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西斯．福山是著名的美籍日裔政治經濟學者。他經常著書立說，評論國際時局，在歐美政壇有廣泛的影響力。
蘇聯陣營解體後，福山寫了一本名為《歷史之終結與最後之人》的書，認為以自由、民主與法治為政治基礎的資本主義，已在實際競爭中戰勝了中央集權計劃經濟的社會主義。歷史已可以為此作出終極的結論。基於這種信念，他曾簽署文件建議美國政府推翻伊拉克薩達姆政權。這足以顯示他對資本主義的信念已去到甚麼程度。
然而，他一度這麼強烈的信念，卻只維持了十年左右時間(從歷史的角度而言，十年是一段很短的時間)。2014年他寫了另外一本書《政治秩序及其衰落》，幾乎全面修正了自己之前的看法。
令他改變看法的主要原因是中國的迅速崛起。他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訪問時承認，西方之前的確是誤判了中國。他至今仍未完全明白，為何中國的整體國力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出現這麼大幅度的改進。他擔心，若然這種趨勢持續，中國的整體國力很快就會超越美國——自由資本主義的典範。屆時，世界的資本主義陣營，能否維持今天那樣的自信，可能頓成疑問。
從資本主義的觀點而言，中國現時所做的一切，在政治上都是錯誤的。這包括中央集權，政府處處干預經濟民生，以及過度依賴人治等。但歷史是很現實的，理念上正確如果缺乏現實上的成功作扶持，這樣的正確是沒法長期維持下去的。當希臘文明頂不住野蠻人的進攻時，希臘文明就會沒落，野蠻人並沒有因為政治不正確，而沒法主導歐洲。
從社會達爾文主義的角度來看，究竟哪一種制度更優勝，只能靠實際的競爭力，而不能單靠理念正確。如果西方式的發展，在速度上比不上中國的發展，其他發展中國家就會傾向參照中國模式，而不是參照西方模式。特朗普就是在這種壓力下，被迫放棄美國一向鼓吹的普世價值。他知道，美國如果不優先令自己富強起來，說甚麼都不會被人重視的。
按福山在《政治秩序及其衰落》一書中的觀察，自由資本主義的模式，在法治與民主選舉方面的確做得比中國式的社會主義好，卻忽略了另一項重大的變數，這就是「國家治理能力」。現實是國家的管治已變得愈來愈複雜難明，根本沒有空間搞公民參與，而政黨輪替亦無可避免造成國家折騰，資源浪費，效率降低。
08年金融海嘯後，西方亦不得不靠QE與縮表的方法去調節經濟。這在某種程度上，可說已背離了自由市場政府不干預的信念。現實是資本主義的生產已愈來愈社會化，而貿易就更趨向全球化，導致私有產權的基礎不時都會受到衝擊。今天的資本主義已沒法按阿當．斯密的那套去運作。
隨著互聯網的普及，訊息已可第一時間與所有人共享，加上人工智能應用大數據的能力，國家掌控前線與基層的能力已大大提高，計劃經濟已比之前有更高的可行性。即使在西方，大家都樂於透過Airbnb與Uber等方式去共享資源。沒有人覺得這有點像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已不容易與社會主義劃清界線。■
原文轉載自《AM730》 2018年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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