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上午,韓國國防部發布消息,薩德系統的部分裝備,前一日(3月6日)已經通過軍用運輸機運抵駐韓美軍烏山空軍基地。韓國防部表示將儘快經過相應程序陸續將薩德系統部署在星州基地。
隨着薩德裝備的抵達,韓國部署薩德基本上已成定局。在薩德博弈第一階段即將落幕之際,我們有必要對這場註定深遠影響東北亞地緣政治格局,甚至有可能會引發中美第一次正面角力的重大行動,做一個簡單的回顧。
韓國為什麼要執意部署薩德?
前幾年韓國之所以在中美之間顯露出騎牆之意,除了經濟上對中國市場的倚重外,政治上,也是希望借中國之手,有效約束朝鮮。
表面上看,韓國這種思路是有道理的。畢竟中國作為朝鮮作為事實上的保護者,只要它願意,完全有能力制止朝鮮的一切挑釁行為,甚至只要撒手不管,朝鮮政權壓根就不可能在內憂外患中維持下去。
可問題是,鑒於現階段東北亞格局依然是美國佔優,韓國雖露騎牆之意,但總體而言,依然是美國盟友,所以從中國角度出發,它必須要維持朝鮮政權的存在,以此作為牽制韓國的棋子——一旦朝鮮滅亡,半島統一,中國將失去牽制韓國的籌碼。而以韓國統一半島后的東北亞格局,以及美韓同盟的現實,韓國多半會在將中國利用完畢后,繼續堅持親美立場——這對中國來說無疑是一場地緣政治災難!
既然要維繫朝鮮政權存在,中國在約束朝鮮時,就免不了投鼠忌器,生怕壓的狠了,一不小心會把朝鮮政權整垮。而在摸透了中國底線后,朝鮮敢於肆無忌憚,不顧中國的多次警告,執意試射核導——反正中國不敢下狠心收拾朝鮮,至於其他國家,更絕無膽量在中國點頭之前對它下手。所以不管鑫胖怎麼折騰,它都沒有被外力摧毀之憂。
但這樣一來,韓國在中美間騎牆的政治目的就徹底落空!隨着朝鮮核導能力的不斷提升,對韓國的威脅越來越大,韓國國內對朝韓現狀的不滿情緒也在逐漸累積,到去年上半年朝鮮的第四次核試驗后,這種不滿終於突破了臨界值,韓國對借中國約束朝鮮的信心完全喪失。這種情況下,韓國決意引入薩德,試圖通過這種極端方式,逼中國對朝下狠手!
從上述邏輯來看,韓國這次部署薩德,倒很有些情非得已的意思。畢竟韓國在政治上給了中國好處(由親美變成在中美間首鼠兩端),卻並沒有收穫自己想要的回報。既然如此,韓國倒向美國,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這種說法正確嗎?
當然不正確!
不錯,如果以「公平原則」為標準,韓國的確有充分的理由重新倒向美國。但問題是,薩德事件,它不是人與人之間談感情,也不是一般的做生意,而是一個事關重大的政治問題!
政治上從來就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一說——不然中國近代丟掉的領土,又該找誰說理去?
政治的本質,就是利益爭奪,其所遵從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公平」和「公道」,而是最原始「叢林法則」!
這是什麼意思?這個意思就是:作為強勢一方,只要它力量足夠,條件具備,那它完全可以要求弱勢一方服從強者的利益——哪怕此舉會使自己做出一定犧牲,也必須服從。否則的話,強者就應該對它施以嚴懲!
你可以說這是仗勢欺人,你也可以說這是以強凌弱。但政治,尤其是國際政治,本身就是叢林場上的弱肉強食。在這個叢林場中,強者就是莊家,天然具備制定、甚至破壞規則的能力與資格。所謂的「公平原則」,對莊家從來就沒有強制約束力。莊家即便願意遵守這種規則,也絕不是出於對規則的畏懼或者無力反抗,而只是因為這種遵守,可以讓自己更好的獲利;可如果這種對規則的遵守,會嚴重傷害自己的利益,那莊家當然要對它棄之如履——畢竟,大家玩這套遊戲的地方,不是有強力約束方存在的法院,而是誰強誰就是老大的叢林場!
中韓的懸殊國力對比,一衣帶水的地緣關係,以及韓國對華依賴遠勝於中國對韓的這種利益關係,決定了中國在中韓關係上,是個絕對的強者。基於這種邏輯,「公平原則」根本就不能成為韓國嚴重忤逆中國的理由。作為一股政治勢力,它理應按照政治遊戲規則,也就「叢林法則」,來決定自己的抉擇。
可是,韓國沒有遵照「叢林法則」——至少在中國這裡沒有。既然如此,那中國當然就要按照恃強凌弱的「叢林法則」,讓韓國支付慘重的代價!
而且,隨着形勢的發展,中國也有逼韓國在薩德問題上交投名狀的必要。
首先,這些年中國為了籠絡韓國,也着實花了不少血本(中國是韓國的最大貿易順差對象),這海量的銀子砸過去,總得有些回報才對。在以前,由於中國實力有限,以及美國影響力的存在,中國從宏觀戰略考慮,並沒有強令韓國為自己做什麼犧牲。但現在,隨着中國國力發展到一定段位,中國已逐漸有能力,也有動力去改變東北亞的現有格局。這種情況下,中國已經有理由要求韓國在某些特定場合,為中國墊一次背——不然老子這些年把你喂的肥肥的幹嘛使的啊?
其次,隨着中美博弈的日趨激烈,韓國在未來一段時間的政治立場,也有必要通過薩德,來做一次新的確認。
韓國前些年之所以顯露出在中美間騎牆的意思,除了中國的大力籠絡,以及韓國自身借華遏朝的政治期許外,也有外部環境相對寬鬆的因素。
但現在,隨着中美博弈的日趨激烈,韓國的戰略轉圜餘地已經大不如前;而且朝鮮的現狀,似乎也表明:中國在不能放任朝鮮政權滅亡的前提下,很難對鑫胖進行強有力約束。
這種情況下,中國必須通過薩德,來測試韓國還有沒有繼續騎牆的可能;如果韓國願意屈服,那表明它仍然願意堅持騎牆,那當然最好不過;如果韓國不願意,那意味着它遲早還是會跟中國反目——既然如此,那還是趁早跟他翻臉算了。不然拖延日久,白白浪費資源不說,還會讓這個未來敵人更加壯實,更難對付。
而對韓國來說,這次的看似強悍背後,實際上卻是苦不堪言。因為這種選擇,意味着這個國家,將註定在未來承受十分慘重的代價:
從中短期來看,隨着薩德的部署,韓國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中國的「敵人」。既然是敵人,那中國當然會毫不留情的對它強勢削弱。而且作為美日韓軍事同盟中實力最弱,與中國地緣關係最近,對中國經濟依賴最大,受中國政治制約程度最深(朝鮮)的國家,韓國註定會在這場大博弈中,淪為中國的重點打擊對象,成為美日的反華先鋒和炮灰——而且這種損失,美日幾乎不可能予以實質性補償。
而從長期來看,韓國的這次投美,其性價比也是十分之低的。鑒於薩德業已入韓,那麼請神容易送神難,其未來的存廢,就不再取決於韓國的意願,而在於美國的權衡。這也就是說,中美將以薩德為引,展開一次正面較量。而且這次較量,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東北亞的地緣政治格局。
這就很慘了。且不說這種中美博弈肯定耗時較長,韓國在此期間必須充當炮灰;就算最後美系最後佔了上風,最多也無非就是把中國逼回去而已——難不成還能讓中國滅亡解體?這也就是說,就算美韓一方得勝,韓國也得不到什麼實際好處——最多就是再在韓國境內部署一些薩德之類的武器罷了(如果這對韓國來說也能算是好處的話)
但如果美國失敗,那就慘了。美國要是佔了下風,大不了退到日本,隔着大海跟中國繼續搞二線堅守;就算最後連日本都站不住腳,它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退回第二島鏈甚至東太平洋——反正以中國的地緣實力,西太平洋已經是最大極限;除非美國徹底衰落,否則中國絕無可能將地緣影響力拓展到東太平洋。
但是韓國就慘了。只要美國一退,韓國別無選擇,只能向中國屈服。但這種靠山倒後再低頭,和先前那種跟中國眉來眼去,待遇絕對是有天壤之別的。別說中國不可能再給它任何好處,甚至極有可能再次以勢相逼,直接提取韓國的國家資源,用做跟美國下一步博弈的消耗——而失去靠山的韓國,再也不可能有抗拒的資本。甚至,不排除中國在有關朝鮮半島統一進程的規劃中,把朝鮮放到優先位置(在之前籠絡韓國時,中國在事關半島統一的終極規劃中,曾若有若無的默認韓國主導)。
綜上所述,隨着薩德入韓,在這場圍繞其展開的中美正面較量中,韓國已註定淪為犧牲品;而未來就算贏了,得利的也是美日,韓國不大可能獲得什麼實質性補償;可如果輸了,韓國將在元氣大損之餘,徹底淪為魚肉,任中國宰割!
基於此,雲石君可以十分明確的說,薩德一事,韓國是在自掘墳墓!
那麼,這就不可避免的產生一個問題:為什麼韓國會給自己選了這麼一條死路?
對於這一點,許多人的評價是:韓國政客嚴重缺乏政治智慧。
我一向持這樣一個觀點:即中等以上的國家,其精英統治集團絕對是十分成熟的,政治水平也絕對在及格線以上。
韓國當然屬於中等以上國家序列。所以,這種連雲石君都能看出的死路,韓國政客沒道理看不出來。
可是既然能看出來,他們為什麼還要沿着死路一往無前呢?
除了政客本身的心存僥倖外,其實也和韓國的特殊國情有關。
其實平心而論,在跟中國決裂這件事上,韓國政客主觀上一直是極力避免的。朝核危機從爆發到現在已有十多年,這麼長的時間內,韓國雖然對中國制朝不力多有不滿,但也一直沒有借美國之力跟中國攤牌。哪怕就是一手促成薩德落地的過氣總統朴槿惠,很長一段時間內,也是以對華親善面目,出現在世人面前的。
只不過,隨着朝核危機的持續發酵,韓國社會對政府的不滿在不斷升溫,這使得當權者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
韓國政客未必不知道:在跟中國打交道時,必須得遵守「叢林法則」,所以在某些關鍵問題上,韓國有必要選擇屈從——雖然這種屈從,會一定程度損害韓國利益;但如果不從,中國的報復勢必讓韓國損失更大。
只不過,政客們明白的道理,並不代表民眾也明白。就算他們明白,也不可能接受!
眾所周知,韓國人的民族自尊心超強,但內心深處又極為自卑,思維方式也比較極端。這種特殊的民族心理,再加上韓國政治鬥爭十分血腥(除了李明博,韓國歷任總統都有流亡、下獄的經歷,極端的比如朴槿惠他爹朴正熙,甚至直接被刺殺——而朴槿惠眼瞅着也得蹲大牢)。這種種情形決定了,當權者若真拿出叢林法則,向民眾解釋「弱者有時候必須為強者犧牲」的叢林邏輯,那立馬就會被冠上「韓奸」的名頭,不僅政治前途全毀,而且有可能千夫所指,不得善終。
沒辦法向公眾解釋;而韓國的民主化政治架構也決定了,當權者不僅不能強力控制輿論,反倒要迎合選民的意願。這種情況下,所有的壓力,就只能由當權集團自己承擔。
但是,當權集團的抗壓能力也是有限的,隨着民眾不滿的加劇,再加上美系勢力的強勢施壓,這種壓力積累到一定程度,當權集團就只能為求自保,放棄更符合國家利益的「對華屈從」(這種選擇雖仍不免讓韓國受損,但至少損失要相對更小),進而鋌而走險引入薩德,以此作為重新入伙美系的投名狀,換得美國的保護(美國在現實中能不能給韓國提供有力保護,那是另一回事;但只要民眾內心得到安全感,政治上的麻煩就可以解除)
而且,這種鋌而走險,看上去也不是毫無勝算的。如果中國選擇妥協,那韓國當權集團也可以兩全其美——既不惹鬧公眾,也不至於將國家拖入深淵。
只不過,薩德這份「投名狀」,對中國的國家利益傷害太大;而中國現在也已有能力和動力挑戰美國在東北亞的優勢地位;再加上中美博弈日趨激烈的戰略趨勢,使得中國有必要重新測試韓國立場,這種種因素,導致中國並沒有選擇妥協和隱忍,而是針鋒相對。這種情況下,韓國終於生機盡斷,只能在明知前面是萬丈深淵的情況下,依然硬着頭皮一往無前。
隨着薩德的落地,除非未來出現驚天大逆轉(比如新任總統敢於冒着自己成為美國敵人,甚至韓國徹底與美決裂的風險,強行撤銷部署),否則韓國這個國家已註定前途盡毀。在以後的東北亞地緣博弈中,它也不大可能再作為獨立勢力出現,而只能淪為美國的棋子和炮灰。基於此,對這個提線木偶,中國抱着強勢打擊,儘力削弱的既定方針即可,無需再過多考慮它的態度。真正值得關注的,只剩下美國。而隨着韓國拉鋸的結束,中美在東北亞再無具體的爭奪焦點,接下來,只有一場正面較量,方能決定該板塊的戰略走向和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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