我老牛。」
「老牛？」原先堆滿笑容的胡蝶，一臉驚訝詫異。
「是，找了半年，終於找到你了。」
老牛笑了，胡蝶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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