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關係最大的風險是什麼?

宋魯鄭

4月的春天,全球最重要的兩個國家以少見的形式和出人意料的速度舉行了高峰會。「習特會」的可能收獲各界自有評點,但有一點各方均有共識:中美關係明確進入了理性、平穩、乃至可預期的軌道了。

 

眾所周知,今天的中美既非敵也非友,而是誰也離不開誰的共存競爭伙伴。這種獨特的大國關係也決定了雙方合作是必然的選擇,但摩擦和衝突也同樣不可避免。但對於特朗普執政下的美國,影響雙邊關係最大的風險是什麼?
今年2月筆者在法國一場研討會上遇到了一位日本學者,在談到特朗普時他竟坦率地強烈希望特朗普能夠一兩年內就下台。
世人皆知美國是日本最主要的盟友,也是日本視為和中國爭奪東亞主導權的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所以日本學者如此的表態自然是因為特朗普治下的美國確實嚴重損害了日本的國家利益。然而,從中國的角度來理解這位學者的立場,我們自然不難看出特朗普上台對中國究竟是利是弊。

中美關係

特朗普執政以來,以實際行動證明他和傳統政治人物多麼的不同:說到做到,言出必行,必諾,而且效率還相當高。比如廢除奧巴馬醫改和氣候變化政策、退出TPP、一再不屈不撓的頒布禁穆令、推動美墨柏林牆的建造等。
但是只有兩個領域是例外,而且都和中國的利益有關:一是對中國,一是對俄羅斯。
他上任到現在,沒有對中國動一個手指手,相反不僅在台灣問題上重返歷屆美國總統的立場——這被認為是中國的一個外交勝利,而且還接受了中國多年以來提出的新型大國關係的說辭,甚至西方11國大使聯名發起的針對中國人權的挑戰美國也極其罕見地拒絶參與。
對俄羅斯,不但沒有任何改善關係的具體舉措,相反更不得不繼續維持制裁向奧巴馬的立場回歸。中國所擔心的美俄關係改善將消弱中國面對俄羅斯的主動權的一幕並沒有出現。
可以說,特朗普迄今為止的一切表現都對中國是利好,都完全符合中國的國家利益。完全可以下結論說特朗普執政是中國二十一世紀又一個重要機遇期。只要他在任一天,就會繼續損害西方的制度和價值觀;只要他在位一天,就會繼續破壞二戰以來美國苦心經營的國際政治、經濟體系;他只要在位一天,西方內部的對抗和分裂就不會停止;只要他在位一天,美國內部的衝突就會日益升高;只要他在位一天,中國在世界上的地位就自然的水漲船高。

最大風險?

哪麼這樣的中美關係,我們還擔心什麼?還有什麼風險可言?不然,假如說他上任前最大的風險是中美關係何處去的話,哪麼現在最大的風險則是特朗普究竟能夠幹多久。從中國的角度講,自然希望特朗普能夠連任,做滿8年,但顯然這是一個相當小概率的事件,甚至他第一個任期是否能做下來都是一個未知數。
以民粹主義理念和風格贏得大選的特朗普,和體制的衝突並沒有因為他上台而終結,相反越來越烈。
一是官僚體系對他的抵抗和破壞,他們不惜違反自己的職業倫理、政治中立甚至法律底線,不斷的向媒體洩露各種打擊特朗普的情報和機密,並成功的把特朗普最重要的內閣成員之一費林趕下台。目前另一個受到衝擊的則是司法部長塞西斯。
這種內部人的破壞不僅殺傷力大,破壞性強,更是防不勝防。雖然特朗立即在白宮嚴查洩密,但面對龐大的官僚體系是根本不可能解決的。更重要的是,他們最終目的是要推翻特朗普!只要抓住特朗普本人的重大失誤,就可以製造彈劾。
更為不妙的是,特朗普上台後風格依舊,其衝動的幹勁、不嚴謹的手法——比如第一次禁穆令引發美國內外混亂,更在沒有任何證據就指控奧巴馬政府對他的選舉進行監聽,實在令官僚體系太容易找到把柄。
二是他蔑視司法,動轍就攻擊司法體系不公正。比如特朗普禁止7個穆斯林為主國家移民進入美國的行政命令頒布後,遭遇西雅圖聯邦法官羅伯特裁決暫停效力。惱羞成怒的特朗普以美國政治史上罕見的方式發表一連串對法官言辭不遜的批評:這真是「親者痛,仇者快、,法官給那些恐怖分子進入美國開了門。他接著放炮,這「所謂的法官」作出的裁決,不僅「愚蠢」,而且「可怕」,「一個法官居然把我們的國家打入危險境地」。
特朗普對法官的對抗和出言不遜,衝擊著美國的立國之本——當然這並不僅僅是特朗普自己,副總統彭斯在接受NBC電視台採訪時,認為美國總統有權批評司法和立法系統。彭斯在接受親共和黨的福克斯新聞網採訪時還直言,羅伯特的判決是錯誤的決定。這種舉動引發了10名美國重量級前政要,包括前國務卿克里、奧爾布賴特、前國防部長帕內塔、前國家安全顧問賴斯發表聲明:「根據我們的專業意見,特朗普的行政命令是拙劣的,很難實行,而且理由不充分」,要是執行這項命令,不是預防和減少恐怖,恰恰相反,是增加了「伊斯蘭國」等恐怖集團對美國的安全威脅,傷害美國的情報機關,給海外駐軍帶來危險。
民主黨自然不會放過攻擊特朗普的機會,參議院司法委員會的民主黨議員帕特里克·萊希立即批評特朗普對法治的敵意「不僅令人無語,而且非常危險」。「特朗普似乎有意要陷入一場憲政危機!」
說來有意思,總統公開攻擊法官就是西方眼裏不存在司法獨立的中國都看不下去。大法官何帆在微信中寫道:「在一個號稱最民主最法治的國家,總統帶頭罵法官,從副總統到所屬黨派,都一窩蜂替他辯解,哪怕你掌控三軍腳踩核彈,也是尊嚴掃地,與惡棍無異!」
不管各方如何解讀和利用,但有一點是公認的:總統抨擊司法是動搖體制的舉動。也直接損害了他以及美國體制的正當性。
三是面對媒體幾乎一面倒的反對。特朗普和媒體的緊張關係從他決定參與選舉哪一天就如此。雙方關係之惡化居然導致長期支持共和黨的媒體都不顧自己讀者的離棄和憤怒而倒向希拉里。睚眥必報的特朗普上任前舉行的記者會上拒絶CNN等媒體的提問。任職當天就因為媒體報道就職儀式而發生公開的衝突。
上任剛剛一個月,即2月24日,白宮發言人斯派塞挑選了10多家媒體參加一場小型的記者會。但包括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美國政治新聞網和BuzzFeed News的記者未被邀請出席。在歷史上,這5家媒體同時被拒絶參加記者會尚屬首次。
無獨有偶,同樣是在24日,在美國馬里蘭州舉行的保守派政治行動會議中,特朗普大肆抨擊「那些製造假新聞的媒體」傷害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稱它們「永遠無法代表民眾發聲」。而本月16日特朗普在白宮召開的首次記者會上,就不斷數落媒體對他報道不公,次日更在社交媒體上發文將《紐約時報》、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美國廣播公司、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等媒體稱為「美國人民的敵人」,這可是斯大林主政時期的用語啊!特朗普甚至拒絶出席每年一度的白宮記者晚宴,這是近36年來首位缺席白宮記者晚宴的總統——1981年里根曾因槍傷未愈缺席晚宴。

四面皆敵

可以說特朗普不足一百天的執政,已經到了四面皆敵的境地。就是一向試圖影響政治而不是批評政治的企業界也大多公開站到特朗普的對立面。比如7國移民禁令頒布後,127美國家大企業聯合向法院提出訴訟,狀告特朗普的移民限制令「違反美國移民法和美國憲法」,並且批評特朗普的「美國優先」政策對產業的破壞性極大。這些企業包括企業包括蘋果、臉書、谷歌、因特爾、微軟、推特等高新技術企業巨頭,還有酸奶製造商Chobani,零食生產者Kind和服裝製造商Levi Strauss等,其中相當部分企業是由外來移民創業而成的。
而優步(Uber)總裁特拉維斯·蘭格成為第一個從特朗普戰車上跳下來的企業界大佬。他辭去了特朗普經濟諮詢理事會的顧問,設立3億美元的法律基金幫助因移民限制令而受到影響的司機,從特朗普的朋友變成對手。
科技產業界對特朗普的行政命令說「不」,這種情況自上世紀以來只發生過一次,那就是二戰期間美日開戰,羅斯福總統對日裔美國人進行拘留,讓一些美國企業不滿,認為無辜奪走了勞動力。
特朗普不惜與所有人作對的執政風格,將導致兩種可能性。一是他無法施政,哪怕和中國簽署的任何決議也無法執行。二是將極有可能把自己處於被彈劾的境地中。這個時候,他和中國達成的任何協議也同樣毫無意義。但中國為了應對特朗普治下的美國,卻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付出相當的成本。雙方雖然能夠達成一致,然而卻無法排除墨跡未幹美國就再度發生一百八十度的的巨變,一切又付之東流。
當然從中國的角度講,美國由於政治體制陷入內部分裂和對立將加快中國超越的速度,但中美關係陷入高度的不確定性也同樣對中國發展不利,對世界穩定也不利。
所以,不管習特會能夠多麼成功,中國多麼努力的穩定雙邊關係,但中美關係一直存在瞬間翻盤、功虧一簣的高風險。■
轉載:BBC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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